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连城》陈妃宸

43、伤逝•怨情

　　第四十三章

　　碧儿！
　　我好像听到了五指陷入骨头的声音。尉霖儿手势未停，一扬而过，碧儿的身体就那样软软地落在了我的怀里。
　　我傻傻地接住她的身体，不敢相信地看着她颈上五道源源不断冒着黑血的伤口，那样黑红黑红的血，刺激着我的双目，眼眶中的泪泉不停翻涌。
　　“碧儿……傻碧儿……”我颤抖地伸手，想按住那几道伤口，可是黏糊温热的血却从我的指缝中顽强地冒出来……
　　“不要……碧儿，你不要……”双唇颤抖着，竟然连‘死’字都不敢说出来……
　　模模糊糊地看见碧儿嘴唇抖动，我急急地解开她的哑穴，“碧儿你说什么……你要说什么……”
　　可是尽管解了哑穴，碧儿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我看着她眷恋的眼神，摸着她眼角落下来的眼泪，听着她越来越弱的呼吸，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往外拉……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她苍白的脸上，和她的泪混在了一起。我更加紧紧地抱着她，就怕她的身体会那样冰冷下去……
　　碧儿嘴唇喃喃，微弱地抬了抬手臂，我急忙帮她把手扶起来，却见她缓缓地将手落在我的脸上。软软却又冰冰凉凉的手，让我的眼泪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眼看着她的手又垂了下去，眼看着她的眼睛开始合上，我竭力地想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拼命地摇着她：“好碧儿你不要睡……你不要走啊……对了，你不是说我的那套衣服很好看，很像仙女吗？我送给你了……还有，那对银镯子，我也送给你了……你喜欢的我都给你……真的，什么都给你……你回来吧……你回来吧……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你看你吉儿姐姐穿女装了……你看吉儿和唐云飞关系多好……我们还没来得及捉弄她呢……你还没看到司徒……他那么努力练武就是为了要带你离开靈教……你现在走了他怎么办……你等等他好不好，你看看他好不好……他们很快就过来了，真的很快的……碧儿……碧儿……我……求求你……求你……你等等他们好不好……”
　　可是即使是这样，碧儿还是没有等下去，她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她最终还是没有了呼吸，甚至还来不急留下半个字……
　　当确定她不会再醒来，我的心好像已经空了。风吹在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冰冷刺骨，就和我的心一样冷。

　　夹着风声，传来尉霖儿的叫声：“接下来就是你了！看这回还有谁来救你！
　　——这些是什么？”
　　尉霖儿看着地上出现的散乱的萤绿色痕迹，冷乱的痕迹，正好显示了我刚才经过的痕迹。而进入树林来的那条路上，却是清晰的一条，就像夜间的一根萤绿色的麻绳安静地躺在那里。麻绳的那一头，连着客栈。
　　是的，上次抓捕花非花用过的那个香囊，现在就系在我的腰上。就在尉霖儿挟持碧儿出现在我房门口的时候，她那充满敌意的目光，让我防备地带上了那个香囊。我希望有人发现这条痕迹，所以才想尽办法拖延时间……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人来？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人来！

　　尉霖儿已经得意地笑着走过来：“就算你留了踪迹，在他们来之前，你已经死了——”
　　我抬起头，慢慢地站起来，看着她，就像一条毒蛇盯住猎物那样恶毒而冰冷的眼光，看着她，然后就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我听到自己毛骨悚然的笑声，蔓延在这片渺无人迹的树林里，夹着风吹树叶的婆娑声，自己也觉得陌生。
　　因为我从来没这样笑过。
　　我经常对人笑，有礼貌的微笑，有会意的轻笑，有开心的呵笑，有幸福的灿笑，还有轻视的蔑笑。
　　可是我却从来没有这样笑过，张狂的，苍凉的，痛苦的，……还有，恶毒的。
　　这样的笑往往给人带去的，是恐惧。

　　尉霖儿在我的笑声中倒退了一步。
　　于是我向前走了一步。微微斜着头，眼睛斜斜地射去邪恶怨恨的目光：
　　“尉霖儿！我真想杀了你！”
　　尉霖儿慑慑地退了一步，却马上又上前一步：“还指不定是谁杀谁呢！”
　　“那就试试吧！”
　　语音未落，我的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把匕首，就是黄河帮范帮主送给我的那把匕首。用这把匕首杀死黄河帮的大仇人真是太好了！老天一定是早就这样安排了……
　　尉霖儿也已经用上全力，激起阵阵的阴风，双手五指前所未有的暴涨，化为锋利的铁钩，带着阴气寒风，朝我扑面而来——
　　我挥扬匕首，寒光乍泄——
　　冰冷寒白的刀锋在寒风中翻动，旋舞，留下惨白的影子，划破阴气，割乱寒风，只朝着那个目标前进——

　　尉霖儿，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恨过一个人，恨得像恨你那么深……人家说，恨不得将某人碎尸万段，剥皮抽筋，我现在就是这样，而且不止，我还想将你的肉你的血全都拿去喂给灵山里的野狼……
　　而且，我会在一旁看着，看着它们如何将你撕成碎片，吞进腹中……最好，连骨头都不要放过！
　　手中的匕首，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你的心！
　　尽管强自运气给我胸口带来那股锥心的抽痛，可是这痛比起我胸腔里的仇恨和愤怒，就像一颗小冰渣掉进了火窑，来不急融化就消失不见。
　　实在算不了什么。
　　我也从来没有能将短短的一把匕首用的那么好，它真听话，我想让它发挥什么样的威力，它就好像有灵性一样乖乖听话，甚至发挥出超越于它本身的威力，就那样破除一切阻碍，势如破竹地刺进了你的左肩！

　　“啊——”
　　尉霖儿惨叫一声，匕首的锋刃已经全部没入她的左肩，令她痛苦地叫了出来。她用一双不置信的眼睛瞪着我，口里抽气声，惊讶地叫道：“你不是受了内伤？——”
　　是啊，我是受了内伤。然而，是仇恨让我冲破了胸口的那道阻碍，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真可惜呢……”我依旧斜着头，眼睛里露出邪恶的笑意，嘴里呢喃着：“怎么刺歪了呢？我再刺一次好不好？”
　　脸无穷地靠近她，邪魅地笑，笑得她瞳孔放大，毛骨悚然。
　　嘴里依旧仿佛是情人的低喃：“下一刀，一定不会歪的——”
　　募地身子往后一退，匕首也随着抽了出来——
　　“啊——”
　　尉霖儿的一声惨叫，在我听来格外悦耳，从她左肩涌出来的那些血红，就好像礼花一样灿烂。
　　去死吧！我再一次举着匕首，瞄准了尉霖儿胸口的位置捅了过去——
　　可是，就在刀尖离她身体还差一分的时候，我的手被人用大力握住：“你干什么！”
　　这个声音……很熟悉啊，就好像很多年前我就把它放在心里一样，熟悉的好像身体的一部分。可是，我居然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
　　尉霖儿却满脸欣狂地看着来人，幸福地，兴奋地叫了一声：“云哥哥！”
　　尉霖儿的云哥哥？是谁？
　　来人依旧握住我的手，看着我迷离的目光，叫道：“城儿！你在干什么？”
　　“你是谁？你是谁！”我奋力地抽出手，看着他，看着他，看着他……
　　然后就好像突然想起来。
　　原来是沈云啊！原来是你啊！
　　“你为什么才过来？你为什么现在才过来？你去哪了？你刚刚去哪了？！”
　　是咆哮，是控诉，也是质问。
　　为什么你现在才过来？
　　沈云抓住我狂乱舞动的双手：“城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大笑，“我要杀了尉霖儿，你让开！”
　　“城儿！”沈云挡在我面前，“你清醒一点！”
　　“清醒？我还不够清醒么？杀人需要清醒么？不管清不清醒我都要杀了她！”
　　我已经无法想其他了，我只知道，尉霖儿，非死不可！

　　尉霖儿见沈云挡住我，一手扶住左肩的伤口，慢慢地往后退去。
　　“尉霖儿你站住！”
　　我一把推开沈云，想去抓住她，却又被沈云拽住：
　　“城儿，你清醒点！你的容人之量呢？你不是会为我着想吗？！”
　　仿佛又一个冰块落入心头的那堆大火中，居然还让我感觉冷静了一下，可也就只是那么一下。
　　下一刻，我已经朝着他咆哮起来：“我就是总为你着想！你不知道我有多累！在我拼命地想走进你的心的时候，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我为你着想，我什么都不问……你来洛阳，我也什么都没问就跟着你来洛阳……你要带着尉霖儿，我也由着你带着她……她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吃饭，好，我由着你单独陪着她……她得罪四大门派，我又是为你着想拼死护着她……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多累……我总是这样为你着想我多累……”
　　“你为什么又重提旧事……”
　　“我就是爱重提旧事！我就是那么小气！”我朝着他大喊：“我现在不想为谁着想了，我告诉你，我恨她，我现在就是要杀了她，就是要杀了她！你别拦着我，你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