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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清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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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建国还是第一次感到这么后怕。
他不是第一次借着酒桌谈事情,把那些嘴上说着是兄弟的人逼得破产的破产,自杀的自杀,世上再无一条生路。闻强只不过是其中一个。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几年前还是个需要他帮衬才能逃离闻强魔爪的小孩儿,如今乍看一下,竟也长得这般高了。
“合同在哪儿?”
对付这帮子人,闻承也没打算拐弯抹角。真诚在某些层面看来,一直是对付人的最好的一把利器。
不然,闻强也不会在这帮虚伪的人假装的真诚之下,搞得丢盔弃甲。甚至于在他的眼里,闻强被这帮人搞得与丧家之犬没差。
落魄得可笑。
蒋建国坐在吧台前,手里还端着斟满的酒杯。在搞定闻强之后,他像往常一般带着一群狐朋狗友来到酒吧欢庆喝酒。
然而他前一秒还志得意满,下一秒就因酒洒到了一个花臂小哥的身上,被擒拿到了地上。酒洒了一地,染黑了他身下深红色的地毯。
如今的这一杯酒,还是那花臂小哥拿过来一瓶酒,一点一点给他亲自斟满的。只是他两股战战,好几次都险些洒出了几滴酒来。
若不是闻承出现在酒吧门口,而后再慢悠悠地走定至他的跟前,蒋建国可能都还悟不过来,花臂小哥这么一遭到底是自己无意为之,还是有心人想要诛他。
“小闻,啊,不对……是小承,”蒋建国咽了一口唾沫,“蒋叔叔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早些年他也走南闯北过,仗着自己还有几分姿色,伴上了一个在道上混的,因此过得也还算顺风顺水。后边虽说是因着年老色衰被人抛了,蒋建国也拿到了对于当时的工资来说的一大笔钱,前前后后投资了几个项目,多多少少地还赚到了一点。
之后他便不满足于此了,慢慢地也玩得花了。但真要说胆子,可以说是比老鼠还要小。
他向来不敢惹什么有势力的人。因此,直到讹到闻强身上之前,他一直过得算是潇洒的生活。
却不曾想,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还是惹到了人。那个花臂小哥,应该是这酒吧背后的那个大老板的手下。
就算是放在以前,那也是他不敢惹到的存在。
闻承没应声,只是朝站在旁边给他撑场面的陈述翔,也就是那个花臂小哥,递了个眼神。
意思就是,你看着办呗。
陈述翔哼了一声。
要不是老板娘下了死命令吩咐,他们的大老板又是个耳根软的,他才不想听吩咐在一个小屁孩的手底下办事。
但他也就这一点好,听了命令就会执行。因此即便他不爽闻承这个小孩儿很久了,也会暂时地乖乖的听对方的吩咐办事。
直接上家伙这怂货还不够格,但是用手上的这家伙什来吓唬吓唬他,陈述翔倒是很乐意看到这个乐子。
毕竟,平常的生活只是给酒吧看看场子,还是挺无聊的。
“你真不知道?”
见陈述翔拿着家伙上去了,闻承在一旁好整以暇。临了,他还不忘给这好不容易烧起来的柴,再添一把火。
蒋建国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发白了。
只因那个花臂小哥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一把水果刀,拿在手上,眼见着就要从他的命根子上插下去。
“你说不说?”
常言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闻承对陈述翔这番作态并不感到惊讶。当然,真违法是不可能的,他可是21世纪新时代好少年。
虽然这个21世纪刚开始才没几年。
闻承漫无边际地想道。
“我说!我说!”蒋建国一直很宝贝着自己的这根命根子,即便它老早就发挥不了自己的作用了,“我大儿子他在那个大厂上班,就是管原材料购入那一块的。因为他总能拿到又便宜又好的原材料,因此即便那大厂的领导知道他会在这上面刮点油水,吃点回扣,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不就结了。”陈述翔收起水果刀,将它递给一旁的小弟。弄脏了的水果刀还是早些扔掉为好,不然看着就犯恶心。
他回头看向闻承,耸了耸肩道:“虽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但接下来这一块我可管不了了啊,你得找我们老大。”
闻承上前两步,看了眼这会儿几乎都要尿出裤子的蒋建国,上手拍了拍陈述翔的那手花臂:“行。”
“改日你要是想要洗掉花臂抑或是再纹上点什么,你可以去镇东找东哥,然后报我的名字。”
陈述翔立马嘿嘿一笑:“就等着你这句话了。谢了,兄弟。”
闻承摇了摇头。
合同的事他还得去找沈姐拿拿主意,但闻强这儿,丢了工作的事,他可管不着,也不会去管。
闻强还是去了厂子里才知道自己被裁了员。
他手里提着公文包,头上是缠绕断裂的绷带,身上是刚刚一番推搡之后变得凌乱的西装。
他站在工厂紧闭的大铁门前,有些搞不明白,为什么劳苦功高的员工如他竟然说辞就辞。
他还记得刚刚在办公室时主任那狰狞的嘴脸,亦记得同事路过他时那缩在背后的嘲笑,亦记得以往慈祥可亲的门卫大爷在见到他之后的那几声嘀咕……
“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一股无力感渐渐地从他心口漫上来,进而袭击他的全身。闻强握紧拳头,上前两步,猛捶了两下大门,惹来门卫大爷的怒骂:“嘿嘿嘿,赶紧走!再不走我可叫警察了,说你破坏公物!”
闻强愤愤瞪那门卫大爷两眼,转头拎着公文包就朝酒吧一条街去了。
现实生活惨淡如此,不如就此醉生梦死。
“造孽哦……”
门卫大爷见闻强转头就朝酒吧一条街走去,不由感慨了一声。
曾经闻强和陈承娣可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如今落得这般的下场,可不是造孽么?
闻强一进入酒吧一条街的范围,闻承就看到了。他站在酒吧二楼的天台上,手里夹着根沈境莹给的女烟,这会儿正漫不经心地看着天台外的风景,眼里满是漠然。
闻强就是在这个时候入了他的眼。
沈境莹在一旁看着也好笑,边吞云吐雾边道:“这人还真是死了也离不开这一杯酒呀……”
闻承看着闻强拎着个公文包,身上穿着的是他十几年前用第一笔工资买到的西装,直奔自己脚下这个酒吧而来,眼眸中透露不出什么情绪。
“无所谓。”掐了手中的烟,笔直地扔进烟罐子里,闻承拍了拍手,转身就朝楼下走,“已经无所谓了。”
沈境莹便挑了挑眉,看着闻承离开的背影,饶有兴味:“那你这会儿是要去干嘛?是下去跟他联系联系父子感情吗?”
闻承抬起手朝后摆了摆,看似仍没个正形,声音却是冷了下来:“清算。”
算一算这十几年来的父子情分,在闻强的眼里,到底还剩下几分。算一算……
他们二人之间的父子情分,到底是不是在这个时候尽断。
闻强踏进这家酒吧之前,还是朝里边看了两眼。见蒋建国那一帮子人不在,他才慢吞吞地挪了步子进来,走到吧台前,向调酒师要了好几杯的烈酒。
即便在合同上写着,他欠下的那一千万块现金,要在他违约之日起,一个月之内缴清。他仍然不在乎。
毕竟,如今的他已经一无所有。大不了就是一条命。
“看来你真的挺适合如今这副模样的。”
闻承踩着楼梯,下到酒吧的一楼,看到的就是闻强这会儿正拿着调酒师调好的一杯酒在吧台那儿开怀地畅饮,眼中不由满是嘲弄。
闻强喝酒的动作便一顿。他转头看向来人,眸中此时已经沾染上了几分醉意。
“那你觉得我该是怎样一副模样?”
闻承和他长得实在是太像,偏又糅合了陈承娣的几分美貌,让他乍一看,还误以为自己回到了青年时期。
那时候,他也曾海誓山盟,与当时不过十五六岁的陈承娣约定好,日后生上几个娃,存上一些钱,而后一起白头到老。
但这个时代变化得实在是太快了,他拼了命地追赶。但他貌似还没跟上多少,就已经在追赶的道路上筋疲力尽,被时代抛弃。
而后,他又被自己的家人相继抛弃。
先是爸妈,后是兄弟姐妹,再是陈承娣。如今,怕是要轮到闻承了,这个他与陈承娣之间的爱情的结晶。
“……你也要抛弃我了吗?”
闻强醉眼朦胧,看着闻承,又像在透过闻承,看着曾经的那个正当少年意气风发的自己。
闻承却是再也没有与闻强交谈的欲望。他还是那样,一点儿也不思进取,一点儿也没想过闹到如今这种地步,到底是谁的错。
“明明是你先放下了我们。”
说完这句话,闻承便不再理会身后把自己喝得烂醉的闻强,大跨步地走出了酒吧。
他或许得找个地方静一静。
闻承此时烦躁得很,总想要找点什么发泄自己心中的欲望。倏尔,不知是看到了路途上的哪番景色,他停下了自己凌乱无序的步伐,脑海中倏忽就浮现了他们班上的那个转学生的身影。
也不知道,这会儿他会在干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