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岁》千鸟寄红笺

18、岁宴之前

　　往年的生辰宴准备，容璇都只需乖乖地让绣娘量身，然后等着成衣穿上便好。
　　姜遇突然来了长乐殿，容璇正在挑选头饰，阿南也专心，两人偶有嬉闹。
　　容璇觉得头饰都很华贵，还夸赞了工匠手艺。
　　阿南说等容璇做新娘子的时候，这些都不及凤冠一半的颜色。
　　“我看过大郡主姐姐的凤冠，是好看，”容璇一面回想，转了转眼珠，又笑着问，“阿南几时做新娘子？”
　　话头说到自己身上，阿南有些无奈，“公主呀，奴婢是要一直陪着你的。”
　　容璇顿时钗子都不要了，撒手去抓阿南的手，“当老嬷嬷也成？”
　　她没有期待，只是突然想这么问，阿南见容璇很认真，便轻轻拍了拍容璇的手，“陪着公主，当老嬷嬷也成。”
　　容璇盯着阿南的眼睛，左右都看不出动摇，反而觉得自己自私，“阿南，我不要你陪我一辈子……”
　　容璇话还没说完，余光看见了不属于长乐殿的华服色彩，然后看全了以后，姜遇站在那，温柔地笑着看着她们。
　　容璇收回拉着阿南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姜遇，到了快近身的地方，规规矩矩地垂头行礼，问了安，阿南则原地跪下行礼。
　　两人这样也是常见，姜遇笑容有些僵了，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她不强求容璇，伸手扶起了容璇，也示意阿南起身。
　　“璇儿，你父皇为你的生辰，请了很多画师，要为你画像，而后每一年，都要画一幅。”
　　容璇不明白，看着姜遇，“从前没有，为什么突然就。”
　　“璇儿长得快，一晃啊就十二岁了，你父皇跟我想留住你今后的每一年岁。”
　　岁岁年年，真的不长，容璇还能想到从前，可是她才十二岁，她就要想着从前了。
　　“谢谢父皇母后。”容璇福了福身。
　　“走吧，母后带你去看看，你自己选是最好的。”姜遇拉着容璇的手，一前一后出了长乐殿。
　　阿南跟在后面，双手交握，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她是开心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的中间的疏离。
　　其实并非是容璇一直疏远着姜遇，开头的时候，是姜遇不愿见容璇，才有了今天。
　　笑脸人也是会疼的，何况那是至亲，阿南笑过之后，也是愁容，心结何时能解，还不是个头。
　　画师全在明辉殿外头排着，等内监念到了名字再进去殿内，姜遇带着容璇在专门摆的屏风后面落座。
　　“皇后娘娘，画师们都在外面侯着，昨日画好的画卷也收上来了。”
　　姜遇点头，“你们安排吧。”
　　内监便示意了门口的人，而后就是一个一个不会记住名字，也记不住样子的人走进来。
　　容璇起初还是端正地坐着看内监摆到面前的一幅一幅地画，后面直接撑着脑袋，忍住不打哈欠。
　　这些人都是通过初试选进来的，都是不错的，但是容璇始终没有点过头，“母后，您先回去吧，这边一时半会儿选不出来的。”
　　容璇坐直了身体，姜遇知道她不自在，便应了让容璇继续看，无需行礼，景伶上前来扶姜遇，走之前姜遇还看了一眼容璇的背影，到底没说什么。
　　阿南走到容璇身旁，俯身贴耳，“公主外面的人不多了，左右也要选一个出来，不好辜负。”
　　面前这幅画画的是花鸟画，容璇预备提笔，殿外传来吵闹，容璇放下了笔。
　　“你怎么在这？你的画染了墨，看不得了，早就划掉了你的名字，来了也无用。”内监声音偏细，虽然压着声音但还是钻耳朵。
　　殿内这个着深色常服的大内监悄悄看容璇，正巧容璇示意他不要出声，自己起身慢慢走向门口。
　　“我还可以再画，公主的画像要的是画工精细，我有这样的能力，我为何不试。”画师的声音很年轻，与之前进来的全然不同。
　　内监嗤笑出声，“公主的时间能浪费在你身上？来人把他赶出去。”
　　容璇站在门后，默不作声，大内监看不出容璇到底帮不帮，在想什么。
　　一番拉扯，画师是顾及了内监口中的公主在殿内，没有喊过半句，只凭一己之力挣扎着，力气上他是不输的。
　　“反了还，再上两个人，给他拖下去。”内监意外之余就是生气。
　　“嗵”地一声，容璇偏头看去，那画师跪下了，“求公主观画！”
　　“求公主观画！”
　　声音洪亮，带着固执的情绪。
　　容璇扣响了面前的门，止住了这声音，也停住了内监的动作，容璇走进画师的视线，没有表情挂在脸上。
　　而后，容璇看了看内监和画师，“阿南，把两个人都带下去。”
　　画师没再反抗，这一碰冷水泼下来，他收起了自己的气焰，自己起身走了出去，脊背挺直。
　　阿南应了下来，走过容璇身边，也没听见容璇有什么吩咐。
　　“那个画师叫什么名字？”容璇转身回了殿内。
　　大内监一时觉得要出事，谄媚道，“回公主，这人叫李文故，公主觉得他画的好，奴才把他请回来。”
　　旁边有眼力的小内监把李文故的画找了出来，也没有拿去丢掉，是收了上来的。
　　容璇打开了画卷，只看了一眼，便搁置在一边，选定了方才就在殿内等候的那个人。
　　其余的人落选，被领着结队出宫，皆是悻悻而归。
　　大内监见着没出什么大事，也松快，笑着目送容璇离开，而后去回禀差事。
　　“公主，这边。”阿南在凉亭外探头叫容璇，左右已无人。
　　李文故不等容璇走近便行了大礼，“参见公主！”
　　容璇看着他这么恭顺地一拜，同刚才全然不同，“起来吧。”
　　“你想画画？”容璇轻声问道。
　　容璇是不需要别人给她画的，过眼的画作，只谢锦是不能动摇的头筹，但是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其实她也不知道，从前这么帮了人，也没有个所以然。
　　“想！”
　　一个人的风骨，可以震撼人心，李文故还没有到那种地步，但容璇是欣赏他的固执的，那么大胆地固执，冒了多大的决心？不得而知。
　　“我并不能帮你，这要靠你自己，书斋应当是缺教授画技的画师的，梁夫子选人，只看才学和技艺。”容璇对于别人把自己当做救命稻草这件事，是十分不自在的。
　　不止一次，容璇觉得自己的命太轻，承受不起，可她出生的位置太高了，没办法不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