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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日子如水 ...

  •   毕业季时,王大力通过远方表妹的妈妈牵线,找到了北方离老家几个小时车程的海滨城市某国有银行支行的工作。他感觉很满意,但我肯定不会马上放弃一切跟他过去。其实,在我的心里对他一直还是那样的审视,如果周围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又不得不满足结婚的愿望时,他是可以考虑的人选。我打算送他去火车站前去报到。办公室的一个副主任廖主任是一个跟其他领导不太一样的领导,没有整天板起脸故作严肃,也没有逮着机会就跟相熟的同事开荤玩笑。因为我天天送报纸文件到领导办公室,自然也包括到他的办公室,有时遇到他,他会主动跟我交流。我这才得知他在地震期间因为骨折住院修养,所以之前一直没怎么见过他。而他在看录取简历的时候,对我的情况记忆相对多一点。有了几次闲话后,彼此开始熟络起来。在体制内几十年的领导看人自然是不会轻易走眼,我这种傻黑酸的小透明既忠诚老实又好拿捏掌控,是被指派任务的不二人员。因为他喜欢网购,就让我操作网上实际交易。作为工具人的我反正也没花太多时间精力,既然是领导吩咐,自然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有了这些前期积攒的路人缘,廖副主任听说我要送王大力回北方老家时主动提出派司机和专车过去。我这样普通而不自信的小城女青年何时受过这样的对待,别说是同事就算是亲戚都如天灾般难得,最后战战兢兢接受了主任的好意。从此,我便更加死心塌地对廖主任言听计从。对别的领导当然也要接受命令认真办事,但内心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而且在时效上能拖就拖,不然太能干了就成为廉价永动机了。可换作发号施令的是廖主任时,我就该打醒十二分精神,拿出当初在外贸公司干活的劲头,毫不耽误勇往直前。为了不被说闲话,廖主任私下安排了别的单位司机送我们前去,到了火车站门口司机说要等我一起回运城。我想到不知要在里面耽误多久,怕司机回去在主任面前抱怨便委婉谢绝,让司机先回运城,回去的事情自己想办法。司机乐得提早下班便打个招呼就开走了。
      终于还是来到这一刻,仿佛以前财大后门的雕塑一般。作者寓意为毕业后男女同学奔赴各自理想,却被痴男怨女们理所应当地理解为劳燕分飞。我和大力现在就是这个雕塑的现实版,好像可以避免,但是并未实现。我知道火车里的饮食又贵又难吃,而他一向把饺子看作是人间美味,所以我一下车后就到车站附近的饺子连锁店给他买了两份饺子。进到车站里,只见人山人海特别混乱。印象中自己没有乘坐过长途火车,现在我还没上火车已经觉得头昏脑涨,实在无法想象当初邓鹤立如何在春运期间站足37小时回家过年。候车大厅无法顿足,我们干脆直奔月台。因为我不知道需要购买站台票才能进去,被工作人员拦住说:“无票不准进入!”
      我有些窘迫地问她:“什么票?哪里买?”
      还没等工作人员给我解释,大力就不耐烦回头冲我嚷:“站台票,要在外面买,你懂不懂?”
      我当然知道这关乎北方男子汉的面子,但在这分别的场景下我的付出成了理所当然,我的不知情成了傻子行为,真的很扎心。但事已至此,我没有多计较从人潮和大小行李间挤出并往回走,边打听边到了正确的售票窗口买了站台票。等我拿着票以最快速度回到检票口时,王大力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说:“你倒是快点啊,我还得早点上去找地方放行李啊!硬座可以放行李的地方本来就少,你又不知道…”越来越心堵的我什么也没说,跟着他一前一后上了列车,找到他的位置并帮他放好行李。一看时间,离火车开动还剩半小时,我又猛地感觉揪心。来来往往的乘客和送别者让本就狭小的空间愈显局促,周围坐着形形色色的人,我和王大力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末了,他催我:“算了,车一会儿就开了,你走吧。到了我给你打电话!”我点点头,下了车。我本打算一走了之,但还是等到了列车开动的那一刻,眼眶竟还是有些湿润。
      送走王大力后,如果我乘坐最快的一趟公交车辗转再到公家总站搭车回运城也赶不上收班车,于是我到反向的许露家借住一宿明早再回运城。自从财大毕业前聚会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听说她今年一个人从南方回来,已经在平城找到新工作,准备开始新生活。到她家的时候,她也才下班不久,一脸倦容的她还张罗着请我吃晚饭。我不愿意给别人再添麻烦,已经在外面吃了一碗面才过来的。就着她吃饭的时间,我们闲聊了一些过去的事情。这时,我才知道许露已经和何晨华分手,原因比较复杂,大概是既有两个人相处的问题也有婆媳之间可能的矛盾。我没有多问,这本就是一件比较伤感的事情,何必再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我可不是陆达,这样的事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坚决做不出来。既然分了手,异乡就成了真的异乡,物价高房租贵,工资也不见得比平城多很多,于是许露便选择回来。当她听说我和大力的大概情况和现状后,不由叹了口气说:“感情的事不好说,但女生真的是处于弱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实。”
      我点点头默认她的说法,恨嫁和年纪逐渐大的压力让我们两个昔日老师嘴里的好学生,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成为婚恋和相亲市场上的大白菜。她见我情绪低落又安慰说:“平城这么大,再不济你就在崖城和运城找,一定能找到的。女生跟着去那么远的外地,除非你认定他,否则真的…”她看了我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我起身帮她收拾,她连忙按住我让我坐下。其实我也真的帮不了什么,也就两个碗一副筷子,许露晚餐吃的是外带回家的馒头和粥以及小咸菜。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差距本就让我们心里备受打击,感情的不顺和相亲的鄙视链又让我更加抬不起头。我知道王大力的性格我很难忍,可是跟他一刀两断后我是不是就一定能找到比他更适合的人呢?我当然不确定,就像我不确定我会找到比现在铁饭碗更适合我的工作一样,所以我一定要牢牢捧住自己手里的铁饭碗。
      第二天一早我悄悄起床,并未惊醒许露独自离开搭乘平城到运城的第一班车准时出现在综合科办公室里。涂姐看到我来的最早,还打趣我:“哎呀,木清凌我还认为你今天要请假呢!昨天送男朋友走有没有哭啊?”我冲她勉强挤出微笑,没有正面回答。工作波澜不惊之间,合租房到期日已经接近。我们的原房东因为儿子要结婚,打算把这套房收回去给儿子暂做新房使用,所以我们必须找房子搬出去。陈琼花因为被借调到另一个下属单位工作,不知从哪个同事嘴里听到消息,已经着手购买单位附近的一套二手房。那套房子的价格当然比平城温柔许多,加上她手里有些积蓄且工作体面稳定,银行贷款不是大问题。但她不确定多久能拿到贷款,所以可能会和我们继续合租,但时间肯定不会长。因为她借调的单位事情比较多,所以张继松只好和我一起利用下班时间积极看房找房。在这个过程中张继松直接被一些简陋房和旧房逼到眼含热泪且情绪失控,所以他在一周后直接买车决定回崖城住在父母家,不再继续租房。而与此同时陈琼花的贷款以惊人的速度被批通过,所以她很快就可以搬进自己的房里住。我曾委婉问她是否可以向她租用其中一间卧室,她也很委婉地回答我:“三间卧室我和我男友一间,他妈妈和我妈妈不定时要过来住,一人需要一间,可能没办法租给你了。对不起。”这实在是一个很好的解释,尽管她男友长期在平城工作,两人只能做周末情侣,更别提他们两个远在一百多公里外村里的老母亲。但人家是有房子的房东,有着决定租与不租的话语权,她怎么决定都是对的。最后的结果就是,我成了需要再找房子租住的孤家寡人。现在租住的小区守门大娘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她经常主动跟我聊天,还私下向我吐槽陈琼花对她态度冷淡非常不友好。我印象中的陈琼花在我面前都很热情也健谈,原来她是一个看人下菜碟的同事,大娘不说我竟不知。大娘听说我要租房,便帮我打听到小区里另外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空闲着,因为长期没人住可以出租给我。她替我从房东那里拿了钥匙打开门,又担心自己擅离职守就让我一个人看房子。因为房屋长期空置,到处都落满尘埃,看得我有些神伤。最恐怖的还是一向怕老鼠的我,直接看到淋浴器开关的卡口处有一只已经死了不知道多久且风干的老鼠尸体。我被吓到神经紧张肠胃不适,但是我知道眼下别无选择的自己只能面对不能逃避,我掏出卫生纸忍着恐惧和恶心把风干尸体从卡口处使劲拉出来,扔进旁边的垃圾袋里。完成这个动作后,我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听到妈妈声音的我再也无法镇定自若,直接哭出来。知道原委后的妈妈听到我哭,也跟着在电话那头哽咽起来说:“清凌,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想着体制内的工作是铁饭碗大家都想进还进不了。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劝你考到运城来了,是妈妈害了你…”长久以来难得听到妈妈的哭声和自责,我又猛然觉得自己很自私。明明是自己需要独立解决处理的问题,因为遇到一点小困难就向妈妈哭诉,实在太不应该。我安慰妈妈,问题已经解决,如果再找不到别的房子,我就先暂时租下这一套房子,再考虑找别人合租,至少自己不会没有地方住。其实,如果不看租金,运城当然还有很多其它选择。可是微薄的工资总不能拿去全部倒贴租金吧?那我还有什么动力在运城工作?就这样一套底楼的两室一厅也要花掉我半个月工资,我还得吃饭和每个月买车票回家。别说做啃老一族让父母补贴我,我甚至还想存钱给自己安全感。我以前在平城就很努力节俭,现在到了运城更是与平城的花花世界直接一刀两断。好在这时听说曹欣最初也在单位附近和一个幼儿园老师合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现在她完全住进了同学单位的单身房里,那间卧室已闲置了几月有余。她听说我在找房子租住,便主动问我要不要接手那间卧室,我如获大赦般顺理成章地搬了进去。除了租金比以前高一点,但有个合租伙伴总比单身女孩独居要好得多。
      那个守门的大娘知道大力已经走了,还好心要给我介绍对象。对方是运城本地人叫孟贤,在距离运城一百公里外的体制单位工作。他的妈妈和大娘是好朋友,因而给我牵线搭桥介绍相亲。说实话,我现在已经开始由最初的恨嫁慢慢变得无所谓了。因为自己越积极认真,事情反而越不如意,或许是我把这件事像高考那样对待,而感情的事本就难于高考。过分的紧张和高度重视,让我喘不过气。还好我没有跟父母天天生活在一起,否则我真的不确定,是他们先失控还是我先崩溃。从此刻起,我变得更加随性和放松,不强求不主动,以一种开放的心态顺其自然。因此,大娘提起孟贤在外地工作时我也没有拒绝。我和他交换了手机号和网络解释通讯号,有时间就先交流着,看有没有继续发展的可能。
      了解中得知他比我大几岁,毕业于一所普通大学管理专业本科。毕业后也是现在平城工作了几年,最后考了外地那个地级市下郊县的体制单位管理职位。说是管理职位,现在他跟我一样依然是科员。工作性质比较琐碎,还需要经常走访当地居民进行笔录。联系了一段时候后,他还主动给我打电话,大家说着平淡普通的生活和工作。交流中没有火花但也没有隔阂,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争执,一切如水。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我不会生气和难过,更不用隐忍。书上有句话说得好“日子如水我是鱼,游着走就好”,既然生活也如水,我为什么要抱怨人和事也如水呢?从平城退回到运城,回归平淡不就是我之前懵懵懂懂要追求的吗?我认命了,也接受现实。只是,我不再着急慌张把自己嫁出去,遇得到合适舒服又接受我的人最好,遇不到我也不怨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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