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笑》北斗邪

13、古来万事东流水

　　路经梁州地段，见有一群民众押着一个身着青白衣衫的青年向官府走去，群情激愤。何事如此？风随随人群而动，仔细听了讼师的状词才知道竟然有人冒充风神楼使者。这……风随想着，风神楼又不是教会，那里来的使者。不过这样说的话，自己好像有点儿仙人的味道。呵呵！风随还在那里幻想，这厢县官的断决已经出来了：三十大板。遣送出乡，永不得入村。这么严重？风随低估了群众的愤慨，因为在遣送的时候无数的臭鸡蛋几乎淹没了那年轻的身影。唉！有时候，群众也是盲目的。想起来当年风神楼的自由自在，他决定会一会这位青年。

　　“咳咳咳……”连续的咳嗽让青年佝偻着背，三十大板着实不轻，看看执行的衙役也混在人群中扔臭鸡蛋就知道了。“你没事吧？”风随上前扶住差点扑倒的青年。“无妨。”青年扶开风随的手，却在抬头的时候呆愣住，盯着风随一言未发。“怎么了？”风随有些紧张，难道他认识自己？但印象中没这个人啊，左思右想不得要领。青年轻笑一声，叹口气：“我竟然以为他还活着，大概是我奢望吧。”说完撇过头去，看向远方，接着说：“阁下与我的一位旧识十分相似。不过你绝对不是他。”说完转身踉跄着要走。“莫非你说的人是风御水？”青年猛的转身：“他的名字岂是你能随便叫的。”青年喘口气又说，“不过反正他也不叫这个名字，随便你了。”恨恨得说完向前挪着离开。“是吗，那么你说的就是风随了。”“……”青年背影一阵僵硬，良久才转身。这回是凌厉的眼神：“你是什么人！”

　　“我？我只是个普通的外围人员罢了，刚进风神楼就赶上了解散。倒是你，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风随的名字？”青年人似乎陷入了痛苦之中，丝毫没有怀疑风随的话，嘲讽的一笑：“我是什么人！我也只不过是个外围人员罢了，谁知道呢！”这次青年人悲痛欲绝，迈出的脚步明显虚浮，险些跌倒。“走吧。”风随不知道这样一个外围人员为何如此痛恨自己，也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让他这么痛苦。扶着他走向不远处的破庙，打算先休息一下再说。青年没有拒绝，却也显得心不在焉。风随想弄清楚这件事，因为暂时的，他的方向感失去了，只好先等等再说。

　　“你能说说你为什么那么恨风随吗？”歇缓了一段时间，风随终于下定决心问出问题。“恨？怎么可能恨他？”那你那是什么表情啊？风随无言的看着别扭的青年。只是现在的他不会再小看这个世界的污染度了，除了他，大家都早熟。小孩子他都尽量视作大人，然后把大人等同于诸葛亮。“我们所有的人都爱着他……”话头一挑起，就开始了漫长的故事会。风随冷汗狂冒的听着：原来自己有这么庞大的后宫，当初还说着要找什么四大侍卫，简直是浪费……这个讲了一天一夜的故事在风随提炼之后的意思就是，他给了众人一个优渥的环境，指明了一个光辉的方向，奠定了一个美好的前途，于是大家都感激涕零。可是在大家想要有所回报的时候，某人突然宣告死亡！而且还很有可能是瞒着他所有人独自活着。所以大家遗憾着，后悔着，追忆着，堕落着。于是风随成了大家犯罪的主要负责人。好吧，风随确实没想到自己这么招人待见。一直以为自己做的都被大家当做习惯无视着，即使有人想反对也被其他人纵容着，所以肯定有些人不满意他的我行我素。但今天着实震撼了一番。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风随呢？”自从遣散风神楼，就不许大家再唤他主子，这是约定，大家也都遵守着，除了好不容易被打发走的四大侍女。“风随在我们的印象中永远都是自由的，永远是耀眼的。见你的第一眼，我或许有些疑问，世上怎么有如此相似的人，后来知道你绝对不是他。虽然看起来你很温和，但你的眼睛太淡然了。若你是他，只怕我们的命都不在你的眼里，是可以随便抛弃的。况且……”“什么？”风随迫切的想知道现在的自己和以前的自己有什么不同。“你眉头深锁，一看就是长期习惯，定然是执念很深的人。风随……风随不会这样。”风随明白了些，接着问：“你是说，风随无欲无求？”“不是，只是风随一向有自信能够保护他在乎的人，也会努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不会强求，所以他错失了刘文基，错失了云公子，甚至可能错失了大盛皇帝。”风随默然，原来大家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亏他还装作无所谓。“大概是他知道自己什么也不可能得到才那么无所谓吧。”风随不自觉的说出这句话。从来到这个世界见识了一些事情之后，他一直拿这句话安慰自己，今天旧事重提，又想到了这个信条。从某些方面来说，幸好有这句话安慰，否则自己定然拒绝不了很多的诱惑。比如婚姻，比如改革，比如皇权。这些都是过眼烟云，但在眼前的时光里还是十分诱人的。

　　青年诧异的看着风随：“你这么悲观？你到底是哪个部的？”风神楼分不同的部门，如同前世的部门分类一般，却更为精简，本来古代就没那么多意外，也还运行顺畅。“暗部。”“哦……”青年似乎恢复了些。“你为什么被赶出村了？”青年人红了些脸，却坚定的说：“我想试试当初风随说过的基层民主，不过大家似乎还有些疑惑。束手束脚。”“需要因地制宜吧。”风随提出建议。“对啊，我怎么把这个忘了。看来还是你理解主子。”青年人高兴的看着村子，估计已经在重新规划了。“是风随。”“不，我宣过誓的，一生只认他这一个主子。”“那么，加油了!”青年回头看了眼风随，平静的说道：“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怎么好。也希望你尽快找到自己的方向。”试着走了两步，青年再次回头：“那么，保重。再见！”“恩，再见!”

　　又一次，风随与旧日相识背向而行，分道扬镳。这次，风随的心情十分不一样，因为他知道了自己在这个世界做的事都是被承认的，所以，他很轻松。方向感又强烈起来。这次，会把自己带去什么地方呢？风随有些期待。

　　持续走了两个时辰，才忽然觉得有些累了。环视一下，原来已经到了不知道名字的小镇。小镇中仍能看到以物易物的情形，大多是不用的东西拿来与大家交换使用的。这就叫物尽其用，也是风随早起推荐的一种协调小城镇生活水平差距的方法。从没实践过，单就目前的情况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

　　一睁眼一闭眼，风随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因为他看见了一个很难置信的人。那个人也在不经意间看见了他。那个人清风一笑，风随就知道，这是释然的笑。于是风随也笑了。对于那个人来说，没什么比放下更让他开心的。风随不紧不慢的跟着那个人走进一条小巷子，进入一座小小的院子。院中葡萄架上初露新叶，海棠花香气扑鼻。梨花开过后的满树绿色让人期待起夏天来。树下，一家四口含笑看着风随。

　　“白露！”惊叹于时间的巧合，风随竟然在这里遇到了白露一家。引风随来的是当初陈府二公子陈逸守。

　　“少爷快坐！”白露忙着摆上果盘茶点，招呼风随休息。“看来陈公子把你照顾得不错，呵呵~~~”风随可以暧昧得笑了一声，却不见白露如当年那般脸红。难道做了娘的人对此类调侃都具备强悍的免疫力吗？风随想着，也许可以就这个问题做份社会调查。“多亏了少爷。不然我们怎能如此悠闲。少爷功不可没，受白露一拜。”白露越说越激动，提起裙摆就要下拜。“行了，谁也知道你家少爷不是图你下拜才做事的，你赶紧起来吧，动了胎气可不好。”风随笑着扶起白露，却惊愕的发现白露又怀孕了。他看看院内玩耍的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摇摇头，虽说儿孙满堂未必不好，不过计划生育还是很有道理的。听到风随的提醒，陈逸守猛然跨步过来，放下手中正劈柴的斧头，小心地扶着白露坐到榻上。“你怎么也不说一声，我都不知道。”陈逸守这时候褪了和颜悦色，面色严肃起来。白露尴尬的看了眼风随，只好安慰：“我也没注意，谁知道又有了。”“以后不能这么不小心了……”于是，陈逸守开始了balabala。风随看了一会儿居然将陈逸守等同于欧巴桑，不禁狂笑起来。“哈哈哈……你家相公还真是……搞笑啊……太搞了……跟个欧巴桑似地……”一句话被截成几段才好不容易说完，风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你家少爷没事吧？”陈逸守黑着脸询问白露。白露无奈的以耸肩回答。风随笑够了，安心了。“今天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四处转转，没想到见到了你们一家。我很高兴，白露，你能幸福。也希望你一直幸福。”白露的泪水终于滴落。从风随进门的那刻，她就憋着不敢哭。只想着大家重逢，应该笑口相对。没想到风随突然说出这么煽情的话来，就忍不住也煽情了一回。“少爷……”“好了，风随就此告辞。从此你们不认识我，我也不曾见过你们。再见啊……”风随边说边走向小院大门。这一次，他有些惧怕留恋。上一次被风神楼一个外围的群众感动，今天又见到了一直担心的白露。人生无憾。风随挥挥手，当做告别。这次依然没回头。

　　白露没想到风随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时间懵在那里。陈逸守叹了口气，惊动了白露，这才反应过来风随已经走了。再见还有很多话想说，少爷怎么就走了？白露很多话憋在心里没能发泄，顿时泪如雨下，无声哭泣。陈逸守抱紧了白露，不多言语。陈逸守明白，今日碰到风随确实是偶然的。风随的样子不像是没事，只不过似乎在迷茫什么。这时候最好让他自己寻找自己缺失的部分。因为总有再见的一天。陈逸守环视整个院子，心内满足万分。这就是他的家，这是他的世界，这是他全部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