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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番外四 并蒂 ...


  •   武德四年(公元621年)八月十五,唐皇李渊御驾出城,亲迎大将李靖班师回朝,皇城长安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是日一早,无痕山庄女主人阿舍处理完庄内事务,琢磨着中秋夜素有迎寒祭月的风习,又已提前知晓唐军凯旋即将入城的热闹盛事,随即传令山庄内外:中秋之日可轮换外出赏灯游玩。
      众人听了大都欢喜异常,有家眷亲属同住长安者,自是阖家团圆拜月赏花;有形单影只孓然一身者,相互结伴凑伙饮酒赏灯,一时各得其乐,不负佳节美景。
      阿得温璇和铁蛋也应邀到无痕山庄与阿舍石惊天等人同赏秋月,冷氏兄妹亦入列在席,阿得更是毫不见外主动请缨,携同温璇置办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素斋。
      阿舍虽不善厨艺但点心做得极好,她饶有兴趣地围观姐妹们烹煮,因想帮忙却不得其法反被阿得半推半搡轰出了东厨,只得乖乖蹲坐在石惊天身旁,看他动作娴熟又不失优雅地炙烤鲜鱼,偶尔递一块桂花小饼送到他嘴边。
      石惊天目光专注,手上不停翻转铁架掌控着烤鱼的火候,时而微微倾身咬入满口香软清甜。
      冷炎和铁蛋往返于庭院厨仓给两处拾柴添薪;冷雨则来回穿梭为众人斟酒添茶,端肴摆席。
      席中皆为熟识亲友,或举杯对饮或谈天说地,氛围融洽轻松,直至月辉铺银,宾主尽欢才散。
      石惊天似乎想起了什么要事先一步离席,再返回时唯见留守的侍女撤席收器。
      他站在廊下静静环顾一圈,忽而无声轻笑:犹记母亲仙逝那年他独占一席对月静坐的场景,与此刻倒有几分相似,但彼时只觉满心孤寂,寥落冷清,如今却是红尘熙攘,衾温枕暖。
      玉盘满月在云中穿行洒落一片银雾清辉,蜿蜒石径错落悬挂各色花灯,纱罩映出淡淡光晕,清雅院落木门虚掩,藤攀篱墙,沿途仿佛是在晶亮如荧的明灯指引下漫步行走,一切蝉鸣归于寂静。
      苍松翠柏旁,玉兰花灯下,阿得和温璇挑灯站在庭院门口与冷雨互道安寝,突然瞥见旁侧石径晃动的人影。
      隔着花木篱墙,阿得扬声唤住了径直往庖室寻去的石惊天。
      石惊天行至阶下驻足,瞥了眼迎上来的冷雨,冷雨会意领着随从一同退避,遥遥垂首侍立。
      温璇轻咳一声,拾级而下走了几步,没等他开口发问,敛容清声道:“方才我和阿得给阿舍把了脉,如今她体内的暗伤旧疾均已拔除干净,纵有了身孕也无大碍,你可以不必再···”
      前面的话她都跟阿舍说过,唯独隐下了这最后一句,此刻提及也有些含糊不清,石惊天却瞬间心领意会,但他显然更在意的是阿舍身子康健,其他则未置可否,只对二人抱拳施礼:“多谢!”
      阿得屈膝郑重还礼,笑容清和又温柔:“说来这几年还多亏了有姐夫用心照看,事必躬亲,以后阿舍姐姐就劳烦姐夫照顾了。”
      她仿佛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抿嘴促狭一笑,意有所指道:“刚才我听桃蓁说,姐姐屏退侍女往玉酿阁去了。她在家一贯是不醉不休的,姐夫还是快些过去瞧瞧罢,否则你那酒窖怕是要遭殃了。”
      石惊天先是颔首应声,随即陡然醒悟过来阿得所言为何:阿舍喜饮酒,自从得知山庄有藏酒之地就对各色佳酿垂涎觊觎多时,若非他偶尔会取些亲手酿的果酒花露哄着她并约法三章,只怕那些藏酒早就尽数落入她口腹。如今阿舍一个人进了酒窖,这同硕鼠闯入粮仓有何区别。
      他匆匆与二人告别,疾步朝酒窖赶去,独留冷雨等人茫然四顾,阿得与温璇不由相视莞尔。
      其实阿舍若当真想放肆痛饮,谁也防不住,不过是一个愿意哄,一个喜欢听,夫妻情趣罢了。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通风阴凉的诺大空间内,一坛坛美酒分类整齐摆放,空中弥漫着醉人的芬芳,那是初生酒体浓烈刺激的辛辣味在窖藏中渐渐被消减,日趋平和细腻的醇香与陈香,低眉浅嗅,沁人心脾,启唇轻抿,齿颊留芳。
      清辉映照琉璃明瓦,女子周身似有烟霞轻笼,美人既醉,朱颜酡些,嬉光眇视,目曾波些。
      阿舍此时的酒意纵然没有十分也有七八分了,她软若无骨倚案而坐,平日灵动的双眸已是迷离半阖,眼波微一斜睨流转妩媚风情,轻而易举便拨动了人心。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踏入阁楼,披着银月柔纱,氤氲明珠荧光,石惊天拾级而下缓缓逼近。
      “谁家迷路的醉猫,掀翻了我整个酒窖?”
      轻笑声在宽阔窖中缠绕回响,嗓音带着打趣意味。
      话音刚落,石惊天就看到阿舍想都未想,直接脱口而出应道:“我夫君,石惊天家的!”
      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笑意蔓延至眉梢,他以拳抵唇轻咳:“夫人有此认知,为夫深感欣慰。”
      话音甫落,石惊天半接半夺过阿舍捧着的纯酿大曲,仔细辨认一番后好气又好笑地说,“你倒是嗅觉灵敏又眼光狠准,放着那么多绵软性温的果酿花露不喝,偏偏挑中了这最烈的桂酒椒浆!”
      早在第一次带阿舍观赏窖中藏酒时,他便提前将这几坛九蒸九酿的红曲转移了位置,刻意藏得极深,没想到不过一时半会眼错不见的功夫,还是被她轻易寻到挖了出来。
      阿舍已是酒意上头,醺醺然间只隐约捕捉到“···挑中了最烈的”这几个字,她得意洋洋接口道:“那是自然!塞外最烈性最难驯的野马,我也照样降服驾驭过!”
      “还有——什么叫‘你的酒窖’?阿姥说这都是那些英俊少年郎送我的!”阿舍倾身过去,伸手轻佻勾住他下颌,水润星眸泛着疑惑:“你又是哪家的俊美公子?怎地与我夫君如此相像?”
      她指尖划动只觉光滑温凉的手感极佳,眯眼回味片刻,指着他恍然惊呼,“原来是师兄!”
      “···英俊少年郎是怎么回事?”石惊天凤眸微眯,缓缓聚敛一丝危险光芒,语声却着意放缓放柔了几分,“在你心中···你的夫君和师兄不是同一人?”
      “好像是···但有时候又好像不是···”阿舍手掌收回抵于桌案懒懒支着玉腮,歪首看他,认真想了想,漫声道:“夫君温柔体贴,比霸道固执的师兄好多了!”
      说时她掩嘴一笑,手指勾了勾示意他近前,自己也探身凑过去。
      馥郁酒香裹挟如兰气息喷洒在石惊天的脖颈耳畔,比这更醉人的是她接下来的悄声细语:“但也有不大好的,比如···”
      夫妻间的房中私密之语乍然落入耳中,石惊天顿时被她撩拨得呼吸急促紊乱,神色变幻不明。
      他垂眸凝视片刻,见阿舍笑得格外开怀,仿佛完全意识不到刚才说了何其大胆露骨的话语,忽地俊魅勾唇,不怒反笑:“很好——师妹今日倒是提醒了我,我们师兄妹之间有些帐也该好好清算清算了,不如就从刚刚说的少年郎开始···”
      阿舍倏地背过身去,手上是不知何时顺回的酒坛,极为豪爽地满饮了最后一口,又趁石惊天气急愠恼佯怒发作之前,不偏不倚地往他宽阔胸膛软身依靠过去。
      她眼神迷离,腕白肌红,双手圈抱石惊天修洁脖颈,身子似蔓藤缠在他身上,足尖轻轻踮起主动献上了自己的唇,将含在口中的温热琼浆哺了过去。
      缕缕酒香潋滟春意情潮从两人紧密相贴的唇间弥漫渗出,石惊天只觉神智在酒意的侵袭之下彻底难辨混沌清醒,全凭下意识的反应搂紧了阿舍柔软的腰肢,缠住那灵巧闪躲的舌尖辗转厮磨,无餍地掠夺她檀口的每一寸领地,吮吸着每一丝香醇的甜津。
      唇舌痴缠,相濡以沫,阿舍长睫微掀,偷偷窥见自家夫君一双凤眸已动情阖上,她眼底悄然划过一抹得逞的笑意,狡黠又俏皮。
      半晌,两唇乍分,阿舍面色潮红如晕,眼中晶莹仿佛要滴出水来,她近乎耍赖说道:“你看,这酒不只是我一个人喝完的,你刚才也喝啦,可不能怪我贪杯!”
      “好,不怪你···”石惊天脸上灼热亦有了几分醉意醺然,无奈又宠溺的开口:“你曾说想在月下泡汤泉,揽一池清辉,我已命人在后山汤泉四周悬挂遮风纱幔,我们现在过去,好不好?”
      他的嗓音比平日里低沉了许多,带着别样的魅惑和诱哄,阿舍向来对他这样的温存软语毫无抵抗,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就被石惊天打横抱起,快步离开酒窖往后山行去。
      夜风轻拂红绡薄纱,金穗垂坠的玉珠交击相撞发出清越绵长的余响,错落有致的花灯悬挂温泉池畔,柔和烛光隔帘倒映在粼粼泉波,水面缭绕的雾气与涟漪荡漾的碎芒摇曳出一幅旖旎景象。
      碧水池畔,阿舍半倚半靠在盘膝而坐的石惊天怀中,两掌交扣相握,酒气随着鬓发指尖凝聚蒸腾的白雾飘散而出。
      不多时,二人同时收功,睁开双眼。
      石惊天一手圈扶阿舍,低头对上她清亮双眸,柔声问道:“酒醒了?”
      说时将一盏银耳羹送至她唇边,阿舍顺势浅啜几口,口感滑润,香甜醇美。
      石惊天耐心等她喝完,轻笑调侃道:“我家的醉猫,要不要到池中洗洗这一身酒气?”
      阿舍酒劲方消,隐约忆起先前做过的事和说过的胡话,不禁一阵面红耳赤,立即矢口否认道:“···什么醉猫,我全都不记得了!”
      她故作迷茫的神色实属欲盖弥彰,石惊天只含笑看着,也不去追究她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
      阿舍轻咬下唇环顾四周,假装没有察觉背后那道灼热的目光,慢慢除去外衫仅披一层单衣,手撑着一块半露在泉面的石头缓缓下水,徐徐浸入这一湾依山而生的汤池。
      她旁若无人地取过池畔摆放的皂荚濯洗秀发,木槿叶的清香淡淡弥漫。
      石惊天也褪了外袍中衣步入水中,慢慢走到阿舍身后将她墨发揽起握于掌心,另一只手掬起温热水花撩至发梢,以指代梳替她捋顺因濯洗揉弄而散乱的青丝。
      身后拨弄头发的手指轻柔灵巧,微痒酥麻的触感从发顶直冲足底,阿舍舒服得如同漂浮在云端,索性半倚半伏石面,抬眸遥望浩瀚夜空。
      彼时,长安城内正燃放绚烂焰火,那是唐皇李渊与民同赏秋月共庆大捷的号角,璀璨光辉照亮了小半边天,一淡一明两厢映衬下,满月如一轮大玉盘镶嵌在墨蓝的夜空上,格外皎洁澄净。
      “难怪说‘月明星稀’,有了皓月当空果然就看不到繁星璀璨了。”
      阿舍将手肘抵在石上慵懒支着腮边,虚虚撑起上身仰头凝望,足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撩出水面。
      银白月光为她如画的眉眼镀上一层柔和光晕,被浸湿的单薄布料变得愈加透明,贴身里衣紧紧包裹她的身子,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曼妙曲线,肆意绽放着诱人风情,妩媚而又妖娆。
      温泉水滑洗凝脂。
      “···你若想见到漫天星辰闪烁,也不是不行。”石惊天凤眸中的火热柔情几乎让人沦陷溺毙,他的气息较之往常更加炽烈,带有几分春色撩人醉的醺然。
      “真的?你有办法?”阿舍惊喜回首,眼眸无意间一掠,正看见近在咫尺湿身相对的石惊天。
      晶莹水珠从他衣领半敞的裸露胸膛滚落,白皙光洁的肌肤在月辉下呈现出莹润玉色,半浸于碧水间的长身如蓄势喷薄的蛟龙,精致又伟岸。
      阿舍微微红了脸,游移不定的目光瞥见石惊天倾身过来,臂弯舒展按在石上将她锁入怀中。
      石惊天与她抵额相对,邪肆低笑:“在那之前,我们先来清算一下关于师妹和师兄的帐,师兄这里可是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浓烈男子气息袭来,阿舍感觉一颗心都被这蒸腾的热气熏软,口中只来得及嘴硬地嘟哝了一句“我哪有欠你什么帐,小气!”,很快就被石惊天以吻封缄。
      淡淡酒香在唇间弥漫,低低喘息萦绕于耳畔,在彼此攀援纠缠中合为一体共赴云端。
      瑶池月影乍然惊碎散落成无数涟漪,碧波粼粼层层激荡飞溅起汹涌狂澜,水花与山石撞击搓揉出细碎呢喃,乌发青丝柔顺披散宛若垂柳随风摇曳,飞舞翩跹。
      漫天星辰坠落眼眸,她看到了最灿烂的星空。
      隔帘形,酒微醺,月圆人团圆,池开并蒂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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