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遇不可求的你》璀然

3、第二章 初遇or偶遇（2）

　　深夜，一团光将潮湿阴漉的桥洞照得恍如白昼。在那团光之下，有一个人倚靠着桥洞静静坐着，他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皱，但并不邋遢，看起来并不像完全的流浪汉，他闭着眼睛，脸上显现出不安挣扎的神色。
　　纳兰诚和沈昀渐渐走近了桥洞，光亮映衬着他们的背影。他们站在不远处，看着那团光慢慢地靠近那个人，渐渐地，那团光离地上坐着的男子越来越近，几乎快要将他吞噬。
　　纳兰诚看着那团光，神色有点晦暗难明。
　　站在他身后右侧的沈昀同样也是一脸沉凝，目光紧紧盯着那团嚣张的光。
　　半晌后，纳兰诚终于叹了口气，问：“这就是你让我来的原因？”
　　“是。”沈昀只答了一个字，并没有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他觉得，这团光出现得有蹊跷。
　　纳兰诚却又叹了叹，带着一丝懒散道：“他竟然到现在都没有感应到我已经来了，看来也并不是那么厉害的对手，沈昀，是你懈怠了？”
　　说完，纳兰诚笑着转身，似笑非笑地看向了沈昀。
　　沈昀没有答话，目光依旧紧紧盯着桥洞下的那团光。
　　纳兰诚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转过身。
　　然而，就在纳兰诚转身的瞬间，那团光却似乎突然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猛然转向了他们的方向，然后，快速地消失在了桥洞下。
　　桥洞下，蓦然变得一片漆黑。
　　“它，逃了。”
　　“是啊，它逃了，但它却总是还会出现。”
　　纳兰诚目光悠悠地盯着黑漆的桥洞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朝桥洞下走了过去。
　　此时的纳兰诚，几乎完全不同于白天作为医生时的纳兰诚。他穿着一身全黑的几乎可以融于夜色的缎色长衫，仪态雍容，神情收敛，带着几分矜贵和自持，却又一脸的光风霁月，举止坦荡。
　　纳兰诚走到桥洞下，停在了那个仍在不停喘着气的年轻男子身前。
　　年轻男子察觉到纳兰诚和沈昀的靠近，慢慢睁开眼，眼里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的惊慌和惊恐，显得很平静。他朝四周看了看，眼里迅速闪过一丝失望和迷茫。
　　纳兰诚有点意外，脸上立刻泛起了微笑，看着年轻男子问：“你在寻找什么，或是你在等待什么？”
　　“刚才……”
　　“刚才……你看到了什么？”纳兰诚话语里带着几分兴味。
　　“光，刚才我眼前全是光，我看不到其他，太亮了，我觉得我的眼睛根本承受不了那样的亮度。”
　　“但你没瞎，你眼睛仍旧好好的。”
　　“那我看到的是什么？”
　　纳兰诚唇角微勾，在年轻男子期待的目光中吐出了三个字，“就是光。”
　　“只是光吗？”年轻男子喃喃自语道。似乎不愿相信，脸上露出了一抹怅然若失的神情。
　　纳兰诚轻松又随意地重复道：“就是光。”
　　“我还以为……我以为……我终于找到了……”
　　“你想找什么？”自始至终，纳兰诚一直很有耐心，脸上也一直带着笑。
　　年轻男子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在找什么。但是，我肯定是想找到什么。”
　　“是吗？那么，我想，我明白了。”
　　纳兰诚语气一顿，话语里突然多了一丝无奈和怅惘。
　　这时，沈昀突然微蹲下了身子，眼神冷漠而疏离地看着年轻男子，定定地道：“你知道吗？他们最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所以，你刚才几乎根本无法反抗他。”
　　“他……到底是——”
　　年轻男子迟疑的话没有完全说出口，便被沈昀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们，永生痛苦，无法摆脱。你若再留下去，依旧是他们的目标，他们会再来找你的。”
　　“我留下去？我不明白。”年轻男子显然不明白。他怔怔地看了看冷漠的沈昀，然后将目光转向了依旧笑着的纳兰诚。
　　纳兰诚言笑晏晏道：“他们，你就当作是一种永远无法解脱的生物吧。这世上，总是有很多我们不了解的生物。而生物中，也总有例外。”
　　“例外的生物？”年轻男子低声重复着，忽然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看着纳兰诚，祈求道：“可我不想离开。我一定要找到……”
　　“找到什么？”纳兰诚收敛了几分笑意，淡淡道：“虚妄还是虚无？你听过一念无明吗？一念灭，一念起，我们所有人几乎永远都被它所束缚，在其中反复流连，由贪念而生执念，所以，你才知道你要找什么，却又不知道你在找什么。”
　　“我到底在寻找什么呢？”年轻男子似乎越加困惑。
　　纳兰诚沉默地看着他，没有再开口。
　　沈昀却再次冷声道，“无论你想要找到什么。你都不能再次成为他们的目标。”
　　“所以，你要带我走？”年轻男子从沈昀冷漠的话语中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因为，你必须跟我走了。”
　　“为什么？”
　　有摩托车声由远及近，年轻男子的声音几乎完全被遮盖。
　　骑车人似乎没料到这么晚桥洞下还有人，加之纳兰诚和沈昀的气质太过出众，连连好奇地回头看了纳兰诚和沈昀好几眼。
　　终于，摩托车声渐渐远去。
　　桥洞下的年轻男子一脸悚然，他瞪大着眼看着纳兰诚和沈昀，怔怔地问：“他没有看到我？”
　　沈昀神色不动地迎上年轻男子的目光，依旧声音沉沉，“是，他看不到你。因为你已经不为他所见。这就是你必须跟我走的原因。我是沈昀，现在，你必须跟我去丰都了。”
　　年轻男子没有再问丰都是什么地方，在哪里，他的眼神在听到沈昀回答的一瞬间便彻底黯淡了下去。
　　沈昀这才站起了身，向纳兰诚恭敬地行了一礼。
　　纳兰诚点点头。
　　沈昀在前带路，年轻男子跟在沈昀身后离开。
　　纳兰诚看着两人消失在夜色的背影，也慢慢离开了桥洞下，不久，却又忽然转过了身，朝着两人消失的方向，高声道：“沈昀，这是最后一个了吧？下次让他们预约一下，行吗？积压不可取！……算了，你也控制不了。谁让我身边现在只有你一个人……”
　　夜色下，自然不会传来回应。
　　纳兰诚想了片刻，随即释然一笑，神态举止间突然又有了几分平日的随意和懒散。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再次转身，同样坚定不回头地走入了夜色中。

　　深夜的大学校园，突然有急促的刹车声响起。
　　叶慕看了一眼拦在他车前的余朦，脸上依旧没什么神色。
　　而余朦见叶慕停下了车，立刻高兴地跑到副驾驶位，直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兴高采烈地同叶慕打招呼，眼里闪动着晶亮的光，“叶老师，好！”
　　叶慕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余朦，“下去！”
　　“不，我不下！”余朦立刻手脚利落地扣好安全带，有些闷闷地撇着嘴道。
　　“那你想干什么？”
　　叶慕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当然也没有显露什么不耐烦，十分符合其传闻中“高岭之花”的人设。余朦心里又不争气地咚咚响了几声，可谁叫她偏偏就喜欢叶慕这种调性的人。而且，她也觉得叶慕除了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息，还有一种更令她着迷的调性，那就是神秘至极。余朦喜欢神秘有故事的人。所以，她早就决定，要把叶慕，当作她的研究论题，她一定要真正弄懂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时，她怎么可能退却？
　　“叶老师想听哪个答案？”余朦心里打定了主意，丝毫没有犹豫地道：“如果我说，早知道叶老师你不会带我去你家里，我就不拦了，你信不信？”
　　叶慕无声地看着余朦，没有答话。
　　余朦再次撇撇嘴，“行了，我就知道叶老师，你不可能相信。”
　　“因为这不合逻辑。”
　　“叶老师，你是指我明知道你不可能带我去你家里，却还是要拦你车？还是指我深夜拦你的车？”余朦看着叶慕，神情越来越放松，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狡黠。
　　叶慕却根本不看她，只道：“无论什么，这个时候，你都不应该和我在一起，也不应该待在我的车里。”
　　余朦眉眼带笑，“可我现在就在这里啊。叶老师，你是不是又要赶我下去？”
　　“事实是，你应该下去。”
　　“好，等我问完问题，我就下去。”余朦决定见好就收，反正来日方长。
　　叶慕沉默地看了一眼余朦。
　　余朦想了想，很快问道：“叶老师，我知道了关于宋老师的一个秘密。你觉得我是不是要替她保守秘密？”
　　是的，这就是她今日来找叶慕的目的。因为她对于叶慕和宋桑的关系实在太好奇了。叶慕生人勿近，却只同宋桑来往。然而，他们似乎并不是谣言所传的那种关系。在N大，其实早有传言，宋桑和叶慕是一对恋人，因为他们站在一起实在太养眼了，而且年貌相当，兴趣相投，平日又走得近，所以，很多人早默认他们就是一对。另外，余朦也查到，他们甚至住在同一栋楼，是楼上楼下的邻居。但是，余朦还是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更复杂一些。所以，她把解密他们的关系当作了解叶慕的第一步。
　　“什么秘密？”
　　叶慕并不意外有人察觉宋桑隐藏的另一面，只是他没想到，第一个向他诉说的人会是余朦。余朦虽是华裔，却是自小生长于国外的华裔，是作为交换生才来到N大的，刚来N大不过一年。
　　“叶老师，宋老师在找一个人。” 余朦言之凿凿，眼中光彩更加粲亮。
　　叶慕却依旧不为所动，只淡淡道：“找谁？”
　　“我不知道。”
　　叶慕瞟了一眼车外的夜色，眼中突然多了几分出神，“你能帮她找到？”
　　“如果我能呢？叶老师，你还不了解我，我有特殊技能。”余朦笑得十分自信，志得意满。
　　“如果你能……”叶慕故意顿了顿，转身看向她，“我可能也会拜托你帮我找一个人。”
　　余朦毫不犹豫地问：“找谁？”
　　叶慕嘴角忽然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慢慢吐出了三个字，“白无常。”
　　余朦顿时楞在了原地，不过，很快，她便回过了神，继续好奇地问道：“白无常，是他的绰号吗？”
　　这可是叶慕第一次跟她提起他的事。她觉得，即便真有个人叫白无常，那她也一定能够找出来。
　　“不是。”叶慕嘴角依旧泛着那抹若有似无的浅笑，眼中却似乎多了一丝晦暗与愤恨。
　　“怎么会叫这个名字？”余朦脑中不免想起了神鬼传说中的黑白无常，眼角瞟了瞟黑沉的校园，接着又想到了许多的校园传说，只觉心中突然闪过了一抹寒意。
　　“你不知道吗？这不是他的名字，这是他的代号。或者说，见过他的人，都这么叫他。”
　　“啊？”难不成还真有白无常吗？
　　余朦看着叶慕脸上意味不明的笑，觉得叶慕肯定是在与她说笑，或者是想让她快点下车。
　　这时，叶慕却忽然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恢复成了平日里疏离冷淡的样子，盯着余朦的眼，问道：“你不相信这世上有黑白无常吗？”
　　“我……相信吗？”
　　余朦楞楞地看着叶慕，还是有点回不过神来。叶慕老师怎么会对白无常这么感兴趣，而他们又怎么会越说越远了呢？他们刚刚明明是在说宋桑老师的事。
　　车内，忽然响起了手机震动声。
　　叶慕收回目光，划开手机，没再理会余朦。
　　余朦回过神，忍不住凝神细听。电话另一端传出的声音，果然是宋桑。
　　宋桑毫不客气地嘱咐道：“叶慕，我要离开几天，你得帮我请假。另外，记得帮我家里的草草木木浇水。”
　　“去哪里？”
　　宋桑没有回答，似乎有点迟疑。
　　余朦不由瞟了瞟叶慕的神色，发现他脸上仍是一副凝定不动的平静。余朦心中一安。
　　却听叶慕又问：“去见谁？”
　　“严枚。”
　　说完，宋桑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宋桑把手机放到一边，重新看向面前的电脑。
　　电脑上是一张放大的图片，图片里是一对样式古朴的蝴蝶手钏，原本属于她的姐姐宋珺。宋桑记得，这是她送给姐姐的十五岁生日礼物，而且还是她跟着宫里的司制尚宫亲手做出来的，那一年，她只有十二岁。从技艺上看，实在是很笨拙。不过，可能由于收藏人的珍爱或偏爱，图片上的蝴蝶手钏似乎保存得极好。
　　然而，这位收藏人偏偏却姓严。
　　宋桑只觉心中那股疯狂恨意又要开始叫嚣翻涌了，她连忙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将目光再次转回到电脑上，不料门铃声却突然响起，她发呆似的看了看那对蝴蝶手钏，果断地关上了电脑，有点烦躁地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