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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魔头是块烫手芋(二) ...

  •   上官黎走进食肆大堂,一眼便见到了站在桌旁的郭桀和他身后的韩霖。他留意到郭桀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楚旭,不由心生警觉。

      郭桀面带浅笑,对上官黎道:“楚教主,幸会。”

      上官黎神情微动,一边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一边仔细打量郭桀神情,企图分辨对方这一句称呼是真不知还是故意。他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依葫芦画瓢地客套了一句:“郭掌门,久仰大名。”

      郭桀自然看得出上官黎的戒备,“楚教主不必紧张,郭某今日不是来与各位为难的。只是蔽宗有弟子在外不知归家,怕是心野了,在下不得不跑这一趟来接人。”说罢他看向垂头站在上官黎身后的许言,“你还不过来?”

      许言手指微微蜷紧,一声不吭在原地站了片刻,终是移动了步子。冷雨潇在后头喊了他一声,他没应,默默走到郭桀身后站定,从始至终没有抬头,叫人看不清表情。

      冷雨潇垮下脸,眼里又是焦急又是气愤,瞪了许言好一会儿对方都没反应,最后干脆别过脸去眼不见为净。

      郭桀的目光缓缓移到楚旭身上,目光中多了几分别的情绪,语调也温和不少:“阿晏,你呢?”

      楚旭抬眸,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然而眼里显而易见的疏离已是划清了界限。

      等不到回答,郭桀面上隐隐有些难看。还是韩霖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师叔,你之前擅闯凤鸣山之事师父已经替你同长老们求过情了。只要你肯跟我们回去,他们定然会不计前嫌。”

      楚旭眯细了眼,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计不计前嫌,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他神情淡然,连语气都懒散得很,然而那声从鼻子里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嘲讽却是让本就紧张的气氛瞬间跌至冰点。

      上官黎见郭桀皱起眉头,赶在楚旭再开口之前微微上前一步道:“郭掌门,能接的你已经接走了。接不走的,本也不是贵宗的人,还请莫要勉强。”
      他面上带着笑,眼里却分明在说:功夫虽不如你,但要动手小爷我也不在乎跟你鱼死网破。

      郭桀一言不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继而泯然一笑化去严肃,“郭某说过,不会强人所难。只不过凤鸣玄宗也不是想走就走想回就回的地方。”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楚旭身上,“阿晏,我最后问你一次,是否同我们回凤鸣山?”

      楚旭这回没有让众人等太久,缓缓踱步走到郭桀面前。郭桀神色微缓,就在他以为对方终于改变心意之时,楚旭带着一抹笑凑到他跟前,那笑明媚如花冷若寒冰,“你口中的‘阿晏’已经死了。至于怎么死的,郭掌门,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郭桀神色骤变,方才的游刃有余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参杂着苦痛的愠怒。

      上官黎见状急忙一把将那打不过人还不忘拱火的作死货拉回来。后者十分不悦地啧了一声,让上官黎恨不得立刻把那句某人常挂在嘴边的“妄言之前长点本事”原封不动地还给本人。他心里怨归怨,面上却扯起一张笑脸将楚旭挡在身后,“看来结论已定。”

      郭桀神色冰冷,却也已从刚才略微的失态中恢复平静。他没有看楚旭,转而对冷雨潇道:“郭某听闻这一路冷姑娘对言儿颇为照顾,若姑娘愿意,可与我等同行。”

      冷雨潇一愣,继而很快回过味来,面上怒意更胜,“我才不要跟你们一起走!”

      郭桀一笑,也不多做纠缠,“那好,郭某告辞。”说罢朝身后看了一眼,便朝外走去。

      上官黎仍顶着他那副生怕人看不出来敷衍的假笑,“郭掌门好走不送。”

      许言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冷雨潇一直紧抿着唇满眼怒气地瞪着他,可后者连头也未抬,紧跟在郭桀身后走了出去。

      方才大堂里剑拔弩张,掌柜的识相地躲了出去,这会儿在门口见包店的人竟然出来了,连忙跟过去问:“这位客官,您点的菜……”

      郭桀回道:“掌柜的放心,钱付过了就不会讨回来,那些菜就留着招待里边的朋友了。”他声音不大,却也足够大堂里的人听见。

      冷雨潇气急败坏,朝外头喊:“谁要吃你剩下的饭!师父我们走!”

      不想上官黎却似乎并不赞同。他若无其事地在最近的桌边一屁股坐下,“菜都点了,何必浪费。”他伸手将冷雨潇也拉到身边坐下,也不管外面的人还在不在,扬声道:“人是烂人,菜是好菜,咱们干嘛跟钱过意不去?潇潇,你说是不是?”

      话虽如此,一顿饭三人都吃得心不在焉。上官黎沉浸在自己思绪中,自然也没吃出什么滋味,勉强算是填饱肚子。他放下筷,沉吟道:“看来常厉和钱文景对郭桀也不怎么信任。”

      五年前常厉得知他未死,首先想到的是偷偷将他处理掉,直到在东境再次与他相遇才不得已告诉了钱文景,那还是为了要借用兵部的力量除掉自己。而郭桀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可见这三人之间的关系也十分微妙。

      楚旭冷嘲道:“不过是利益牵扯,谈何信任。”

      上官黎甚觉有理,转而问道:“那你刚才那句欠揍的话又套出什么来了?”先前他虽腹诽,但又怎会看不出楚旭故意用言语刺激郭桀是存心试探。

      楚旭答道:“瞧他那心虚模样,当年秦晏肩头那一剑,是他所为无疑。至于秦晏当年为何会下死战书,多半也是郭桀理亏。”

      上官黎微微一笑,“郭桀与秦晏之间真相究竟如何,那是他凤鸣玄宗的家事,我们管不了太多。”
      他瞄了眼一旁闷闷不乐扒拉着碗中饭菜就是不往嘴里送的冷雨潇,知道这丫头还在生闷气,于是故意道:“不过阿六这小子还算有道义,没把我的身份告诉他师父。”

      一听这名字,冷雨潇来了气:“有道义个屁!他师父喊一句他就屁颠屁颠回去了!”

      上官黎扶额,心道什么时候这丫头才能有些姑娘家的样子,别老把不雅之言挂在嘴边。但他既不责怪也不安慰,反倒附和起来:“你说的也对!这么一想那家伙确实没心没肺。你看我们潇潇,连亲爹来了都劝不走!”他转过头去煞有介事地问楚旭:“咱们九天教有没有什么处置这种墙头草的惩罚?像是打断腿或是剜去双目什么的?”

      楚旭唇角微动还未来得及说话,冷雨潇就急了眼,抢在他前面道:“阿六又不是九天教的,就算有也不能罚他呀!他从小是被他师父带大的,不敢忤逆也是情有可原。再说了,自从知道他师父别有用心,他就再也没有把我们的消息传回凤鸣玄宗了!”

      上官黎听完轻轻一笑,眼角弯弯地看着冷雨潇,“既然你什么都知道,还生什么气呢?”

      冷雨潇知道自己被诈了,小脸一红,低头继续扒拉碗里的饭。

      三人吃完便回了船。楚旭先入了船舱。冷雨潇说她要在甲板上消消食,上官黎看出她心有事,便留下陪她。

      在船头吹了会儿夜风,上官黎道:“其实你生气的不止是阿六吧。”

      郭桀最后会对冷雨潇问出那句是否要同行,显然是受人所托。而要是没有那人帮助,郭桀也不可能如此精准地知道他们的行踪,不惜在宁台包下所有食肆截人。冷雨潇前几日还在为自己错怪了父亲而难过,转眼行踪便被暴露,难免不会觉得被耍了一道。

      上官黎没有猜错。冷雨潇的语气里又是气恼又是难过,还有那么些许委屈:“他明明说过不会告诉别人的!”

      上官黎忽然想起自己在漠北那雪窝窝里学到的一句话,兀自笑了起来,用手揉了揉冷雨潇的头,“潇潇啊,我们做人要严谨,你爹明明说的是不会把我们在齐王府的消息泄露给他人,他可没说我们出了齐王府会怎样。”

      “那不就是钻空子!”冷雨潇愤然道,她很不理解师父为何就不生气呢。

      上官黎没有接,话锋一转问道:“常厉的功夫在我三人之上,若他以铲除魔头之名与我们动手,我们必然不敌。你觉得他为何还要与我们好说好话?”

      冷雨潇一愣,她确实没有想过。“因为太师父?”她试探着问。

      上官黎:“以他的本事,大可以在不伤你太师父性命的情况下杀了我。”

      冷雨潇:“那是为什么?”

      “因为有人害怕你受伤同他做了交易。”上官黎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释。你觉得同他做交易的这人会是谁?”

      话至此处,冷雨潇又怎会还听不明白。

      上官黎看她又沉下脸不说话了,于是语重心长道:“若一开始就认定某人是坏人,你会错过很多东西。”

      “可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冷雨潇嘟囔道,显然没有了方才的底气。

      上官黎柔声道:“为何非要分好坏呢?一个人是好人,不妨碍你恨他。一个人是坏人,也不妨碍你喜欢他。你说是不是?”

      “师父……”冷雨潇叹了口气,“做人真难。”

      上官黎被她逗笑了,“你才活几岁就在这感叹做人艰难?”他再次揉了一把对方的头,“师父同你再多说一句。咱们九天教没那么多规矩,没人规定你得在师父身边守着。你不管在哪儿,都是我徒弟。”

      上官黎点到即止,他相信冷雨潇是个聪明姑娘,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冷叔衡的担心,许言的为难,皆是因他魔头的身份而起。冷雨潇迟迟不做决断,不过是因为“义气”二字。他只是想告诉她,只要心中情义在,不必在乎那些个虚头巴脑的。

      “师父……”冷雨潇喊了一声,却找不出别的话来,只能呜呜囔囔说了一句,“我当然是你徒弟。”

      上官黎笑道:“傻徒弟,夜里风凉,别吹太久。”

      冷雨潇应了声,却似乎不打算走,“我再站一会儿就回去。”

      上官黎知道有些事情得靠她自己想明白,便不再多说。只不过他回了船舱却没回自己房里,而是敲开了楚旭的门。

      楚旭已拆了发冠,一袭黑发落在肩上,给平日里淡漠的眉眼更添几分慵懒,融在屋里昏黄幽暗的火光中,连带着整个人都柔软了不少。

      “徒弟安抚完了?”楚旭回到自己床边,半坐着躺上去,将放在一旁小桌上的书重新拿回手里。

      上官黎一进门就看见了桌上的一坛酒,边上还放着一壶一杯。他心中轻笑:这人从来就很讲究,喝个酒也非得将酒从坛里倒入壶中,再由壶里倒入杯中才肯入口。他想起唯一见到这人捧着酒坛直饮,还是自己尾随他至玉竹林看他耍酒疯的那一次。

      上官黎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拿起酒杯将里头剩下的半杯酒饮尽,继而又拨了拨灯油,屋子里瞬间亮上不少。这么暗着看书也不怕坏眼睛。
      他在屋里唯一的一把小椅上坐下,“是啊,有些人也不知道跟我学一学。”

      楚旭闻言抬头,“哦?徒儿有何事需要为师安抚?”

      上官黎没有继续跟他贫,入了主题:“先有冷叔衡,后是郭桀,看来中原形势比我们想的要严峻。”

      楚旭面上依旧毫无波澜,虽未接话,却放下了手中的书。

      上官黎继续道:“看来常厉请兵除魔之事,皇帝怕是要答应。”

      楚旭看过来问:“怕了?”

      上官黎刚才给自己倒的一杯酒已然喝下一半,他故意将剩下的给楚旭递去,“怕什么,我有师父。”

      楚旭闻言显然不适,眉间难以察觉地微微蹙起,拂手推走上官黎递过来的酒,“我现在可打不过他们。有人说替我护法升境,还没有兑现。”

      上官黎讪讪地将剩下的酒喝完,替自己开脱道:“我也没想着咱们得这么快就要从北漠启程了嘛。到了地狱谷肯定兑现。”

      楚旭没说什么,上官黎便转回正题:“如今的地狱谷不过是空壳一个,就算他们打过来,我们大不了逃走就是。”说罢他又面露遗憾,“哎,想来也是我和阿六一砖一瓦搭起来的,可惜了。”
      虽说死物远比不上人重要,上官黎也从来不是那伤春悲秋之人,但好歹是自己的一番心血,更是他们的一段回忆,一想到又要被常厉那混蛋用火器轰了,难免生出几分心疼。

      “既然舍不得,为何要让。”

      楚旭话语依旧冷淡,那里头的不服与不甘只有上官黎听得出。他笑笑站起身,在楚旭床沿上坐下,望着对方一双凤眸道:“没了再建便是。于徒儿而言,哪里有师父,哪里就是地狱谷。”

      这忽然淌出的暧昧气氛让楚旭无所适从,上官黎一会儿正经一会儿轻浮的言辞更是叫他有些烦躁,可他刚要开口嘲讽,却忽然听见一声动静。

      上官黎闻声笑着长叹一声,同时见好就收地起了身。

      “你叹什么气?”楚旭皱眉问。

      上官黎回椅子上坐下,厚脸皮地又替自己斟了杯酒。他握着酒杯仰躺在椅背上笑得别有意味,闲适得仿佛不喝光那一坛便不肯走似的,“我叹自家白菜,在甲板上被猪拱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魔头是块烫手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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