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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八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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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跟着导航,项海把车子开到了“惹火”门前不远的路边停下。他看见局里的两辆车就停在前面。
“周队。”进了“惹火”的大门,项海跑过去跟周勋打招呼。
周勋正站在那准备布置任务,回头见是项海,就招手示意他过来,“项海啊,你来的正好。”
他转回头继续对包括项海在内的几个人说,“今天早上当地派出所接到举报电话,说这家酒吧接待未成年人消费。结果来这一查,那几个小孩儿不但喝了酒,身上还有毒品。现在人已经给带到分局去了。”
周勋拢了拢打绺的头发,“可那几个小孩儿不承认毒品是他们带进来的,一口咬定是在这酒吧里捡到的。”
他环视了四周,又看向眼前的几个人,“现在酒吧的老板已经在路上了。那个,李超,你去调一下监控。项海,你去跟那边的几个服务员了解了解情况。剩下的,在这屋里采集证据。”
“是。”几个人答应了一声,就各自散去。
项海和那几个服务员聊了一会儿,就掏出手机,给王铎发了个消息。
-怎么样王铎,最近学习还顺利不?周凯后来没再找你的麻烦吧?
那边的王铎几乎是秒回。
-项海哥你总算想起我了!要不我给你打电话吧!
项海笑了,直接把电话给他打了过去。
“项海哥!我以为你都把我忘了呢!”电话里传来王铎兴奋的声音,背景略显嘈杂。
“我不是怕打扰你学习么。”项海也笑着,“哎你这是在哪儿呢?怎么不上课?”
“不是吧项海哥,今天是周末,而且现在是中午,不得让我吃个饭喘口气儿啊?你咋比我爸还狠?”
“忘了忘了,不好意思。”项海乐了,“那什么,我就是问问,后来周凯没再找你的麻烦吧?”
“没有!”王铎很夸张地拉着长声,“我现在属于好学生队伍,他早就把我放弃了。”
“他还在你们学校那片混么?”
“在啊。我总能看见他,人家现在又有新小弟了。” 王铎的语气还有些不屑。
“是么。”项海谨慎地问,“你知道是谁么?”
刚才从服务员那得知,昨天的几个人里面,有一个好像是二中的学生,他就立刻想起了王铎。
“知道,就是七班那三个混子。”王铎哼了一声,“反正他们就是混个高中毕业,也没打算考大学。”
“你能把他们的名字告诉我么?”项海又问。
“能啊。”王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跟着又疑惑起来,“哎项海哥,这仨人不会是摊上啥事儿了吧?还是周凯摊事儿了?”
“没有。我就是想了解点情况。”项海又提醒他,“不过这事你别跟他们说,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明白么?”
“嗐,我懂!”王铎嘿嘿地笑着,“作为未来的人民警察,项海哥你觉得我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吗?”
项海听了也笑起来,“行,那谢了!”
挂了电话,很快地,项海就收到了王铎发来的消息。不但有三个人的名字,竟然还有几张照片。
-项海哥,照片是从我同学的朋友圈里扒出来的。那仨人我给你圈出来了。
项海抿起嘴角,给他回了一排竖着大拇指的表情包。
他拿着照片去给那几个服务员辨认,随后就回到了周勋身边。
“周队,刚刚了解到的情况,那六个小孩儿里面,有三个是东江二中的学生,而且最近都跟一个叫周凯的社会人员走得很近。”
“周凯?”周勋有些意外。
这人他知道,是个小角色。但顺着这条线向上捋,会扯到赵郎。
“你能肯定?”
项海点头,“我拿三个人的照片让店里的服务员辨认过,是他们没错。”
周勋搓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这间酒吧的老板叫贺雄辉,是贺焜的儿子。而前一阵失火的那间仓库就是贺焜的,里面的死者之一刚好是贺焜的手下。
这两件案子本来没什么联系。现在听项海提到了周凯,这倒让周勋对仓库的那个案子有了些联想。
正琢磨着,伴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贺雄辉来了。
看着眼前这个大热天还紧绷绷穿着一身西装的人,项海替他觉得勒得慌。还有那副莫名其妙的金丝边眼镜......
贺雄辉先是看了项海一眼,然后就冲着周勋说,“警察同志,你也看到了,我是个守法公民,这店我开了十来年,依法纳税,从来就没沾过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我看见什么了?少扯这些没用的。”周勋一脸严肃,“我问你,那几个学生说毒品就是在你店里拿到的,你怎么解释?”
“他们陷害我。”
“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
“那为啥要陷害你?”
“人心难测。”贺雄辉扶了扶眼镜,“或许是受人指使。”
“受谁的指使?”周勋追问。
“不知道啊。”贺雄辉两手一摊,“这还得靠你们警察同志还我个公道啊!”
“严肃点!”周勋瞪了他一眼,“我问你,认识赵郎不?”
贺雄辉嘴角朝下撇着,哼了一声,“我想说不认识,但很不幸,我认识。”
“你跟他有仇?”
“没有。”贺雄辉翻着眼珠,“我膈应他,纯粹因为他就是个王八蛋。”
“你文明点儿!”周勋一皱眉,警告他,“想早点洗清嫌疑就老实配合,给我们提供证据。要不然......”
正说着,兜里的电话响了。
他示意项海看着贺雄辉,自己走到一边接电话。
贺雄辉不紧不慢地摸出一根烟点着,又递了一支给项海。
“不抽了,谢谢。”项海没接,“贺先生,如果你有任何可疑的证据,请如实提供给我们,这样才有助于尽早破案。”
刚才周勋提到赵郎,他就意识到周凯和赵郎有关系,而且说不定市局牺牲的那位缉毒警,也跟赵郎有关。
他提醒着贺雄辉,“案子一天不破,这酒吧就不能正常营业,受损失的是你自己。如果真是有人陷害,不把他揪出来,昨天那种事儿还会源源不断地发生。你防都防不住。”
贺雄辉一皱眉,“我说警察同志,我怎么感觉...你好像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呢?”
“我不知道。”项海耸了耸肩,“不过我感觉你好像知道。”
贺雄辉的眉头拧得更厉害了,上下打量着,“你是新来的?”
“嗯?谁说的?”
贺雄辉没吭声。
项海眉毛一挑,意味深长地问,“贺先生好像对我们分局很熟啊?”
贺雄辉叼起烟,把脸转到一边,不再看他。
这时候周勋挂了电话,走回来冲着项海说,“那几个小孩儿的家长来了,你回去帮忙处理一下。另外...”
他凑到项海耳边,压低了声音,“一定让他们把周凯交待出来。等有了证据,就第一时间把周凯摁住!”
“是!”项海一个立正,然后转头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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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十几公里外的天阳高尔夫球场附近,邢岳此时正头顶烈日,看着眼前被两辆旧皮卡死死地挤在中间,从三厢豪车变成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一堆废铁,不住地感慨,“啧啧,够狠的。”
“是啊,真够惨的。”秦鹏站在他旁边,“看来这两辆皮卡就是在这堵着他呢。”
邢岳点着头,“受伤那人的身份确定了么?”
“确定了,是赵文宇的保镖。”
邢岳透过变了形的车窗看着后座上的血迹,“看样子那个小赵伤得也不轻啊。”
“通知市里的各个医院,一旦发现符合赵文宇特征的重伤患者,立即向分局报告。”
“是。”秦鹏答应着。
“血液样本采集了么?”邢岳又问。
“已经采集了。”
邢岳用手搭了个阴凉,顺着这条小路朝远处看,“这里应该还有第四辆车出现。”
秦鹏点了点头,也朝那个方向看着,“不过这条小道没有摄像头。再往前差不多三公里,到了主路上才有。”
邢岳又转过身,看向高尔夫球场的方向,“也说不定是回球场了。”
“回头叫人调球场的监控看看。”
“是。”秦鹏一边答应着,一边招手叫过来两个人,吩咐着。
邢岳看着这三辆破车,就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是贺焜的人干的,而且大概率赵郎的心里也有数。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能找到贺焜的证据。另外,还能不能把那个赵文宇活着弄回来。
而最重要的就是,该如何利用这件事,把赵郎严丝合缝的堡垒撬开一个缺口,进而狠狠地咬死他。
“哎老秦,你说,那个赵郎现在知不知道他儿子被绑架了?”邢岳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问秦鹏。
“不好说。”秦鹏咂着嘴,“我估么着,应该是已经知道了。”
邢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走,叫上二河,咱们去会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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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郎家的别墅,豪华,气派,高调。
等进到这里面,就觉得比外边看起来,更豪华,更气派,更高调。
“操,真他妈有钱。”
坐在客厅宽大的沙发里,郑双河咬牙切齿地感慨着。
“哼,就是不知道他那儿子还有没有命花。”秦鹏冷笑着说。
邢岳则在盘算着等会儿赵郎可能的反应。
他见过赵郎的照片,是个五十左右岁的中年人。沉稳,老辣,却总是面带微笑,像个春风得意的政客。
怎么看,也对不上“狼哥”这称号,更看不出是个双手染血的毒贩子。
“不好意思,三位警官,让你们久等了。”
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伴随着并不急促的脚步声,赵郎从楼梯上走下来,并远远地朝邢岳三人伸出手。
邢岳他们三个也站起来,伸手依次和他一握,“没关系。”
赵郎看上去和照片上没啥分别,一样的和煦,“不知道三位警官找我什么事?”
秦鹏和邢岳对视了一眼,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就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递到赵郎眼前,“赵先生,请你辨认一下,这个是不是你儿子赵文宇的车?”
赵郎接过手机,眯起眼看着。
照片上一团废墟,勉强能看清车的颜色。但是车牌还是好的,被拆下来,搁在旁边的地上。
邢岳则一声不响地坐在旁边,观察着这匹老狼。
“这...”赵郎微微皱眉,“看车牌是文宇的没错,可这车...”
他抬起头,“这车是怎么回事?”
秦鹏面无表情地拿回手机,“赵先生,你咋不问问你儿子什么情况了呢?”
赵郎眉头一舒,不急不慌地说,“噢,因为我知道文宇没在车上,他昨天去了外地。”
“外地?”秦鹏看着他,“哪?”
“这个,就不说了吧。”赵郎呵呵一笑,“文宇他应该没给警察同志们惹什么麻烦吧。”
他说着,目光却缓缓扫向邢岳,微笑地看着他。
邢岳没什么表情,也看着他,并没报以同样的微笑。
“那就怪了。”秦鹏摸了摸下巴,“为什么你儿子的保镖说,车祸发生时赵文宇就在车上,而且还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拽出去,拉走了?”
“这不可能。”赵郎收回目光,继续呵呵地笑着,同时摆了摆手,像是觉得秦鹏在讲笑话,“文宇人都不在东江,又怎么会在那车上?要是他真出了事,我这个当爸的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方不方便提供一下赵文宇的电话,我们回头会联系他核实情况。”
“当然。”
赵郎一招手,便有人送上来一张名片,交到秦鹏手里。
“如果没有别的事...”赵郎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副准备送客的架势。
邢岳也站起身,主动伸出手,“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谈不上打扰,三位也是为了文宇着想,我该感谢才是。”赵郎微笑着和邢岳握了握手,就准备叫人送他们出去。
可下一刻,他却看向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因为邢岳并没有松开。
“再冒昧地问一句,赵先生,你就只有赵文宇一个儿子吧?”邢岳盯着他问。
“对。”赵郎又抬起眼,神色没变。
邢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才松开手。又环顾四周,不无羡慕地感慨了一句,“这房子可真不错。不怕你笑话,我都有点儿羡慕你儿子了。”
说完他冲赵郎笑了笑,领着秦鹏和郑双河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别墅的门,郑双河气呼呼地说,“妈的,老家伙竟然不承认!”
邢岳对此倒是不觉得意外,要是轻易就认了,那还是赵郎么?他是不会给警察以可乘之机的。
“现在怎么办?”秦鹏问他。
“回局里。”邢岳点上一支烟,“把刘强,还有上回袭击王战青那四个人,再提出来,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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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活了一整天,等到路灯亮起来的时候,邢岳终于离开了分局。
-邢哥,你那边怎么样了?我做好晚饭了,等你回来一起吃。
-小海你先吃吧,我这边弄不好要通宵了。
-行吧。那你要是能提前回来,给我打电话啊。
-好。
邢岳叹了口气,收起手机。
他对项海撒谎了。
这个时候他没有在忙,也不在分局,而是人民医院的停车场,正靠着摩托,抽着烟。
最终他还是回到医院,回到了罗美华的身边。
但这次只有他一个人。
虽然不喜欢这样,可他更不想让项海再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
轻轻推开病房的门,屋里的灯没开,只有微光从窗口透进来。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病床边,见罗美华闭着眼,应该是睡着了。
这时候他竟然莫名地松了口气,跟着就打算马上离开。
“邢岳。”还没走到门口,罗美华就叫住了他。
“......妈,”黑暗中,邢岳答应了一声,“我以为你睡了。”
病床上悉悉索索有些响动,罗美华坐了起来,靠在枕头上。
邢岳赶紧折回来,帮她垫好靠背。
“喝水么?”邢岳问她。
罗美华点了点头。
于是邢岳就借着窗边的微光,给罗美华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两个人谁都没有打算开灯。
罗美华喝了水,把杯子递回去,没有等邢岳发问,就主动开了口,“宋晓...是你的亲生母亲。”
邢岳无声地站在床边。他很庆幸没有开灯,这样他和罗美华就都不必看清对方的表情。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本来就是为了这一句话而来的,可真的从罗美华嘴里说出来,他却丝毫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在你还没满周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是一次交通意外。”罗美华就像在自言自语。
这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邢岳想。
应该很悲伤才对吧?痛哭流涕也不过分。可不知怎么回事,他就是悲伤不起来。
“那时候你太小了,你爸工作又忙。后来,经人介绍,他就和我结婚了。”罗美华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的婚姻与爱情。
“我承认,我是很喜欢你爸的。那时候,我也挺喜欢你。”
邢岳抬起眼看着她。
原来她还是喜欢过自己的啊。
“你很可爱,也很乖。就是那一阵子,你总会哭个不停。我就整晚地抱着你,哄你睡觉。”
“我不是个恶毒的后妈。”罗美华的语气难得地柔软了。
“后来,你三岁多的时候,我怀孕了。”她像是笑了一下,“你大概早就忘了。本来,你会有个弟弟的。”
“可是,没有了。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怀过孩子。这辈子,我都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孩子,我有多希望能有个自己的孩子。”罗美华的声音有些哽咽。
邢岳很难过。甚至比刚才听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去世的消息还要难过。
他险些就问出“我不是你的孩子么?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呢?”这样的蠢话。
还好他忍住了。
“所以,我开始恨你爸,也恨你,更恨我自己。”罗美华的声音又恢复了冷淡,“要不是我不听你爸劝,天寒地冻的,非要去琴室,也不会摔那一跤。”
这可真是个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
邢岳疲惫地坐到了椅子上。
“在你四五岁的时候,大概你也忘了吧,我带着你去江边玩儿。那里有好多好多的孩子,一岁的,两岁的,三岁的...可就是没有我的孩子。”
“所以我就鬼迷心窍一样的,把你一个人扔在那,自己回家了。”
邢岳深深地吸气,仍觉得喘不上气来。像是被关在一只罐头里,闷得他想立刻摔门跑出去。
可他哪也不能去,只能坐在这,把这个悲伤的故事听完。
“后来,你爸把你找回来了。他求我,他哭着求我。他说对不起我,但是求我对你好一点。”
罗美华变得激动起来,“可是我做不到!越来越做不到!”
终于,她捂着脸,拼命地呼吸着,“你爸,他原本是叫你小岳的,可是我不让,我不允许。我的孩子连名字都没有,凭什么他那么喜欢你,还叫你小岳。”
她哭了起来,“你是邢岳,只能是邢岳。在这个家里,他只能叫你邢岳!”
“我和你爸爸,像仇人一样生活着。可是,我离不开他。”
“我很爱他!却永远无法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