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好景长住》师小札

8、第八章

　　如何快速放下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用工作填充时间无疑是一种有效方式。
　　宋勤开始包揽组里所有的杂事，从构思主题、策划活动、写文案、整理资料、接受VIP会员线上咨询，甚至是实习生需要完成的打印和采集数据的工作也无条件地包揽下来。
　　忙碌的状态虽然并不愉悦，但至少能让她精神紧绷，否则状态容易松弛。一旦松弛，伤春悲秋的事情就会蹦出来。
　　无奈的是回家后一个人面对清锅冷灶时的心绪，类似失恋的感觉会顷刻间翻腾出来。
　　说失恋她不够格，勉强称得上是终止了单恋，或者说自我幻想的破灭。
　　上一回单恋还在高中，当她看见对方牵着女朋友的手去买小吃的那一刻理所当然地自动结束了。稍作安慰的是，这一回她至少是将内心话都说出来了，虽然对方当面拒绝得明确，但比上一回无疾而终要好那么一丢丢。
　　宋勤觉得自己可笑，二十八岁的人了，一共就这么两段单恋，竟然还能在花系缘工作。小贾姐、媛琳和小汪帅哥都有超过三段的感情经历，即便折戟沉沙，也萃取出宝贵的经验，可以分享与外人。
　　她呢？连失恋的机会都没有。
　　之前每回晓葭发来“快告诉我怎么做”的求助时她不免会有些心虚，勉强拿出入职时从心理培训那边获得的知识和这些年看多了的经验倾囊相授。
　　但其实她并没有把握。
　　尤其是这几天，每当收到晓葭的微信她就不知所措，估计是彻底明白了自己不是一个有资格分享感情经验的人。再者，她好像再也不忍见晓葭如此主动了。
　　“下周是他生日，我约他出来但没成，只好买了一份礼物送他，是一盒超大型的拼图，直接寄去他的学校。他没有拒收，对我说了一声谢谢，我已经超级满足了。”
　　“亲，我也不想当舔狗的，但真遇到有感觉的人就是忍不住。”
　　“卑微就卑微吧，反正我愿意，我开心，我满意，我知足常乐。”
　　……
　　宋勤有些无力，但坚持和晓葭聊了很久。
　　闲下来的时间，宋勤坐在沙发上，心念“他又不喜欢你他又不喜欢你他又不喜欢你”，强行将他的身影从脑子里赶出去。
　　她也没什么胃口，剧也不想刷，只好去洗脸刷牙准备睡觉。洗脸到一半有些想哭，硬生生地忍住了，始终觉得为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落泪实在是傻瓜。自己也不是小女孩了，该坦然接受现实，尽早走出来。然而理智归理智，情绪又是另一回事，等躺上床老半天还是睡不着，只好听着慢歌，盯着窗外路灯下的冬青树看，看一半深一半浅的光一点点晕开来，看很久很久。
　　为什么他不喜欢我？她自然也想过这一个问题。
　　答案是现实的，不够漂亮，不够有气质，不够聪明，不够可爱，不够优秀……想多了简直像是一场自我贬斥的刑罚。
　　重拾自信心很难，但一直否定自己绝对是坏事。
　　宋勤的脑子混沌一片，终于是有些疲惫了，闭眼睡觉。
　　第二天又是忙碌的工作日。
　　宋勤陪同一个性格木讷的男会员去咖啡厅和另一位性格内向的女会员见面。因为两人都拘谨，宋勤的存在显得特别重要。她开始调节气氛，说一些近来的网络热点，慢慢将重点引向双方都感兴趣的话题，终于两人一问一答，疙疙瘩瘩地聊开了，她松了一口气。
　　本以为比较顺利，不料回到公司，宋勤先是收到了男会员的微信，说“人是蛮文静的，但个子矮了一点，不是很满意”，又收到了女会员的微信，说“不讨厌他，但还是感觉有代沟”。对此，宋勤专业有礼貌地分别回复，接受不如意的现实。
　　若男女双方互相看不对眼，宋勤最多给出一些建议，不会像小贾姐那般风风火火，分别打电话过去，苦口婆心地劝，噼里啪啦地分析，看他们能否折中、妥协，找到一丝希望便紧锣密鼓安排二次见面。
　　宋勤曾被小贾姐狠狠骂过一回。小贾姐说她的性格干不了这行，宋勤反驳说大不了就转行，她也没有想过多待，结果却是不知不觉地待在这里三年了。
　　她怎么会留在这里这么久？细想一下，也许是现在被迫相亲的男女越来越多，这类人通常是被父母逼来的，资料也是由父母填写好的。他们自己性格内向，爱待在自己的舒适区，和陌生人交谈有一定的困难度，遇到她这样不咄咄逼人，鼓励开导式的小红娘反而接受度要高一些。若要他们直接面对小贾姐，怕是说不到两句就跑了。
　　这些年，她也促成了一些姻缘，受邀参加了一些精美的婚礼，见证了花好月圆的时刻。仅有的成就感在这里，但大多时候还是挫败感居多。
　　最初还会自问“我的工作价值到底在哪里”，时间长了也不再追问了，毕竟养活自己比拷问自己重要。
　　这样一想，宋勤也清醒了一些，当下她的任务是赚钱，风花雪月的东西还是少想一些。于是，她泡了一杯苦咖啡，端到笔记本旁继续忙碌，谁知对面的媛琳不知从哪个群读到一段话，提声念了出来：“一般口口声声称‘我现在只想搞事业’的人，既没有得到爱情，也没有搞好事业。”
　　“很精准啊。”小汪帅哥笑着应和，“被爱情滋润的人哪会念叨‘只想搞事业’呢？”
　　“事实上能搞好事业的人又怎么会搞不定爱情呢？”小贾姐说，“反过来说也一样，能搞定爱情的人智商通常不低，也能搞定事业。”
　　“没错，要么都搞的定，要么都搞不定。”
　　宋勤哑然，觉得有点淡淡的讽刺。
　　谁不想爱情事业双丰收？但人生太难了，大部分人能顾好一边就不容易了。在她看来，感情失意后专注于工作是把有效时间用在看得见回报的事上，有益身心健康。
　　难道要感情失意的人整天为愁苦的爱情而抹泪吗？
　　宋勤加班到七点，结束后一个人在外吃了饭才回家。她害怕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于是一边泡脚一边看一本很薄的书，结果快到凌晨了还没有睡意。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宋勤瘦了三斤。

　　再次遇到沈明晰完全是一个巧合。
　　还是周六。宋勤从公园锻炼回来，走了一段路才后知后觉认识到自己正在往逸兴街的方向走。她当下反应是停步，打算绕道回去，但转念一想没必要，也许他今天不在店里，即便他在她也没必要刻意躲避。
　　结果是，她在距离‘今早’没几步路的距离看见了他，他刚好就推门出来。她见到他人的一刻立即收回目光，没说一个字便走过去，准备擦肩而过。
　　谁知她听到他喊了她一声：“要进来坐一坐吗？”
　　她停步，抬眸看他，仿佛刚看见他似的，礼貌一笑，客客气气地说：“不用了，谢谢。”
　　他接过话：“很久没见了，最近都没有来过？”
　　宋勤很意外他这样说，心想当然是很久不见了，难道被拒绝后她还要越挫越勇，每周六都赶来看他吗？
　　“当然不来了，我不太想给自己添麻烦了。”她直白地说。
　　他是聪明人，懂得她的意思，闻言便不说话了。
　　“再见。”她走了。
　　让她没料到的是，她还没走到家门口，发现他发过来一个微信红包。
　　这一回她当真不明白了，真的没见过这样的操作。这个红包有什么意义？绅士地为拒绝她表示歉意还是单纯地把她当作客户来刺激消费？
　　她当然没有收，也没有回复他。
　　其实被拒绝的第二天，她已经屏蔽了他的朋友圈，也删除了和他的全部聊天，就当没有他这个人出现过一般。夜深人静，偶尔忍不住时，她会点开他的头像看一眼，然后在心里不停默念“他又不喜欢我”，告诫自己不要有任何轻浮的举动。
　　现在看来是她单方面如此煎熬，他倒是和没事人一般，还打算发展她这个潜在客户。她略略感到无语，忽然领悟到一个事实，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喜欢他的长相，喜欢他的声音，觉得他气质好，细节很体贴。
　　她只知道他惹人喜欢，却不了解他。
　　以他这样的条件，他很可能谈过无数次恋爱了，整个人早就修炼成精了，面对被自己拒绝的对象不会有什么尴尬的感觉，依旧坦然自若。又或者他单纯觉得拒绝她不太好意思，所以才会有这个后续的红包。但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该和他再有联系。
　　理智归理智，情感又是另一回事。宋勤因为和沈明晰的巧遇，以及他莫名其妙地发来一个红包，她又轻易失眠了，几乎默念了上百遍“他又不喜欢我”才睡着了。
　　等她醒了，蓬头垢面地摸出手机看时间，冷不丁发现手机屏幕上又弹出两条属于沈明晰的消息。她简直快心悸，心想这位兄台，你可别玩我了。待她小心翼翼点开，一条是一首音乐的分享，另一条是“听一听，心情可以变好”。
　　她看了很想呕一口血，默默提醒自己不要再陷入他那些没有特殊意义的温柔里。
　　最终她几乎快憋出内伤，做到了没有回复，当然连分享的音乐也没有点开。

　　月末花系缘三组的同事举行聚餐，地点选在一家商场五楼的韩式烤肉店。小贾姐和小汪帅哥都携家眷前来，媛琳的老公不幸腹泻，未能陪同。等吃得差不多了，小贾姐和小汪帅哥各自领娃去游乐区玩了，剩下宋勤和媛琳面对面喝着米酒，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最近感情生活有动态吗？”媛琳随意一问。
　　宋勤也直说了：“前段时间喜欢一个人，我去表白了，当场被拒绝了。”
　　“这么惨啊？”媛琳笑了。
　　“嗯，不过被拒绝了也就能放下了。”
　　“难怪你这段时间这么拼。”
　　“拼吗？我只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
　　“不如去报个班，丰富一下业余生活。”
　　“我也在考虑。”宋勤点头。
　　媛琳是出了名的善解人意，说话留有余地，她不会刨根究底问宋勤喜欢上了谁，为什么被拒绝，相反地，她倒主动说起自己曾经的一段单恋。
　　“发生在大学的时候。他气质好，做事稳当，比同龄人成熟很多，我很快就喜欢上了。我们谁也没说破，在图书馆碰上就自然地坐在一起，在食堂也一样，偶尔也会约去操场跑跑步。有一天晚上，他买了热的红豆沙在楼下等我，我特别开心地跑下去接。”
　　“感觉他是喜欢你的。”宋勤说了一句。
　　媛琳笑盈盈地看着宋勤，眼睛里带着一些卖关子的意味。
　　“不喜欢你？”宋勤看出了答案。
　　“当然不喜欢啊。”媛琳给出答案，“因为他从不会再进一步。就算是暧昧的摸头和每天道晚安，次数再多也没用，都是廉价的撩人手段，他真正看重的东西一样也不会给我。时间长了我也看明白他了，他骨子里是有野心的，早探听过我父母的职业，觉得太普通了，看不上眼，所以始终和我保持距离。”
　　宋勤默然，知道有一些男人确实是如此。
　　“你要知道，如果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那是藏不住的，他一定会主动说的。有些女孩子太天真了，总觉得他是闷骚，于是她变得特别主动，其实真没必要。喜欢和性格有什么关系？若他真的喜欢，无论话再少，结结巴巴都会说出来的，因为他心里会一直惦记着，不说睡不着觉。”
　　宋勤重新拿起筷子，吃了一片冷掉的烤肉，点了点头，说：“没错，其实我也明白，只不过有时候会忍不住自作多情。”
　　“可能你太孤单了。”
　　宋勤觉得被她说准了。
　　“话说回来，我老公长得不好看，人也不是很有能耐，但他能让我的生活热闹起来。”媛琳柔声说，“我遇到他之后不但治好了公主病，也明白了一个事实，能让你的心热起来，愿意和你一起过日子的人才是对的人。其他都是虚无缥缈的，别去想了。。”
　　“好。”宋勤举杯和她的一碰，“谢谢你开导我。”
　　聚餐结束，媛琳的老公忍着腹痛开车来接她。两口子非要送宋勤回去，宋勤再三拒绝他们才不再坚持。
　　宋勤吃得有些多，漫步在街头消食。
　　商场外壁巨大的电子屏幕不断变幻出来的光晃得人眼睛发酸。她拿出手机看一看时间，忽然又瞟见沈明晰发来的一条消息，内容还是分享音乐，乍看似乎是一首解压的音乐。
　　他可能感觉她过得很糟，想用音乐缓和她的心情，以至于不为了他做傻事。
　　他不会觉得她会为他想不开吧？想到有这个可能，宋勤竟然笑了出来，抬头看了一会儿大屏幕上的广告，默默下了一个决心，然后低头飞速地回复了他。
　　“你不用安慰我，也不用为拒绝我表达歉意，你并没有任何错。我也没有喜欢你到‘得不到会不甘心’的程度，不过是一点点难受而已，很快会自愈的。麻烦你不要在我自愈的过程里再发信息给我，这可能无益于我恢复正常生活。嗯，这条不用回复了。”
　　她发送后他没有回复，之后也是没有发来任何消息，如同一个彻底退出了她的世界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