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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磐境 ...


  •   05.

      意识落入了漆黑的水中。

      脱离了安倍晴明的身体,九十九朝以原本的灵魂模样到达这里,不慌不忙,闭眼任由自己穿过黏稠的黑暗,落入一个虚无的空间。

      时间和重量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他的脚下没有任何实感,也不知道自己是静止的还是漂浮着。

      薄红的唇动了动,一句无声的箴言带着力量规律地凝结,实地般的一角出现在九十九朝脚下,同时吸收光线的漆黑从他的身躯上离开,能让他看见自己的手脚。

      站定之后,这个仿若囊括所有宇与宙的黑暗震动了一下。

      九十九朝的内心因此生出一丝无法克制的负面情绪,仇恨、恐惧、哀怨从这道细小流动的情绪里迅速滋生,源源不断地涌出,要把他侵蚀吞没。

      吸入肺腑的凉气带着针扎的痛觉,他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左眼,平静地睁开右眼,原本漆黑的瞳孔发生了改变。他的右眼化作了一片银色的湖泊,带着充盈的“宁静”之力将他笼罩。

      这片黑暗的最上端,有一双巨大幽邃、邪肆尊贵的眼睛睁开了。

      “我要食言了。”九十九朝淡定地对这双眼睛说。

      这双眼睛一下睁大,然后凶狠地眯起,虹膜上有千百暗红的痕迹反复缠绕变化,落入黑洞般的兽类瞳孔中。

      “因为你的干扰,时间出错了,现在还没有什么所谓的‘大阴阳师’,只有一只小狐狸,不值得我动手。”九十九朝继续道。

      破空之声响了起来,这个空间的神祇愤怒了,一道漆黑而混沌无形的绳索从虚空中甩出,牢牢绑住九十九朝抬起的手。第三根、第四根……数根绳索将他紧紧缠绕,脚下的实感倏而破碎,他被高高捆起,那双巨大的眼睛在迫近时缩小,落在一道比漆黑更漆黑的影子上。

      【你食言了……】

      非人的喉舌发出无数虫豸窸窣的声音,邪肆的神明围绕着九十九朝涌动奔袭,散发出浓烈的不详气息,打算审视他,再审判他。

      神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谎言,讶然了一下,旋即发出重重的嗤笑。

      【小孩子……你竟然立下过不对幼小的人类动手的誓言。】祂嘲笑道,【无聊的想法!】

      “谁没有过幼小的时候。”九十九朝尝试转了转手腕,束缚勒出磨牙般的声音,让他动弹不了半分,“就算你没有,我也有啊。”

      轻慢的态度彻底激怒邪肆的神明,祂扑向九十九朝。

      【但是你食言了,你没有杀掉安倍晴明,按交易,要成为吾的祭品!】

      祂再次膨大起自己的体量,梦呓一样的呢喃声和无数虫豸的窸窣声再度回荡起来,在黑暗构成的混沌的阴云和流淌的泥浆之间有鳞片在交错摩挲,蛮荒的风从祂张开的巨口中吹出,怨气形成的长手与毒蛇形成涌动的古河,来享用眼前的祭品了。

      石火电光间,九十九朝扭动手腕,腕骨噼啪作响,原本遮住左眼的手转而去遮住右边的银瞳,金色的光芒霎时在整个黑暗中亮起。

      一滴血从熔金的眼瞳中落下,如驱散浓雾的朝阳。

      领域展开。

      绿叶舒缓飘落,芳草连绵鲜妍,古雅的屋檐下有风铃荡出一声回音,无名的白花脱落枝头,素净的樱木廊上吹过清风。

      一座小小的庭院出现在这个空间之中。

      典雅美丽的庭院以一种极其强硬的姿态不和谐地插入神明的地盘,作为这里的主人,满载恶怨的神明竟然也被这个虚构的领域喝退了,无法冲向自己的祭品,四周凶险的浓雾都被吹散了三分。

      祂甚至在原地愣了片刻,而后黑影消失,巨大的双眼再次出现于高空。

      【这个幻境……】

      “千年之后,人类里的术师更喜欢把这个叫作‘领域’,”九十九朝放下手,他站在木廊上,身上的束缚已经全被驱散,紧闭的左眼不断滴落着鲜血,“看来你没办法攻破我的领域,正好我还不知道现在要怎么解决时间的问题,先做一阵子邻居吧,祸神。”

      祸神、邪神、怨神……任何一种称呼都只能描摹出祂的一个侧面,祭品用随意的态度面对祂称呼祂,祂气得牙痒痒。

      【这里是吾之磐境,落入此间者,皆是吾之祭品,烙有吾之刻印。】

      磐境。九十九朝轻啧了一声。

      在更古老的人类还不知正岁的农耕时代里,人们会因为渴望丰收与避灾而向神明进行请求。当时祈求神明的地点还不是有房有檐的神社,而是围绕着最古老的树和最大的岩圈出与俗界有别的“神域”,用青枝绿叶装饰,用土块石子堆垒,然后对其跪拜供奉,举行祭神仪式。

      这些地方便被成为“神篱”和“磐境”。

      这个祸神足够古老,至少是原始时代就存在的神明。九十九朝再次确认了这一点,更注意到对方说的“刻印”。

      其实最初他会来到这个祸神磐境的原因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因为横跨时间与空间这种事他是第一次干,穿越的途中他被未知而古老的神明拦了一下,就落入对方的磐境,明显是他倒霉。

      后来他和对方聊了几句,这位祸神就单方面认为他和祂做了“杀掉安倍晴明”的约定,将他放了出去。

      可天杀的还是出现了八十多年的偏差。

      九十九朝以为以自己的力量,在平安时代找不到合适的躯壳至少也能做个孤魂野鬼四处游荡一下,不会再见到这个祸神,结果现在他脱离了安倍晴明的身躯之后就立刻被拉回这里,看来就是这个“刻印”的缘故。

      得想办法把这个刻印解决掉才行。

      九十九朝想了一圈,眼睛的疼痛把他从思考里唤回神,他保持随意的态度笑笑,挑衅道:“那你就好好想办法吃掉我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这位神明,转身朝屋内走去。身后轰隆作响地动山摇,阴晴不定喜怒易变的祸神继续气得牙痒。

      ……

      随着美丽的庭院延伸,领域在主人的脚步显现出它的全貌。

      比起其他术师造出的或危险或诡异,且充满杀伤力的领域,九十九朝的领域完全就是一座无害的、寻常的木造建筑。

      他没少过被友人嘲笑“就像是搬家的蜗牛一样”,至少现在来看,能躺在房子里睡上一觉没什么不好的。

      走到廊道尽头,一位低伏在门旁的人朝九十九朝双手捧上打湿的毛巾,等他擦干净脸,那人接回脏污的毛巾,敲了敲地面。

      唐纸彩绘的障子被缓缓朝两侧拉开。

      领域是术者使用的术式类型的影射,在成功展开领域之前,术者本人也无法清楚地知道自己领域的模样,可在少年时第一次展开领域的时候,九十九朝就完全不意外它的用处——

      华丽的金饰铺满了障壁画上青松飞鹤的留白,其中点缀的鲜郁色彩夺目,镂空的木雕隔栏刻出吉祥鸟雀的长尾,几个宽阔的广间明亮贵气,几乎无处不流动着炫丽的金光。

      九十九朝迈入御殿,所有隔门皆被拉开,洁净无尘的竹藤色榻榻米上,穿甲佩刀的付丧神们分别正襟跪坐在两侧,齐齐向他行礼。

      他在主位上坐下,背后的障壁画则是群山百川,日月同辉。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磐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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