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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一次忤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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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轻颔首,按小桐说的,正常出师就可能要耗三四来年,多这么一条路挺好。
而且学医的最初初衷是为阿兄,诊治手法自然多多益善,他不挑,五个方向,目前三个,如果不是碰乐器会重蹈青铜编钟裂开的覆辙,方子轻本来是想把初师姐的也学了。
初师姐主打乐疗方向,以乐曲安抚躁动、激起斗志,或者撩拨人心、平复恐惧、消解焦虑等等。
很神奇的效果,方子轻情绪不稳睡不着那会,就是初师姐敲桌哄着睡着的。
引小舅擅长催眠,自称很会安抚人,声音百变,安抚不安抚方子轻没看出来,百变倒是真的,一个人可以唱一台戏,对待衙役贩夫小孩子,声线随时切换。
轮到引小舅给评价。
引小舅十指相扣撑着下巴,眼睛眯起,仿佛在看透什么。
语气神秘兮兮:“孩子,你内心深处缺乏安全,应该这么说,你不信任任何人。”
方子轻愣住,歪头,不会呀,他信任阿兄。
新姨一把拍开师弟:“孩子别理他,他这张嘴不是一天两天了。”
方子轻:“嗯。”
新姨没有给什么评价,只简单说“过了”,认定考验通过,顺利半出师。
方子轻把孔雀羽矢递出,接过雁羽簪。
“阿兄你看。”方子轻显摆,往头上一插,突然庆幸头发没剪短,还能束起来,阿兄果然有远见。
方子轻得意洋洋,又拔下来:“新姨说,我的小名叫雁儿,就给用了雁羽,鸿雁飞飞,盼归盼归,以后展翅翱翔,也不忘归处。”
他脑袋一歪,枕在江合肩头,踢着腿:“阿兄。”
“嗯。”
“归处。”方子轻说,说完傻呵呵在笑,抓过江合的手把玩,阿兄就是归处,是家,还有阿父、谭叔芹婶、夏风寒月,还有尘和萧,好多人,好幸运。
江合接过簪子,给他别上,理理碎发:“长大了。”
从话都说不利索、路都走不稳,到现在,十年,从五岁,到十五,江合看向窗外天空,白云很浓,阳光很烈。
天朗气清。
方子轻送别新姨萧大哥他们——又住了几天,赶着要走,说再不走寒冬来至路冰封,就没法走了。
方子轻挥挥手,没有跟着一起,阿兄在,突然不想走。
黏人的毛病犯了。
“回去吧。”萧施翻身上马,拉着引小舅上来,冲方子轻道。
方子轻:“嗯。”
目送着远离再也看不见,转头往回走,想着带小黑去后山坡溜溜,在门口看见个熟人。
“孙大哥?你怎么在这?”
是孙格。
好好的舅舅变大哥,孙格也懒得纠正,“我在押运粮草。”他道,路过得知子轻在这特意过来的,“有事和你说。”
拉着人找了个安静地方。
“又打起来了?”方子轻率先问,担心北上的新姨萧大哥他们,要不把人追回来,别去了,还有元叔。
孙格看他要跑的样,赶紧拉住:“不是,还没打。”
方子轻:“?”没打从京城运什么粮草,平时都走的周围郡县的粮库,包括落云郡,就近,饮食习惯相仿,粮库告急才从京城运,当他不知道啊。
孙格叹气,这小子,不是说对局势很迟钝不敏感吗?
孙格:“北胡的胡主年迈,其下几位王子为争继承打得不可开交,甚至把眼睛盯了过来,小股骚扰边境,恐有大兵南下之嫌,这是在做准备,避免当年之祸。”
方子轻“哦哦”两声,依然在考虑要不要喊萧大哥回来。
“这里有一封给你的信,祖父让我誊抄的。”孙格从暗袋里取出,子轻的同母弟弟来信,说想兄弟团聚。
——玉英公主有两子,长子刚产下就被抱走失踪,五岁找回来,是方子轻。
生第二胎的时候难产而故,孩子活了下来,养在北胡,如今十岁。
信件以外交形式直接送到陛下案前。
很明显北胡想把人要回去,或许是看中方子轻在方家、元家、孙家、东宫、西宫、大长公主府之间的耦合作用。
又或许是看中方子轻与南翼的关系。
方子轻打开信件,速览。
弟弟?不认识。
思念?都素未谋面,思什么念。
团聚?
“想团聚让他过来。”方子轻说,他不介意见见名义上的弟弟,养他也行,羽簪拿到了,可以光明正大收诊金,不缺一口吃的,但让他过去就算了。
再问没有别的事,方子轻转身回家找阿兄,几个时辰不见,想了。
“阿兄,能养弟弟吗?”方子轻把孙格来的事情告知,也说了信的事,依偎着问,“弟弟如果跟我长得像,阿兄你会移情别恋喜欢他吗,看到小时候的我。”他比划十岁时的高度。
长高了不能坐怀里,弟弟的高度可以。
“想什么呢,乱用词。”江合戳他眉心,站起,行至棋盘面前,若有所思。
方子轻黏人劲在,也站起。
他也若有所思:“这盘局,似乎,势均力敌,黑棋下这里,一片白的就没了,白棋这边圈有一块黑,可以吞掉报仇。”
“嗯。”江合捡出一枚白棋,“现在呢?”
方子轻捏捏下巴:“黑棋这里吃一下,白棋的圈破损,构不成威胁,东风压倒西风,不过白子已下,如果这里没有这颗,步数上,棋在别处,比如这,直接吃他一片黑。”
“不错。”江合赞道,把白子放回原位,“步数必须严谨,不能少一步,但如果有内讧……”他又把棋拿出。
方子轻:“内讧?”什么意思,这棋自己人吃的?
“北胡哪来的黄金百两。”江合摸摸迷糊的他,“我让人送你回京,在外面他们随时会动手,回京城,在各方眼皮子底下,不……”
“我不回。”方子轻拒绝,他听懂了,绑架的事不简单,是自己人干的,弟弟吗?难怪突然写信喊他去团聚,是想瓮中捉鳖。
绑匪说那边要个全乎人,弟弟为了团聚至于吗?先是悬赏百金,然后捅到陛下……等等,十岁小孩哪来的百金。
他瞪大眼睛看着江合。
江合继续自己的话:“京中安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你有医术在身,受过你诊治的人会倾向于保你,别怕。”他捏捏耳朵安心。
方子轻摇头,不走,他医术学来是为保护眼前人,不稀罕谁保他,只想保护阿兄,他要留下。
“听话。”江合温声哄着,却坚定不容拒绝,“绑架你的人打着北胡的旗号,如今有兄弟团聚这么个由头,肯定会伺机而动,当越早回去越好。”
决心已定,他打开门就要喊人。
方子轻哐一下把门合上,用背抵着。
“我不回。”
他咽了咽唾沫,第一次忤逆,目光坚定对视:“他们针对我,势必会牵连到阿兄你,两年前不就是吗,箭毒。”他抓起胳膊。
“所以我要留在你身边,我现在半出师了,得到认可了,有个好歹我能救回来,真的,我能,我不再是什么都做不了只会瞎着急的小孩了!”
江合静静看着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他,颔首:“嗯,长大了,不听话了。”
方子轻察觉到话里的冷漠,下意识软下来,妥协:“那我们一起走,一块回去。”
江合:“北胡可能攻打边境,落云郡距离边宁最近,我需要安顿好手下人,你先回去。”
喊来小童:“跟着小少爷,照顾好。”
“是。”
方子轻不情不愿离开,一步三回头,叹气,翻身上马,把小童也拽上来。
“那我去了,阿兄你早点来。”
“去吧。”
江合推推手,站在原处望着他远离,眼帘低了低。
果然没忍住控制他,卑劣。
耳畔雨声断续,急促似催。
江合不动声色转步回走:“知道了。”
……
京城这边,近日阴云密布,一场风雪在酝酿。
街头巷尾,人人风声鹤唳,不敢公然高声语,却又按捺不住好奇八卦心,悄悄找来乞儿打听,捏着鼻子忍受馊味。
乞儿拿了银子才不管鼻子捏不捏,壮着胆把八卦说。
现今住在西宫的那位,位置是逼宫逼来的,对,不是大皇子顺发动,皇子顺当时要阻止,被误伤,失血过多然后就……至于是救不了还是故意不救小的没那能耐打听,您自个猜。
这个之前早听过了,银子还回来。
诶等等、等,说个您没听过的,肯定值花这钱。
那你说说看。
乞儿凑过去,被赶开,保持距离左右看看,没人,这才压着声说:您知道先帝遗诏为嘛写那样吗,当时太后、大长公主都在殿里,趁先帝弥留之际威逼恐吓拿到的诏书。
等等,你先等等,先帝驾鹤是宫变那天,被气没的,大长公主怎么那么巧在宫里,怎么进去的,难道?还有遗诏是孙老丞相拿出来的……
乞儿眼睛咕噜噜转,又有新说法可以卖钱了。
正和帝弑兄害父夺位之事渐渐流传在市井间,紧接着宜乐长公主撤庙宇一事被人拿出来唏嘘,指指点点,斥不敬先祖。
赤绾大长公主疑似唆使宫变,孙老丞相因外孙——大皇子顺被误杀,没了支持对象,记恨之下转投宜乐长公主……
传言长了翅膀,很快传遍大街小巷,朝会上大臣们为此争吵。
吵了一两天有人站出来劝和,说没必要吵,如今有小太子,以后的国运更重要,我们来商议下送小公子回北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