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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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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希娜艰难而又变扭地吐露出那几个字眼。
但伟大的公爵阁下几乎看都没看她一眼,彷佛对于她这种出身的人的注视本身就是一种奢侈的浪费。
她不过是他所属财产的一部分,与牲畜并无不同。
当温斯顿的财产物件想要赎回她的一条贱命,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温斯顿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捡回来的东欧女人,她苍白却丰盈的嘴唇慢慢恢复了血色,消瘦的下巴增添了一抹尖锐的棱厉。
分明是惹人怜爱的口气,说出来的话却引人心烦。
"想要赎回你的贱命?"
温斯顿眼皮也没抬起,而是漫不经心地开口。
屋外丛林的迷雾扑朔。
林希娜点头,她以为她尚且留有当别人替身的利用价值,兴许这位黑暗神还会给她一个谈判的机会。
她高估了自己。
神可以让她成为备选,可以令她相伴左右,也可以弃她如敝履。
她得到的不过是温斯顿居高临下的冷笑与冷酷无情的背影。
于是,为了这次鼓足勇气的试探,她被迫离开了狭小的木屋,第二天早晨去了牛棚接受新的安排。
烂臭的菜叶满地狼藉,而牛棚里西班牙的斗牛跃跃欲试的角似乎随时都能戳破她的心脏,让她在下一个黎明到来前死去。
林希娜与那些身分不明的斗牛奴隶们关押在一处。
而这些奴隶们甚至连基本的说话也不利索,他们唯一能做的不过叫唤与压制那群来自北非的公牛。
生性残暴的公牛随时会剥夺他们的生命,而他们似乎也习以为常,等着身上的伤口糜烂又愈合。
他们生是如此,死亦如此。
但令林希娜怎么也没想通的是,这群看上去与世隔绝的只会与牛对话的年轻男孩们并不吝啬他们分到的烂土豆泥,他们甚至找到牛棚外唯一一个光鲜亮丽的银制餐盘,盛放一团规整的土豆,又唯恐她不会接过,而特意放在了她的手边。
林希娜顿了顿,迟疑地说了一声,"谢谢。"
可眼前的少年压根儿就听不懂,他们挠头,他们抓彼此的手臂,残留下血迹斑斑的痕迹,却又不敢再正脸面朝自己。
他们似乎活在另一个世界里,那个世界只留存着斗牛所时的简单号令。
除此以外,他们从出身到现在没有经受过任何教育。
林希娜白日里除了在不远处喂养那些随时发作的马,她从之前就骂骂咧咧的老妇人那里厚着脸皮讨要来了一根细长的树枝。
夜色寂静无人之时,她趁着月色,在泥土上画了第一个拉丁文的字符 a。
惶恐不安的男孩围绕在了她的身边。
那两个年轻的不知所措的男孩一遍又一遍地发出与她相同的音符。
十二三岁的少年学什么都快,等到夜色彻底陷入黑暗,他们已经能够说出"taurus"的词汇,知晓了他们这么些年所从事的"斗牛"。
次日,他们再度拿起长矛刺向牛背,眼神莫名又多了几分勇猛。
林希娜给他们分别起名为"方","圆"。
方与圆再度见到她的时候也已经学会了日常简单交流,尽管他们仍旧经常从牛背上摔下来,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少年们热血澎湃有腼腆的笑容。
林希娜这才从他们口中与肢体语言中了解到半个月后他们即将迎来贵族之间的斗牛赛。
而如果他们胜出的话,那头牛将属于他们。而一头四五百斤的斗牛,则将在市场中卖出天价,他们想要赢得比赛,这样他们就能拿着这些钱财盖一所属于他们的房子了。
林希娜又问起方与圆的父母。
两人均摇头。他们从小就被当作奴隶贩卖到这里,他们不认识任何的神明,也不懂教廷的任何礼仪,连这块土地上热爱这种斗牛表演的皇帝也不曾知道叫做什么名字。
他们年复一年的训练,好像就只是为了一头牛而生,当然他们的命比这头千里迢迢送来的牛还要卑贱。
但他们彼此情谊很深。
两个兄弟总是无时无刻都在一起。
林希娜也是唯一一个到来以后没有遭到排斥的人。
林希娜也问了为什么,而回答她的唯有这两人质朴单纯的笑。在此之前,所有的人与事不过是林希娜阅读过的小说里的背景,可他们的笑容里夹杂着那么几近天真的苦涩让林希娜一瞬间以为,这个残酷的平行世界真实存在着。
林希娜也在等,等到半月后的表演赛,她与方圆一起外出,或许,到那时她就能如愿逃出这位"公爵殿下"的领地。
但在此之前她又一次遇见了温斯顿。
这在她倒牛粪的路上,迎面而来的温斯顿给予她一个嫌恶的眼神。
不过令温斯顿有些无法把控的是,这个裙袍沾染上恶臭味道的瓦希娜并没有与设想中的一般,匍匐在自己的脚边。
她没有求情回到自己身边。
温斯顿觉得有意思极了,就好像按部就班的玩物忽然多了一些本不该属于她的思想。这才是有趣的玩物。
阴暗的城堡深处。
管家里维斯一丝不苟地告诉温斯顿,"那位来自东欧的瓦希娜在教奴隶写字。"
温斯顿透过朦胧模糊的玻璃,看着远处栅栏边在写拉丁文的女人,嗤之以鼻。
里维斯还算是位有道德心的管家。
"瓦希娜的性情善良与达利斯极为相像,公爵可是要考虑将她收回身边?毕竟侃查大帝的二公主现如今还在昏睡之中——"
肉眼可见的是他的公爵眸中散发着慵懒光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幽深不见底的黑暗。
"她的善良如何与达利斯的善良相提并论?"
里维斯慌乱了。
分明这是个四处逢源,与王亲贵族关系都良好的公爵殿下,可就这样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已经完全能让人陷入恐惧。
那股笼罩着整个城堡乃至整片领地的暗黑色幽泽如同鬼火萦绕左右,又从未消灭。
公爵可不是个普通贵族。
他连声辩解道,"公爵殿下,我的意思当然不是将那东欧女仆与达利斯公主相比,而是天下未必再有如此相像之人,我们若是不想让公主的大权旁落他人,醒来的时候一无所有,或许是时候该考虑让这女仆开始扮演了。"
"不急。"
温斯顿打开凹凸不平的天窗,他指尖的黑色幽泽顺着窗边繁芜复杂的花纹攀爬,透白的玻璃又一点点变得沉闷而又不那么透亮。
"她自然会求我来当这个替身。"
管家眺望了一眼窗外,瘦弱的瓦希娜一手抵挡着身后身躯庞大的斗牛,一边划出清晰的拉丁字符。
"faeces."
顾名思义,写的是"屎"。
而下一秒这一位善良无助可能随时求人的瓦希娜女仆一边用破败的树枝指着那拉丁文,一边抬眸毫无预兆地迎上了公爵投以的目光。
就好像对着他平日里都不敢直视的男人说,"你不过是一滩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