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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   第六十一章
      “哦?”百里霂随意发出这一声后,就再没了言语,过了半晌才道,“他来做什么,我如今也没有精力去应付,就先让杜昇去招呼好了。”
      苏漓低头整理好书桌上的卷宗,轻声道:“卑职知道了。”
      百里霂略动了动手臂,重新躺下:“你也下去休息吧。”
      苏漓却摇了摇头,坐到他榻边:“将军体内的毒气可能还会窜入肺腑,我还是在此盯两日的好。”
      百里霂惨淡的笑了笑,看着自己身上纵横交错的一道道伤口:“听白凡说我身上毒血放出了一大盆,怎么还没去尽?再放一盆我可就撑不住了。”
      苏漓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起来,大约是想到了当时的情景:“下次你就是死了,我也不会再做这种事了。”他用力的咬了咬下唇,“用刀子划开人皮肉,连曲将军那样久经沙场的都看不下去……”
      “你这是为了救人,又不是杀人,怕什么。”
      苏漓扁着嘴,不知在出什么神,也不再辩解。
      百里霂看见他眼睛里血丝密布:“你且去睡一觉,看眼睛都红成什么样了。”
      “这些天可不止我一个人没睡好,”苏漓揉了揉眼睛,“自打曲将军把大将军带回城,整个灵州都炸开锅了,曲将军白副将李校尉他们没日没夜的在门口转悠,也就是刚刚才离去的。”
      百里霂呵了一声,声音忽的低落下去:“这么说来,我这个将军若是真死了,灵州城内竟连一个接将印的人选都没有。”
      苏漓一怔:“将军若是在担忧后继之人,曲将军难道不是最佳的人选么?”
      “曲舜跟我有些年头了,兵法布阵也大都由我传授,然而,”百里霂慢慢摇头,“他本性淳厚善良,缺了雷厉风行四个字,并不是为将之道。”
      “白凡倒是老练些,可惜行军筹谋天分有限。而你,虽然通晓谋略阵法,却是提不得剑跨不上马的文弱书生,”百里霂低声苦笑,“我沙场戎马十数年,竟连个像样的学生也没有。”
      “其实……”苏漓点着下巴想了想,“尹将军倒不失为璞玉之质。”
      “璞玉么?那就让这北凉的战场作为打磨璞玉的砂轮吧。”百里霂略微疲惫的闭上双眼,“这位新大汗既然选了春夏为始,必然是要与我们相战过秋冬,赌上北凉各部的全部家底,背水一战。”
      他喃喃的说道:“真是棘手啊。”
      “将军……”苏漓略有些迟疑,“这一仗会打多久?”
      “或许一年,或许两年,或许……真的要不死不休。”
      苏漓皱起眉:“若是真的要长年累月的耗下去,国库空虚必然要加重苛捐杂税,士卒损耗更会使得举国大增兵役,当今皇上尚且年少,根基不稳,外患未除又平添了内忧,那可就不妙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百里霂摇头,“可是若龟缩在城内不肯迎战,消耗士气不说,也并非长久之计。除非能够从这受制的战局里挣脱出来,反客为主攻入北凉腹地,但是如今敌军实力根本琢磨不透,王帐的嫡系人马尚未出现,我们……”
      他说到这,太阳穴猛地一跳,疼的冷汗都滴落下来,只得收了思绪,低声道:“我这伤势,要多久才能恢复?”
      苏漓伸手搭在他脉上,略听了一会:“这段时日且不要过于费神,或许半月之内就能有起色。”
      百里霂无奈的笑了:“说这没用的空话,苍羽原上还伏着几万兵马虎视眈眈,怎能不费神,但愿我这一场心血不要付诸东流才好。”
      苏漓忽然握住他搭在榻沿的手掌,眼睛亮亮的:“我相信将军必定能够扭转战局。老师说在这北疆迟早有一场决战,放眼如今大炎朝中,也只有将军能够掌控这一战!”
      百里霂略怔了怔,随即露出有些好笑的神色,看着他。
      苏漓也惊觉似的收回手,在他被角边掖了掖,嗫嚅道:“在这之前,将军还是先睡一觉养足精神再说。”

      百里霂终究还是没有安宁过半日,第二日天一亮,白凡就急匆匆的走进他卧房,行了军礼之后便直接问道:“将军,末将今早听东营传来消息,说那内奸竟然是紫淮……先生?”
      “怎么?”百里霂正靠在床边喝一碗腥臭的药汤,神色倦怠的抬眼看他。
      “这其中会不会是有误会?”白凡紧蹙着眉,“紫淮先生眼盲多年,行动都有所不便,哪里能够传递军情密报?”
      “我知道军中上下不少人都爱听他的琴,但我早就说过,军中不是徇私情的地方,”百里霂放下药碗:“他是眼盲之人,不过心里透亮得很,军机战报恐怕没有一样是他不懂的。”
      “还有,他的耳力可是异于常人,在这城中内外军营他都进出自如,隔着营帐也能将我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而且,”百里霂见白凡眉头越皱越紧,接着道,“前几日我在角楼上擂鼓传令,同曲舜商议战情。那时只有紫淮在临近的另座木楼之上,他明知道此时泄露出军机必然会暴露自己,却还是用琴声传递出了密报,对那边当真是忠心耿耿。”
      白凡听他说着说着,话语里带了些阴冷的笑意,背上也凉了一片,低声道:“当真是他,弟兄们还都不敢相信……”
      “东营大牢里对他用刑了?”百里霂忽然问道。
      “用了,”白凡垂着眼睛道,“但听说他自从被押进去,就没开口说过一个字,说不准今日便要动大刑了。”
      百里霂调过视线,不甚在意的问道:“岳宁他们来了没有?”
      白凡一顿:“呃,这两日大约也就到了。”
      “是么?”百里霂点头,撑着床沿缓缓站了起来。
      “将军?”白凡吃惊的看着他,“将军的伤还没好,不再躺一躺么?”
      “再躺下去就成废人了,”百里霂随手披了件外袍,“我出去散一散。”

      白凡怔怔的看着他脚步虚浮的出去,忙命一边的亲兵跟上去,自己则退回营中去查对各营人马耗损。谁知刚过伤兵营没走两步,就见自己手下的一名校尉押着四五个士卒,一路骂着向主营而来。直到看见白凡才住了口,大踏步走上前行军礼:“白副将,这几名步卒方才违反禁令,私自出城,卑职正要带他们去军法官那里领罚。”
      “白副将,”正中的一名士卒抖动着嘴唇低声道,“我的几个同乡都在前些天的交战中死了,我不想他们曝尸荒野,所以央求这几位弟兄陪我出城捡收他们的尸骨,好好掩埋。”
      白凡“嗯”了一声:“这本是人之常情,但现今敌军尚未退去,你们几个的性命是小,城门关隘的安危是大。这次的事也就不必罚军棍之类了,你们几个暂且拨去伤兵营照顾受伤的士卒们十日。”
      “是。”
      他顿了顿:“城外的尸骨……有多少?”
      士卒微微颤抖:“数不清,有我们的人,也有北凉人,叠在一起遍地都是。我们不许出城,北凉军队也不敢过来,草原上落了很多秃鹫下来啄食尸体,听说夜里也会有狼群过来,有些人的肠子都被扯出来了……”
      “行了,”白凡低低的打断了他,“你们下去吧。”
      几人离开不久后,兵道上又传来车轱辘滚过青石板的声音,白凡有些不悦的回头喝道:“闲杂人等不准在这条路上行车,这个规矩还不懂么!”
      马车立刻就停了,从车上跌跌撞撞跳下个人,白凡认得他是州牧杜昇手下的一名文官,却也懒得客气:“周长史怎么有空到我们这乱哄哄的兵营里来闲逛。”
      “白副将,杜州牧让我告诉你一声,运送粮饷的车队已经进城,监运御史大人一入城就直奔将军府去了,你看要不要跟过去看一看……”

      所幸白凡的马脚力够快,赶到将军府时,那一队华贵的马车也才刚刚停驻,岳小公爷一身玉色薄翼重纱外氅站在那里,冠上的望月南珠更是衬得他眉眼间光彩夺目。白凡暗暗咂舌道:打扮成这样,莫不是来灵州娶亲吧。
      岳宁倒没看见他,正抬着下巴问身边侍从:“看我这绦子打歪了没有?”
      他刚问完,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笑声,百里霂不知何时回来的,脸色仍有些苍白,却是笑着看他:“你就算在下巴上系十根绦子,以为我就不认识你了?”
      岳宁骤然露出些窘迫来,微微红了脸颊,正要上前说什么,车队后又远远的驰来一匹火红的骏马,即使快撞上御史的车驾也没停下来,马上的曲舜满脸的汗水,神色似乎是又急又怒。
      “曲,曲将军……”岳宁莫名的看着他,小声叫了一句。
      曲舜竟没有理他,跳下马径直向百里霂走去,一字一句的沉声道:“大将军把人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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