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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温先生,陛下说要下旨诛我九族——”

      许祁祯提着他侍卫袍皱皱巴巴的下摆,踉踉跄跄地追在我屁/股后面跑。

      正午时分,秋老虎还在苟延残喘,太阳高高挂着,发出刺目的光,我带上帷帽遮阳,
      “你果然没读过什么书,本朝谋反才堪堪诛三族啊!上次那老谁,家里屯了贼多兵器,龙袍都给绣好了,最后陛下还不是饶过了他老父他老妹他小儿么——放轻松,咱们在宫里混饭吃的,格局不要太小。”

      “况且,午时已到,你还全须全尾地站在我后面,能出什么大事。”

      我好整以暇地回头瞧他,虽然已经料想到他的狼狈,仔细一瞧,还是难免揪心。
      许祁祯的脸上堆着几个张牙舞爪的巴掌印,还有指甲的抓痕,看掌印大小不像是来自宦官宫女,十有八九是陛下亲自打的。
      好嘛,妹有想到陛下年纪轻轻就……假以时日,必将成为强/制/爱新一代领军人物。

      我小看了她骨子里上位者的霸气,也没想到她对着许祁祯这张俊得人神共愤的脸能下得去狠手。
      每一个掌印,不仅是她眼睛的损失,也是万千怀春宫人眼睛的损失,也是……我的损失。

      穿过一侧的宫门,我正要去马厩牵马,许祁祯默不作声地跟了过来,我顺手抽出帕子递给他擦脸,“说吧,你哪儿惹她生气了。”

      “哎……这……我如何晓得哟,”他一边擦脸,一边丝丝吸着凉气,表情又为难又滑稽,“最近陛下迷上了教坊男乐人编的那种乐舞,想要卫队里的人跳给他看,可……你也知道,那些乐人穿得都是些什么衣裳,我见郑四和裴二都拒绝了,我也想推,结果陛下偏偏拿我开刀……”

      他一双下垂眼急得通红,委屈极了,像某种犬类。

      明明年岁比我大,却让人莫名怜惜。

      想来都是命运无常,两年前的许祁祯还是一个在洞庭湖畔长大的田舍郎,名叫许正,在许家村同辈里排第七。结果他阴差阳错地顶替身份考上了武举,被选入卫所,又稀里糊涂地被陛下看中,赐名,最后当上了御前随侍的超龄千牛卫。

      除了他这个异类,本届的禁军里的年轻卫士的成分都不一般。

      在陛下还是皇太女的时候,世家权臣就挤破了头,卷生卷死,一定要让自家子侄到太女面前混个眼熟,未来好封个高位分的男妃。
      无论是伴读,还是禁卫,每一个名额的确定都少不了厮杀。

      眼看着陛下快要及笄,半路却杀出个相貌惊为天人的许祁祯,皇夫之争,更加腥风血雨了。
      因而如今,我与许祁祯走太近,都不再合乎时宜。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是人上人。
      我温明竹只是一个在司天监姻缘部拿死工资的摸鱼公务员,并没有勇敢到直接到宫斗剧情里搅屎。

      “郑四和裴二家里是什么情况你不清楚?”

      我避开许祁祯可怜巴巴的视线道,“郑四他娘是公主,裴二他姑是太后,你能跟人家比?”

      他被我这样一喝,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口辩驳:“我没想那么多,你不是告诉我要守男德,我……就是……要守男德啊……”
      许祁祯的声音和他猛/男的外表不大匹配,江南道的口音,让他说话无时无刻不在像撒娇。

      “错,大错!”我下意识地要拍他的肩,却猛然考虑到,选皇夫之际,再不与他避嫌就是害了他,激动挥舞着的小手最终落在了我自己的大腿上,发出啪唧一声响,
      “天下如今由女帝执掌,宫墙之内,妻为夫纲,君为臣纲,陛下的每一句话都是圣旨,守圣旨才是守男德,听懂掌声?”

      “妻为夫纲?”

      “装吧,你就继续装纯吧,你进千牛卫快一年了,不会还幻想陛下将来真的封你做将军吧?听先生的话,每天把自己洗洗干净,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我摆摆手,转头去把我的杂毛小矮马从一群大宛进口座驾里牵出来。
      我的贫穷不仅仅在折磨我一个人,也在折磨我的小马。
      时也命也,身边立着的这个大傻白甜怎么就能心安理得地吃着天家的软饭,而我却要想尽办法搞钱!我恨!

      “你要出宫办事?”许祁祯避开了我的揶揄,换了话题。

      “不,我要下班回家。”我跨上我的矮马,发现我居然还看不到傻大个的头顶,

      “单位绩效不好,从今日开始,除了太史令,其余人等不再提供工作午餐,下午也不必来了。”
      许祁祯接过我的缰绳,要送我出去,他低着头,鼻梁和眉骨精致得像西域的雕塑,睫毛的影子盖住了眼睛,看上去神色不明,

      “所以你才不开心咯。”

      “算是吧,还房贷已经够难了,我还要攒嫁妆。”我咧着嘴角,无奈笑笑,“全长安还有比我更穷的女郎么──”

      “许七,别送了,我肯定明白你今日为何会来寻我,但是既然已经身在局中,就不要总想着逃避。”
      “必要之时,我定助你一臂之力。”

      我从许祁祯那夺过缰绳,留下两句话,策马扬长而去。
      *********

      家里的宅子买在敦化坊。

      低情商,我家住郊区,离大明宫差不多一个长安的宽度。
      高情商,家离曲江池和芙蓉园生态湿地公园近,空气清新,有益于人与自然的和谐交流。
      捏妈的。

      自从搬到了那里,每日第一声晨鼓之前就要起床,不然累死我可怜的小矮马,都不一定踩得上班的点。
      好不容易下班,还要趁早溜回去,稍微耽搁片刻,就宵禁关坊门了。

      不过乐观点看,以后每日上半天班,余下的大半日还可以搞点副业。

      日头毒辣着,小马恹恹地喘气,马蹄慢腾腾地移动。
      经过熟悉的富贵四坊,缓缓地朝东市走去。

      我热得有点想喝冰酪酱,顺便要去书肆看上个月写的少女特供版姻缘配对册有没有卖出去。
      。。。。。。
      emmm,酪浆水没喝到,书肆也没有去成,甚至连东市的门都没进。
      因为我迎面撞上一架讨厌的马车,和马车里更讨厌的人。

      “明娘。”许祁祯同事郑四的表妹的舅表兄裴二的大哥裴大掀起车帘唤我。

      之所以加这么长的定语,是因为我温明竹本人并不想直接和他产生任何联系,只好借用一下许祁祯的人脉网。

      裴大的原名大概是叫裴矩,父亲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相爷家的嫡长子果然气焰嚣张,大街上拦人也就是洒洒水啦。

      “裴侍郎安。”天晓得我怎么还记得住他的官职。讲道理,对于二代们,谁会刻意去记他们除了大佬儿子以外的其他头衔。

      我下马叉手行下官礼,把头深深埋在帷帽之下。

      他没有受这个礼,而是差了婢子,半强迫地把我塞进车里。

      一个没站稳,膝盖就顺势往下砸,我用来维持所谓“名节”与“尊严”的帷帽也落在地上,占了灰,总之今日再也遮不了阳。

      没有人扶我,只有裴大装模作样地责怪婢女对我招待不周。

      “裴侍郎不日就要成婚,眼下与下官独处,恐怕于理不合。”
      没了遮掩,我更不吝啬对他展示我嫌恶的表情,然而裴大那人好像听不见似的,或者说,他高高在上太久,只听自己想听的。

      裴大淡淡地看我一眼,端来一盏酪浆,里面浮着几颗渍好的杨梅。

      他沉默样子总与他父亲重合,一样的不可一世,仿佛睥睨天下似的。
      人前芝兰玉树,人后自私无情。

      我不接他的施舍,他摇摇头,把酪浆赏给了他的婢女,又转头来盯我,
      “原要去司天监找你,不料你我如此有缘。”

      “下官在缘法上钻研尚浅,侍郎莫要同我打哑谜。”

      “郭旷前月从任上回来,我便从他那里把长盈苑买了,简单翻新过,下人还是你家原来那批。我先领你去瞧一瞧,没问题明日就搬过去吧。”

      车轮轧在宽阔的大道上,又倒回先前路过的永兴坊。
      拐过曾经上过的女学,没行多久,就到了我住了十六年的老家。
      我如同幽魂一般地跳下车,大门被仆从向内打开,像在欢迎有名无实的旧主人,也像蛰伏已久的回忆之兽张开巨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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