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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占星问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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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椒心满意足地下了场,先迎过来的不是自家师弟,而是邱采白。
“风头出够了?”邱采白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你等着苏师叔找你算账吧!”
萧椒十分无辜:“砸了飞霞峰山门的是钟铭远,又不是我。”
“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你那点小聪明?萧椒!修行之人坦坦荡荡堂堂正正,你看看你做的是什么事?”
“师兄你冤枉我。”萧椒委委屈屈地看他,“你怎么不说他犯规了?他那一招是杀招,我不躲等他打死我吗?师兄啊,你好狠的心……”
萧椒就差嘤嘤嘤了。
邱采白不知是被他气到还是恶心到,袖袍重重一甩,道:“总之你自己好好反省吧!”
而后他急急忙忙赶去处理烂摊子了。
邱采白一走,萧逗带着两位师弟从旁边钻出来。
“小辣椒,你这次真的太胡闹了。”萧逗看着自家大师兄快速收好了跟邱采白演的那套可怜兮兮的样子,一眨眼又恢复成嬉皮笑脸,他有点愁,“你干嘛让他打飞霞峰?”
“我没让他打啊。我也没犯规,罚也罚不着我。”不过萧椒想了想几位师叔的样子,又有点不确定,但他还是没脸没皮地说,“就算罚,最多抄书咯。”
从小罚到大、也从小被长辈们宠到大的萧椒,能想到最严厉的惩罚就是关在藏经楼抄书了。
“到时候我们帮你抄!”萧算十分仗义地接道。
然后他被二师兄拿胳膊肘捅了一下。
“不过小辣椒,我们几个怎么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修为突破的?”萧逗三人与萧椒算是朝夕相处,亲眼目睹了这不上进的家伙在韵丹一步卡了这么些年,虽然这修行进度也远比绝大多数修士更快了,但是确实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迈过的这一步,“你现在已入破丹,快金丹大圆满了吧?”
萧椒装模作样地沉吟片刻:“什么时候?就先前我被邱师兄唠叨不胜其烦,到山下去躲清静,见丛林叠翠,山泉流响,喜不自胜却突然有点……悲从中来,然后我就悟了。”
“什么是……喜不自胜又悲从中来?”萧冬不解地歪了歪头。
萧椒难得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回道:“喜是喜山间恬静,悲大约是悲虚盈有数吧……风吹过来的时候,我好似突然身临一场梦境,恍惚间体会到了一种不属于我的悲恸。嗯……不过并非是十分强烈的悲伤,而是那种细水长流、娓娓道来的感觉。非要说的话,大概是那一瞬间我觉得群山在邀我共情。”
他这一番话说得不明不白,倒是叫萧冬抓耳挠腮了。
“机缘到了罢了,往后师弟也会遇到的。”萧椒拍了拍萧冬的肩膀,摆了个老气横秋的“师兄”架势。
“……”萧逗一时没话讲。修行之事是要看机缘的,自身的努力虽然也重要,但倘若机缘未到,只凭努力只能是事倍功半。萧椒绝非是修身律己勤勉努力的修士,但却一定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修士,绝佳的天赋与绝好的机缘交加在一起才得了他这么个千百年不遇的奇才。
“但群山为什么会悲恸呢?”萧冬喃喃问道。
“那谁知道。”萧椒自然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况且他也不打算当场悟道飞升,转了个话头问道,“土豆,那位大叔呢?”
“还在观云台吧。”萧逗回,“哦对,你是怎么认识的那大叔?”
“我在山脚的时候遇到了只兔子精,那兔子精要找这位大叔报恩来着,我觉得挺有趣……”
萧算奇道:“你就把人拐进来了?怎么,想让师父给你收个五师弟?”
“那不能,师父也不收大叔这年龄的啊。”萧椒白了自家三师弟一眼,“我是跟着大叔走了两步,他自己走进内山的。大叔是个福缘深厚的人,我想给他指点一二,毕竟不能辜负一段良缘啊。”
“良缘?你不给人家搅黄了就已经很不错了。”萧逗哪能不知道自家师兄是个什么德性,“那兔子精呢?怎么不带回来?”
“在外山吧。”萧椒道,“我带回来干嘛,烤了吃?”
“带回来看看长得怎么样啊。”萧冬理所当然地接道。
“带回来叫她好好修道!”萧算就十分正直了。
萧逗哪手肘杵了一下离他手最近的萧冬:“一个两个在想什么!那妖修是善是恶你们分得清吗?万一是个坏的怎么办?止禹山什么时候有妖修?我觉得……”
“你哪来那么阴暗的想法?”萧椒笑了笑,左右他这个时候不愿去触掌门师叔的霉头,便打算去找那大叔,“等会儿掌门传我你们就说我助人为乐,送大叔下山了啊。”
话音未落,人已经没了踪影。
萧逗、萧算、萧冬:“……”
他们大师兄真的好不要脸啊。
萧椒道观云台的时候,收获了一大堆意味不明的目光,但是没办法,他的脸皮实在是厚极了,他理了理衣冠,面不改色地走到扎在修士堆里的那位樵夫面前:“大叔,是我,我比完了,来带您下山。”
樵夫充满敬畏地看了看这位“辣椒”仙人。
他还记得这位仙人刚刚一招把那位毁了一座山的修士打下赛场的时候,白衣飘飘、风华无双。
他对仙人要送他这件事感到诚惶诚恐。
“喂。”之前一语道出萧椒身份的女修上前来,“萧椒,下次大比,我要打败你。”
这女修是少女模样,一身浅绿衣着看着娇俏可人,少女看着萧椒,眼中有股不服输的认真劲儿。少年人总是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怀有憧憬,渴望自己能够超越对方,这种渴望有时候会演变成不加掩饰的敌意。
萧椒倒也没少明里暗里被这样的敌意扎过,习以为常。他认出了对方穿的是天风门的衣服,念着天风门同尘息门多年交好的情谊,礼貌微笑,温和无比却一点也不真诚地回道:“有志者,事竟成。”
但你恐怕这辈子是赢不了的。看在对方长得好看的份上,后半句他没说。
萧椒带着樵夫下山的同时,掌门果然叫了弟子来传他。
萧椒自然是没叫到,但那弟子却恰好迎到了风尘仆仆归来的谷山真人。
程谷山还没来得及歇一歇,就被自家大徒弟拆了飞霞峰山门的消息砸了个趔趄。
彼时他一身装束还是在凡俗中四方云游的道人,粗布衣袍破旧无比,脚下一双草鞋快要磨破了,身上的蓑衣也像是有些年头,这副模样只远远的看一眼就让人觉得是个有味道的人。
他站在主峰的议事大殿里,面对着其他几位师兄妹不是很友善的目光。
“太不像话了!”萧椒口中飞霞峰这位脾气不大好的师叔——苏抱云,骂起人来一激动差点把桌子掀翻,“师兄,看看你的好徒弟。成天的胡闹,一会儿不防着点就要闯个大祸出来,授课的时候连个影子都没有,仗着自己有点天赋就胡乱挥霍,这样的弟子可怎么得了?都怪你,把这崽子都养野了,要我说就该从小多揍几顿,这皮猴儿才老实!”
程谷山跟着附和道:“这臭小子,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他一顿!”
他跟着一群师兄妹在这数落了萧椒半天,等苏抱云稍稍消了点气,才想起正事:“各位……”
“你又捡了个弟子回来?”掌门贺寄松听他刚起个头,就觉得自己大概猜到程谷山的“正事”是个什么了。毕竟这位师弟在云游途中捡徒弟的事做过太多回了。
程谷山这次却摇了摇头:“我是想说,西南一带近来天有异象。我测算了一下,测到……此事与尘息门或有牵扯。”
听到与本门相关,几位争来吵去的长老才平静下来。
“有何牵扯?”他们问。
程谷山却摇了摇头,神色也有些苦恼:“我没能算出更多,所以想去占星阁看看。”
占星阁,尘息门除了藏经楼之外最重要的一处,传说那是这世上离上界最近的一处。哪怕是站在观云台上看占星阁,以程谷山这样的修士之能,穷极目力,也只能看到一截埋进云里的山壁。
占星阁中可占前途、卜命运,知何所来何所归。大道三千,只要占卜的修士能力够强,便可在占星阁中尽数知晓。
程谷山于命理推演之事一直有惊人的天赋和能力,但他不喜欢去占星阁。他总说,占星阁里有什么气息,对他像有点排斥。虽然这排斥贺寄松几人完全没有感觉到过。
当年他们师父真禾仙上曾指点过,天机是不能叫一个凡人轻易窥破的,哪怕是很强的修士也不行,师父说这或许是天道对程谷山的一种保护。
自那时起,程谷山就很少再踏足占星阁。
“师兄……”消了气的苏抱云有些担心地看着程谷山。
程谷山衣着破破烂烂,人看着却是个温良清俊的青年,他笑了笑,对着师兄妹们关切的目光,他心里也有些感动。他抖了抖袖子温声道:“无妨,不必担心。”
“不是,师弟,”旁边的叶语风解释道,“我们的意思是,你或许该先沐浴焚香,以示对先祖们的尊敬……”
“此言有理,毕竟占星阁里还挂着历代掌门的画像。”掌门贺寄松平静又不失威严地接道。
“……”程谷山一腔真情错付,报复似的重重挥了好几下衣袖,故意把那风往贺寄松那扇,留下一声“呸”,扬长而去。
且说萧椒送了樵夫下山,不知又做了些什么,等他磨磨蹭蹭回到晖月峰上时已是大半天之后。
大比之后照例有清谈宴,萧椒回来的时候清谈宴都散场了。
萧椒听师弟们说掌门只让人来传了他一次,便没再来找他。
师弟们还把榜首的奖品带给了他。
那是一枚精巧极了的锦盒,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周身镀了一圈润泽的灵气,里头却不是往届大比奖励榜首的灵丹妙药,而是一枚玉佩。玉佩上雕着腾飞的龙,栩栩如生,甚至连龙身上每一片龙鳞都刻画得很清晰,祥云缭绕间,那龙半睁着眼睛略向下看,是一个穿梭云间俯瞰众生的模样。
萧椒拿到手里的时候就觉出来,这不是一般的“玉”。
他拿着玉佩举过头顶,阳光并不能从那玉中透过半分,半闭着眼睛的龙目光正好与萧椒对上,它是那么鲜活,萧椒居然从那目光里看到空旷与深邃,师弟的声音撞进他的耳朵:“邱师兄说,这是龙骨所制。”
他有一瞬间觉得那雕出来的龙是真的活着。
好像它就在云雾缭绕间腾挪,穿透亘古的龙吟杳杳,浑厚又清越,天地苍茫,它垂下眼来,高高在上地望着滚滚的凡尘和万里山河。
“小辣椒!”萧冬把他喊得回神,“我方才说的你听到了吗?”
“唔,什么?”萧椒没有听到。
萧冬学着萧逗的老成模样叹了口气,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清谈宴上你没来,苏师叔没找钟铭远的麻烦,但是苏师叔说,她想扒了你的皮。”
萧椒打了个寒颤,有些后怕:“那幸好我没去。”
“因为没找到你,苏师叔让你把飞霞峰山门的那些石块都从山脚下背上来,而且不能用法术。”
萧椒收好玉佩:“……”
萧椒到山下的时候,萧逗、萧算二人已经把碎石子扫到一起打包好了。
“小辣椒,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萧算悲伤得虚情假意,“苏师叔不让我们帮忙。”
萧椒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没良心,虚伪。”
于是萧椒背了一晚上的石头,从飞霞峰下背到飞霞峰上,一步一步,百多年来第一次数清楚了飞霞峰的石阶有多少级。他的三个师弟跟在他身后,陪着他同上同下,到后来大家没忍住,干脆跟着萧椒一起背。
繁星点点,少年修士们灰头土脸,边负重前行还能边互相嘲笑打闹。
直到朝露清辉,仙鹤高高飞起,第一缕阳光穿过层叠的云雾与山峰,落到少年修士们眼中,飞霞峰上毁掉的山门终于全部回到了峰顶。虽然它们还很凌乱。
萧椒伸了个懒腰:“快走快走,一会儿苏师叔出来看到我,脾气一上来恐怕还要我当场给她把这门拼回去。”
“我觉得你还是留下来给苏师叔赔个罪。”萧逗揉了揉肩膀,他现在腰酸背也痛,“师叔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
“是啊是啊。”萧算和萧冬也觉得二师兄说得不错。
“不,”萧椒十分有自知之明,“她只要看见我就会被气到不讲理。”
师弟们:“……”行吧,你是师兄听你的。
萧椒跟师弟们走得悄悄的,但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早起的师叔看了个全。苏抱云是真的有心想把这帮臭小子,尤其是那个不着调的萧椒,从山上扔下去。但她看在程谷山的份上她给自己顺了顺气:不能跟小辈计较。
在占星阁坐了一夜,出来顺便换了身装束的程谷山站在她旁边,看着自家几个徒弟,眼里含着一些暖意。
“师兄,你说你都没正儿八经地带过他们,怎么他们都按你的性格长的?”苏抱云问。
程谷山当年也是个调皮捣蛋的,他们师兄妹几个中,最放浪洒脱最不循规蹈矩的,也便是他了。
“当年”还历历在目,后辈们却已经长大成人。
程谷山笑了笑,没个正形:“应该是晖月峰的水土比较好吧?”
换得苏抱云一个优雅的白眼。
“你不觉得我晖月峰是本门最有‘人气儿’的地方吗?”程谷山还是护短,想尽办法给自己几个弟子说好话。
苏抱云呸了他一声,这时候没有外人,她也没端着:“步入山门,便与凡俗前尘了结,尘归尘土归土,修仙要什么‘人气儿’,对修行又没什么益处……反而还会步步掣肘。”
朝霞落到她如缎的黑发上,落入她依然如少时清澈的眼中,这位在修真界已经算是大名鼎鼎的抱云真人,轻轻侧过头,看了看她的师兄,却又嫌霞光太烫眼似的,飞快别开了目光。
程谷山没注意到她这一点点异常,他看向她的时候,她还是那副嫌弃又有些不耐烦的模样。
他笑道:“不要‘人气儿’算什么活着?”
苏抱云撇撇嘴,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