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妖司》猫九言

21、秘密

　　半妖，那是两族最不耻，最不受待见的。人族不认，妖族亦不认，两族都觉得那是背叛。

　　卲禅压着眸色，沉沉的看去，已有了入魔的征兆，一时间他站在其中竟是不知该怎么做？

　　周围的一切好似凝滞，就在这一刹那，那悬在半空的佛珠断了，撒了满地，碾碎了一半，护着那些百姓的法阵倏地散了，瞬间暴露在了众妖面前。

　　众人一愣，下意识的朝着卲禅看去。

　　卲禅的目光落在了那散落的佛珠上，弯着腰压着声音咳了几下，满口的血腥味。

　　半晌，无人动，妖族更是将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半妖少见，因半妖生下来就活不过幼时。

　　他直起身，既是半妖之身已经暴露，卲禅索性展开双翼，狠戾的眸光望向妖族，猛地一跃凌空而立。整个人周身弥漫着暴虐之气处在走火入魔边缘，直接对着妖族俯冲而去，双翼扫落一地妖族，所过之处皆无全身，身首异处，残忍比妖族不逞多让，整个人抱着同归于尽的心冲入妖族！

　　即便是众妖也被他这疯狂的样子吓退。

　　本意只是必经之路，既是他这个半妖死死护着那些人族，他们便不再纠缠。

　　领头的妖扬手一喝，众妖退散，他临走之前看着卲禅，见他脚下踩着妖族的尸体，双眸压着浓重的黑，身上那股气息竟让他忍不住后退，那是他见过这个半妖的最后一眼。

　　所有妖族在顷刻间全都离开，卲禅站在满地妖尸之中，笼着浑身的血煞之气，不妖不人转头朝着那群人看了过去。

　　他们仿佛被吓到，踉跄的往后退。

　　卲禅垂着的手发着抖，连双翼都耷拉下来，他垂着眸子，低着头将那仅剩下的佛珠一颗颗的捡起来。便是处在狂暴边缘，亦是告诉自己，那是师傅命都不要也要护的人，自己不能朝着他们下手。

　　“给、给你。”

　　有了第一句话，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帮忙捡回佛珠，卲禅手上抓着一把染了血的佛珠，轻声说：“谢谢。”

　　他掀起眼皮看了几人一眼，目光扫过其他人，过了片刻转身，压着声音：“走吧，快走。”

　　这话落下，身后不到半个时辰就都走光了，只零碎的飘来几句“对不起”。

　　他站了很久，佛珠上泛着被那若隐若现的微光一点点将上面的血渍吸收。倏地往地上跌坐下去，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低低的喘了一声笑了起来。

　　他是半妖之身，除了师傅，连方才救下的那些人看他亦是存在着厌恶，真是可笑。可是师傅没了。

　　卲禅多年养成的冷静在此刻溃不成军，低着头呜咽一声，眸中浓重的阴郁一点点褪去，只剩下满身的不知所措。

　　满地荒凉，封左二人站在远处就那样看着他坐在其中低着头，浑身的异样慢慢的收了回去，只剩下一个孤孤单单的背影满是疲惫。

　　他的体内仿佛有两个自己在拉扯，封左两人看着小小的少年身影身上还叠着一道身影，那才是他们认识的卲禅。

　　卲禅入了心魔幻境，一时不稳便被直接拉进去重新历经了一次当初发生的一切，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噩梦就那样被勾了出来，他重新再看了一遍，也不过只剩下一地的冷漠。

　　他想出去了。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邵禅知道那是谁。

　　直到两道身影出现在面前，与虚影相对，卲禅平静的说：“我想出去了。”

　　“你们能够脱离，也能将我带出去吧。”他眼底尽是冷漠，脸上却扬起熟悉的笑容：“如你们所见，这是我最讨厌的秘密，也是最厌恶的身份，你们都看到了，将我带出去不亏吧。”

　　“可是他不想。”陆迟低头看着满身无助的少年，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随即抬起头直视如今的卲禅，这个他们眼中的半吊子，伸出手露出自己那双利爪，他说：“我好像也不是人。”

　　卲禅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下，满眼都是错愕：“你......”

　　见卲禅还盯着自己，他又补了一句：“这也是我刚发现的秘密。”

　　“他们也不喜欢我，不跟我玩，你看到了。”

　　卲禅愣了下，想起先前在镇妖司所看到的一切，抿着唇没说话。

　　见他低着头，陆迟推了推封左，“是不是因为你还没交换秘密？那你说一个。”

　　“……”封左瞧着他那双纯净的双眼，半点看不出他到底是故意想让他交换还是他自己想问，封左沉默了一瞬说：“那，我也不是人？”

　　卲禅抬头看去，眼底的冷漠已经逐渐褪去，又恢复成先前那副半吊子的模样，看着封左的神情似乎不像作假，卲禅头一次陷入了自我怀疑，他们五个人里有三个都不是人，这是什么样的奇怪现象？

　　他还是忍不住问：“你说的是真的？”

　　封左点头。

　　卲禅甚至开始想若是那双胞胎知道是什么反应。

　　这么一想他方才的压抑竟是散了，生不起气来，当初的那些人如今也不知去了何处，他这不甘反倒是落不到实处。

　　便是还存在那么些痕迹，他此刻倒是真想出幻境了，幻境与他也不再拉扯，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心如止水，像是真的放下了，他又问了一句：“不能出去吗？”

　　封左扫了一眼，蹙着眉：“这是你的心魔你的幻境，他不让你走。”

　　随着封左的话落，坐在地上的少年串好佛珠戴在手上站起来与卲禅面对面，比起现在矮了半个头。

　　封左带着陆迟往边上走时补了一句：“这就是你的心魔。”

　　心魔也有自己的意识，面上罩着死气，看着他问：“师傅还在吗？”

　　卲禅沉默了下，“不在。”

　　他垂着眸子又问：“会回来吗？”

　　卲禅直到这一刻，心口仿若被扎了一下，自己告诉自己残忍的事实：“不会。”

　　甚至于连轮回都没有，他的师傅，那个总是与人为善，慈爱的看着他的老和尚归了天地，连个念想都不留给他，唯剩下那串佛珠。

　　心魔：“半妖还遭人厌吗？”

　　“嗯。”

　　心魔看着他，似是停顿了下：“那你被人喜欢了吗？”

　　卲禅下意识的看向封左两人，哦，那两个也不是人。

　　陆迟点点头：“我很喜欢你啊，你很好。”

　　封左猛然转头看着陆迟，张了张嘴问：“你...喜欢他？

　　“齐湛他们也很喜欢不是吗？不是伙伴吗？”陆迟疑惑。

　　卲禅嘴角一抽，封左默默收回了目光。陆迟时常有种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的目光在卲禅身上停顿了一刹那就收了回来。

　　卲禅脸上笑容此刻更真情实意，他点头：“嗯。”

　　每回一句话，心魔的身影都淡了些，“现在开心吗？”

　　卲禅没回，心魔似乎知道，越来越淡的身影逐渐回到了封左他们最开始所见到的那副神采飞扬的少年模样，最后一句他问：“那你，甘心吗？”

　　在他消失的最后，卲禅也问了自己一句，他说：“不甘心。”

　　从那时候到现在他还是不甘心。

　　卲禅的心魔消失了，却也没完全消失。

　　幻境的蛊惑已经没用了，卲禅清醒的面对了自己。

　　他扫了一眼这里的一切，这么一出倒是让他心性更稳些，也让他想起了许多事。

　　这回他走到两人身旁问道：“现在可以出去看了吗？”

　　闻言，封左瞥了他一眼，抬手一掌直接劈开一道空间裂缝：“可以。”

　　卲禅不管多少次还是会被封左惊讶到，他还是那么猛！

　　封左实力太强，卲禅被他从裂缝中扔出去时硬生生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将想脱口而出的话憋住。

　　封左一揽陆迟的腰带着他直接从那小小的缝隙中出来。

　　卲禅好不容易站稳，瞧见两人一起出来，忍不住对封左的行为唾弃了一下，真过分！陆迟的话不能信，他这张脸谁不喜欢？

　　茫茫黑夜，城中似乎布了新的阵法，他收回心思忍不住问：“幻境没点正经的出口吗？”

　　封左：“有。”

　　卲禅无语凝噎：“那为什么不找出口。”

　　封左理直气壮：“这样比较快。”没有心魔存在的幻境中撕开个出口倒无需太费精力。

　　卲禅：“……”兴许是有了共同的秘密之后三人的关系拉近了些。

　　远处赶来几道身影。

　　从此处空间起了波动的时候陆年便已经知道了，这才带着人赶了过来。

　　城中的古怪的幻境再没用其他动静，但整座城亦是陷入了一半的死寂，就连封左进了幻境竟也是过去了三天三夜。

　　陆年带着人从镇妖司赶了过来时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封左旁边的陆迟，只是他身上的气息似乎较之前又有了些变化，陆年眸色稍稍变了一下。

　　封左一出幻境便先用神识探了一下，自然知道陆年来了。

　　卲禅自在了一些，走了几步站到封左两人旁边，凑近问着陆迟：“那双胞胎呢？还没出来？”

　　陆迟摇头。

　　除了陆年之外，还有一直没走，将妖王令进行到底的红狐，她就站在远处看着，也不敢上前，封左的实力冲击力太大让她不敢靠近。

　　陆年身旁还跟着几个长老，他将三人上下看了几眼，想拍封左肩的手换到了卲禅肩上：“回来就好。”

　　话落就将陆迟拉了过来，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同时亦是探了一下他体内的封印却被一股更强势的气息打了回去。

　　陆年一踉跄，神色惊疑不定。

　　勉强将神色敛下，看着三人说：“先回镇妖司，如今整座城一半以上都陷入了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