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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峰回路转 ...

  •   回营后待善后事宜安排妥当已是傍晚,玄机殿内重楼遣走了一众随从,只余下鹄灵在侧。此时左右侍卫押了一名女子上殿,这女子正是苏禾。左右押着罪犯跪下,苏禾自然是不肯。重楼心想苏禾身为地皇后裔普天下也没谁受得起她这一拜,便叫左右作罢。

      “本座待你不薄,想不到你竟然是细作。”

      苏禾嘴边浮上一丝不屑,“魔尊又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呢?你也早就在打地皇之灵的主意吧?否则我一介平凡女子怎么会轻易被你留在身边呢?”

      虽然被苏禾误解了本意,但重楼自觉得也无甚必要解释,毕竟当初留她在身边,确实是因为她的身份,于是他只是坦白道,“你跟你母亲长得很像。”别的也没有多说。

      “你与我母亲相识?”

      重楼微微点头,踱到她身边审视了她一番,“你母亲是一位有担当的女娲后人。那时苍雎利用魔界裂隙在人界犯下无数血案,你母亲不惜有孕之身追查此案,机缘之下与本座相识。本座怎么也想不到,她过世后你竟然会勾结苍雎插手魔界内务。今日见你也是要问一问究竟。”

      苏禾咬着嘴唇,眼眸却很冷静,显示出内心与她年龄不相称的复杂与沉着,“血案一事我原就知晓,土德公当年也在追查此案,因此与我母亲结识。他们后来的确联手追查到定虚魔尊,但之后却牵涉出其中更为复杂的内情。本来此事与你确实无甚相干,但定虚魔尊一定要得到你的雷魄才肯履行契约,此次魔界之战确是我们对你不住。”

      “内情?”重楼挑了下眉毛,“是何内情能叫你女娲后人甘心与魔族签订契约?”

      苏禾见重楼对此事颇感兴趣,于是故意吊他道,“告诉你倒也无妨,只是我心中疑问也还请尊上给我一个解释。”

      “哼,想问本座如何识破你是也不是?”

      一向觉得重楼简单的苏禾却屡屡被重楼猜中心思,心中颇为不服,于是不肯答是。

      重楼笑笑,“其实本座当初收留你,不过是担心魔界为争夺女娲魄力再起战乱,从未怀疑过你是细作。直到前些日飞蓬提醒本座不宜使用萤火蛊,本座才意识到蛊虫是细作窃取军情的常用手段。萤火蛊弥漫整个千重魔界,确实防不胜防。此其一。狴英知道本座不喜欢他这个降将,向来处处谨小慎微,从来不会提起曾经在鬼谷魔界效力的过去,怎么会跟本座身边贴身侍女讨论雪山茶呢?当日你提起此事,无非是想提醒本座,借本座之手除掉狴英。此其二。可惜本座当时确实中计,狴英因此弃帅出走,本座反思数次,那时已对你存疑。鹄灵被下狱期间,你曾言语挑唆众位将军,性情火爆的赤玉鸿险些犯纪,本座何尝没有看在眼里。此其三。至于其四,那便是你不该设计诬陷溪风。你实在低估了本座对他的信任。”

      “借溪风私藏战俘一事削弱你军战力确实草率了,定虚魔尊也曾提醒过我们,但我们实在没有时间等待更好的时机,况且有轩辕剑在手上,值得赌一把,没想到天意会是如此。”

      “你们?……”

      “对,我们,土德公与我所守护的人类,或许还包括你们魔族。”

      “哈哈哈,你且自顾,我族无需你们操心。”

      “呵,真的吗?一个吞噬之术已叫你们同室操戈,饱受战乱之苦,如今虚湖又出现裂隙,只怕魔族也不能置身六界纷争之外吧?”

      重楼咬牙皱了皱眉,苏禾正说中他心中痛处。

      苏禾看看重楼的表情继续道,“太古时期三皇斗法未分上下,随着地皇身故,人皇失踪,天皇称帝,六界皆以为三皇法力之争早已结束,其实不然。关于万物演进之法,伏羲主张法则为尊,神农推崇元气为尊,而我祖女娲则认为意念为尊,所以他们各自创造神、兽、人三族按照他们的法力修行,从而衍生出六界众生。然而如今六界之演进并不合天帝之意,他一直有意重塑六界众生,在人界设立轮回法则,在魔界推行吞噬之术。”

      “诚然,你说的不错,但这不能成为你女娲氏干涉扰乱魔界的理由。我魔族也不会忘记涿鹿之战!”

      “我无意扰乱魔界,只是你们魔界对土德公恨意太深。难得定虚魔尊有志一统魔界,与人界摒弃前嫌,共渡此劫。以我人类一族之力实在难与伏羲抗衡,我只得助他了。”

      “哼!伏羲来战我自抗争,人类渺小,联不联手也是无足轻重。”

      “哼,你莫狂言!人皇失踪,怕是你魔族危难之时仍需仰仗我祖女娲之力!我祖虽然形体消亡,但她的法力仍在庇佑六界,丝毫未衰。她留下女娲血脉与地皇之灵,以待复原意念之力,并将此重任密授土德公。当今正是地皇法力复苏之机。”

      重楼踱回到座上,倚着靠背望着苏禾沉默不言。固然苏禾说的没错,吞噬之术给魔界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战乱,但魔界却并未因此消亡。魔界会否毁于伏羲之手,是否应当唤醒地皇之灵,仅凭这个小丫头的一堂之言并不足以说动他,他需要慎重考虑。

      苏禾见重楼略微心动,继续说道,“土德公与我只想联手魔族,却没想到陷入你们的内战之中。定虚魔尊虽然行事无情了一些,但他绝非蛮横无理之辈。那位鬼谷魔尊我没有打过交道,观他言行,亦是磊落豪杰。我想魔族八十一勇士定然没有一个浪得虚名。既然当年你们可以联手对抗太乌之乱,今日为何不能再次聚首呢?”

      听到苏禾提起太乌之乱,重楼微弯嘴角自嘲似的冷笑了一下,“正是那太乌之乱搅得魔界四分五裂,兄弟之间一旦丧失了信任,还谈什么聚首?”

      “不过依我看来,太乌之乱只是一个引子,其实你们兄弟间嫌隙早生,真正叫魔界四分五裂的是吞噬之术。自从这个法术在魔界生根,魔族之间的信任就已经开始一点点地土崩瓦解了。虽然吞噬之术横行魔界,但我看你们魔族还是有很多有识之士在对抗这个法术,尊上便是,定虚魔尊亦然,所以你们之间并不存在这个根本的矛盾。或许当年的太乌之乱你们之间真的有些误会吧。我原本也曾想过调查清楚那件事,为你们说和,可是仿佛当时的七位魔尊现在即便活着也对那件事讳莫如深。”

      “说和就不必了。讳言自然有讳言的道理。”

      “你如此说,定虚魔尊也如此说,呵呵,这点你们倒是很像啊。”

      “不尽相同。有人不想提是因为太过惨痛,有人是因为太过惭愧。”

      “哦?那敢问尊上是哪一种呢?”

      “皆有。你且下去,你所提之事本座需从长计议。不过你放心,你是地皇血脉,本座不会杀你。”

      “那要多谢尊上了!尊上何不多卖一个情面给我?”苏禾说完又毁言道,“哦不,应该说还是为了魔族。”

      “你还有何事?”

      “那位神界将军是伏羲身边的心腹,他已洞悉事情始末,尊上即便不杀他,也不可以放他回到神界。”

      重楼看着苏禾被带出去,未置可否。他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双眸转到鹄灵身上。那一位正轻松自在地整理衣衫。“你为何一言不发?”

      鹄灵闻言抬起头来,正身回道,“楼尊想叫我说什么呢?”

      重楼微微怒道,“叫你参事当然是问你的意见!”

      “属下的意见不说也罢,属下说得不中听了违背王意,说得中听了违背良心。楼尊可按自己心意处置。”

      重楼起身到他近前,瞪着他片刻,实在无言以对,便欲转身离开。

      “楼尊!”鹄灵望着重楼的背影,忽然又叫住他。重楼驻足回过头来。鹄灵补说道,“楼尊可曾听说过姮娥之事?后羿射日有功,请不死药于西王母,其妻姮娥窃之,成仙却不敢归于神界,投奔其母常羲之广寒宫以避祸。天帝素来政治严厉,触犯天规之神仙多不敢返回神界。”

      重楼听罢此言,点着手指狠狠指划了鹄灵几下,仍是无言以对,遂离去。

      傍晚斜阳铺入院中,飞蓬靠着立柱坐在廊椽下的长凳上,专心致志用剑尖在廊外的泥土地上演算着千重魔界新的空间运行图。这几日他并非只因怀揣着取得地皇之灵的一点希望留下来,实在是千重魔界的空间运行法则变幻之后,他找不到退路。地皇之灵是否能要回来尚在两可之间,他的首要任务更是要在千重魔界全身而退,将消息带回去。

      感应到重楼打开空间法阵的灵力,飞蓬略一挥手,一阵清风扫去了地上的痕迹,他已习惯了重楼随时随地来来去去。

      飞蓬拭着长剑上的灰尘,眼睛专注在剑锋上,“魔尊整顿内务既已完毕,该算一算我们之间的账了吧?”,拭完还剑入鞘,随意而准确。

      重楼喜欢看他收剑的动作胜过拔剑,没有什么花架式,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与拔剑一样快,看似随意要做到却并不容易。“我们之间,只剩下算账了吗?”

      飞蓬转过来盯住重楼愣了瞬息,显然这句话令飞蓬心中泛起波澜,但重楼在他静如冰湖的双眸中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先公后私吧。”

      “那在你心目中,何为公何为私?天下之事谓之公?抑或,天帝之事谓之公?”

      飞蓬一眼洞穿重楼此言的目的,轻笑道,“想不到魔尊还擅长说客言辞?高谈雄辩的道理能免则免罢!天神应职责而生,职责之事即为公。”

      “……”重楼原就料到说不动他,只是不甘心试一试罢了,所以也不再多言。他上前几步,目光扫了扫地上已经被飞蓬抹掉的痕迹。飞蓬虽然手快,但他来到时瞄了一眼已心中有数,于是他嘀咕了一句,“倒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嗯?”飞蓬没听清楚。

      “没什么。”重楼忙收住话题,“好吧,既如此,五日后你来藏锋阁,关于地皇之灵,我们做个了断。”说完,递给飞蓬一支千凝魔艮。重楼心中暗想,五日,赌你的造化吧……

      “好。”飞蓬接过,他不清楚重楼为何一拖再拖,不过演算出千重魔界的空间运行规则尚需时日,现在动干戈自己几乎没有逃生希望,拖上几日于自己大有益处。“我还有一事相求,魔尊可否行个方便?”

      “何事?”

      “我这里有法场带回来的两副骸骨,可否葬入贵界英雄山?他们虽非英雄,但你借他们头颅成功平乱,也该有点回报吧,莫使他们曝尸荒野吧。”

      “小事,好说。”重楼颇有兴致地又问,“但不知你何时识破此计?”

      飞蓬笑笑,“于我而言其实很简单。溪风将军为你心腹这么多年,必然有他立足的能力,如果说杀就杀那他早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为证实我的猜测,所以我才去法场验看。那两颗头颅外貌的确没有破绽。但天神之躯乃神树之实,血液中有神树气息。南方天界大多为晋封之人神,也有极少数是三族大战时被派来助阵的天神,水碧正是这种情况,我也是与她并肩作战时偶然发现。这颗神的头颅虽外貌极似,却是人神之躯,想必是我神界的战俘易容而得。”

      重楼点点头,面前这位的确是武艺兵法奇谋无所不通,堪称绝品战神。相惜之心与灭敌之意并存,重楼难以取舍。但其实更让他心痛的是飞蓬没有丝毫犹豫的坚决立场。是谁说的魔族无情呢?……

      且说鬼狂退兵回到鬼谷,立刻谋划新增多处防御祭坛,并派踆乌到各处去督建,大军略作安顿修整,便一切如常回归正轨。

      踆乌在外督建半月有余,这一日回来禀奏进度,鬼狂刚散朝议归来,正在寝殿净面。踆乌将督建祭坛诸事禀奏一遍,鬼狂边以面巾拂面边听着,听他说完便吩咐道,“祭坛既已完工,你可继续督教幻术防御工事。”

      “殿下,幻术防御工事构建属下并不在行……”

      “孟极向来主持此事,你可自去向他求教。”

      “是……”

      “你还不去?”鬼狂净完面回身见踆乌仍在,便催促了他一句。

      “殿下,白矖将军仍驻守关外,您不打算调她回来吗?”

      鬼狂不动声色地又从盆中捞起那块面巾拧了拧,低头认真擦着双手,一时无话。擦完又扔回盆中,令左右端着盆一齐退下。等侍女全退出去,殿中只剩下他和踆乌、夔俊。鬼狂阴笑道,“怎么,本座行事不合你意,你要替本座做主了?”

      踆乌欠身回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替殿下忧心。整个魔界都在疯传殿下被轩辕剑所伤,殿下不会没有耳闻吧?殿下拥有神皇一半魄力,必然受到众魔觊觎,若是他们认定殿下伤重无力自保,恐怕会一哄而上袭击殿下,此刻最危险的也许正是身边之人。”

      鬼狂逼近踆乌一步问,“那你觉得这传闻是真吗?”

      踆乌抬头看了一眼鬼狂温和的笑容,更加笃定自己心中猜测,他此刻若说是,没准自己就要不明不白的消失了。鬼狂自从回来便一而再地找理由将他从身边支开,很明显是不信任他。可是他又不忍心看到鬼狂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误而不自知。“殿下故意按兵不动,原意也许是要引蛇出洞,肃清内部怀有异心者。可是眼下此传闻已甚嚣尘上,殿下调回白矖将军才是合情合理,若是故作镇定,反而显得心虚了,只怕要引来内乱啊!”话至此处,踆乌已不能再多言,其实他心中还藏起了半句,‘若那时白矖不在身边,殿下将何以自保?’

      鬼狂听完心中一惊,踆乌所言极是。以踆乌之聪明,不可能不知道此进言也许会招来杀身之祸,但他仍然冒险来纠正自己,可见他若非肺腑忠言,便是野心极大,铤而走险来试探自己。

      鬼狂一脸平静,顺势说道,“言之有理。流言蜚语而已,本座没有放在心上,确系考虑不周。那就把白矖将军调回来吧。你也不必去督教防御工事了,回来休息几日,本座另有任务安排给你。”

      “是。”踆乌松了口气。

      鬼狂望着踆乌退出去,也松口气坐下来。他仰在座上烦心了一会儿,而后瞥见右侧衣袖已洇出血迹。他绾起半边衣袖,露出小臂包扎的伤口,缠得厚厚几层纱布已经被鲜血浸透。夔俊忙拿药箱出来给他换洗。整个鬼谷魔界,鬼狂能够完全信任的手下,却只有白矖和夔俊两位。此次受伤非同小可,他连医官也不敢用,反正是无药可救,索性叫夔俊寻常包扎一下就罢。

      “本座一直在为难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把白矖调回来才妥当,不会被旁人揣测和注意,其实是心虚才致多虑。”

      “白矖将军不日回来主公便可以放心了,安心养伤才是。”

      “养伤就不必了,”鬼狂苦笑一下,“这伤若能养好,苍雎也不必靠吸血苟活于世了。本座须抓紧这有限的时日……”

      “主公何必说得这样悲观!您忘了吗?那日在九黎殿,定虚魔尊曾经提起过地皇之灵可以医治轩辕剑伤!”

      “但它现在在重楼手上,……”夔俊已经包扎好,鬼狂举起手臂来回摩了几下。

      “我们可以再夺回来!”

      “夺回来?”鬼狂探过身子凑近到夔俊脸旁,低声道,“将军想知道本座还可以支持多少时日吗?”

      夔俊未料到鬼狂会突然对他讲如此私密的话题,一时愣住了。但是鬼狂仍然压低声音继续道,“最多半载,也许三五个月。”夔俊听罢只觉得百般滋味顿时涌上心间,难以言表。苍雎在涿鹿之战受了轩辕一剑,右翼几乎被砍断,却靠噬血术延续五千多万年,而鬼狂之伤只是一道细细的伤口。他日日见他淡定如常,除了每日几次秘召自己为他包扎伤口,平时没有丝毫异常。他原以为鬼谷魔界有几百年至少是几十年的时间来寻找时机夺回地皇之灵,也或许可以从苍雎那里取得噬血术。

      鬼狂拿手背轻敲了敲夔俊脸颊道,“快收起你这副表情,想活久一点就放轻松点。”

      夔俊整理了一下情绪,“主公,属下觉得千重魔尊也非无情之徒,这一剑您原是替他挡的,也许他不会看着您走投无路。”

      “他也许不愿看着我死,但他一定更不愿看着地皇之灵落在我手上。况且没有女娲魄力,地皇之灵只是一块无用的石头。”

      “那不一定,您忘了吗,您拥有神农陛下一半的魄力。”

      “那又如何?”鬼狂其实知道夔俊在盘算什么,故意逼问他。夔俊也知道鬼狂的脾气,所以就此打住不敢再言。鬼狂却不饶他,继续教训道,“你休要再打吞噬之术的主意,本座就算死也不会沾染。”

      夔俊只得点头听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峰回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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