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芥】隔镜观花》绯月鱼

1、咫尺

　　*死亡梗猛烈撞击
　　*he

　　蔚蓝的天空和海面自遥远相连的地平线延伸，夏日的阳光，吹过的微风，沙沙细响的树叶，斑驳摇晃的树影，树下的墓碑前放了一支半枯的白菊，太宰站在树荫下像是在等人，百无聊赖着沉默不语，等待有谁伴着风掠过草地的声音自他身旁或身后而来唤他一声。但他身边只有空旷安详，直到日暮西沉芥川才不声不响地走到他身后站定。太宰在天边最后一抹辉光里开口。

　　“芥川君。”

　　“是的，太宰先生。”

　　又一片沉默中芥川准备迎接熟悉的冷嘲热讽，却看见砂色风衣在风中卷过一个弧度，太宰侧身对着他微笑，没有阴沉黑暗，眉眼弯弯、干干净净的，带着浸了一下午横滨夏日晴朗而和煦的气息。在逐渐虚无的如被打碎的水中倒影一样扩散开来的波纹里太宰嘴唇开合说着什么伸出了手——是个邀请的姿势，那截微弯的手指却在芥川抬手触及的刹那化为光点消散了去。

　　“前辈！”

　　芥川从之前那个断断续续持续许久的梦里回过神，身后是负责联系的樋口的呼声，他压着嗓音在浑浊的风里咳了两声转身询问下一步的安排，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嘶哑。

　　他们现在脚踩的不是厚实的土壤而是十五分钟前仍是高楼的破碎水泥块杂乱堆叠形成小坡的废墟。不曾停歇愈发汹涌的风中裹着四处洒落的灰尘，溶着褪不去的血腥味。那些散在四处深深浅浅干涸湿润的血迹来自刚刚歼灭的敌人，来自未曾逃离开的普通人，来自身边的下属，来自他自己苍白的指缝。他身上未好的伤在刚才给对方最后一击的时候撕裂了，而现在距离他上一次合眼差不多过了三天。

　　这个夏季十分燥热，即使在仍是早晨的现在红色的太阳圆圆的高高地挂在天上像是一摊画错地方的红色涂料，又像是一颗在鲜血里滚过一圈的头颅。不仅仅因为上升的温度，还有持续了一段时间被强行拖入消耗战的这场异能战。对方用无数令人烦不胜烦又防不胜防的手段消耗着、分散着己方的力量，暗地里不知在谋划着什么。

　　芥川在樋口隐约露出的担忧神色里点头表示知晓，吩咐他们清理这片战场后孤身离去，猎猎飞舞的黑色风衣仿佛溶进这片化不开的血里。有一旁的人抬头看见樋口紧追了几步询问着什么然后被芥川脚步不停侧头说的几个字钉在原地。

　　樋口小姐……看上去十分颓丧啊。

　　太宰走上薄雾弥漫的街道的时间要前推近一个小时，较早的时间和最近频繁的战争导致街道上看不见什么人影。太宰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样双手抱在脑后走着，脚步轻快，轻声地哼着歌，像是出门去郊游，无论是下一秒双脚合拢在原地蹦两下还是跨出一步在空中转身转一圈都是很正常可以预料的事。

　　死一般寂静的街道中回响着鞋跟碰地的脆响，不甚明晰的歌声在半空中划过仿佛游鱼掠过宁静的水面留下一片被打破扰乱的波纹。太宰微微仰着头地眯眼微笑，脚下杂乱地绕过几条小路，眼前豁然开朗，混浊与废墟一瞬间都只在身后——

　　那是一大片空旷的土地，说空旷也不尽然，这片空地中央比周围稍矮，上面四根支柱笔直地矗立着架起中间的器械。墨蓝的星空在器械尖锐的顶端铺展开来，星光闪烁中通体漆黑的装置泛着冷硬的寒光。

　　“哇哦！”太宰吹了声口哨后惊叹，“是这个吗？早上散个步都能有这样的发现我可真是幸运啊～”

　　“那太宰先生要不要猜一下您是否可以幸运的在这个装置下活下来。”一身深灰色西装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支柱旁边，他面上戴着一角绘了尖三角的纯白面具对着太宰抚胸行礼，扎成一束的灰色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自肩头滑落。他的声音很奇怪，处于机器和人类声音的边界，一句简单的问话由他说出来都带了几分奇诡的意味。

　　“哎呀呀，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知道答案呢？”太宰笑得灿烂几乎可以看见他周身开出的小花，“毕竟我无论如何都死不了很让人困扰啊。”

　　对方仿佛透过那张面具看见什么摇了摇头，声音不受任何影响，“请太宰先生回去吧。”

　　太宰歪头一副真心疑问的无辜模样反问道：“您不担心吗？”

　　“在不知道这个装置有何作用的现在，太宰先生您没有任何办法。”男人抚摸珍宝一样抚过黑色的漆层不再看太宰，逐客的意味十分明显。太宰却狐狸一样笑起来。

　　“只有我一人的话确实没有任何办法，但是我应该不曾告诉您我只有一人？”

　　自太宰身后吹过的风扬起他砂色的风衣，稍长的额发摇晃间看不清他的神情。对面的男人顿了顿，嗅到了风中突兀出现的浓厚血腥味，他声线不动地赞叹。

　　“不愧是太宰先生。”强行毁坏……吗？

　　“您也不差啊，”太宰环视四周阴影下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人影，“加上外面那些人这边应该有您剩下力量的大半吧。”

　　男人没有说话，阴影中的人影脚蹬地带着阴冷奇诡的气息如一片阴云压了过来，他们速度极快，身形交错间只见黑色残影。太宰侧身抬手握住一只递到眼前的手腕顺势后扯抛出去砸中身后袭来的两个人。他脚步后撤避开另一侧刺来的利刃，急退两步撞进身后的人怀里抓住对方一边肩臂猛地发力一个过肩摔生生砸在面前之人的身上。太宰单手撑地在左右眼角逼近的银光的空隙里弯眼微笑似有几分无奈。

　　“哎呀呀，打斗这一方面可不是我负责的呀～”

　　话音落下的时刻太宰身边暗了下来。

　　紧随着失明一样的黑暗而来的是连续不断的如同隔了一层薄膜的利刃刺透人体的声音，鲜血洒进土壤的声音，重物砸落地面的声音，然后一切归于寂静，黑色迅速从太宰眼前散开。芥川一身风尘站在太宰身侧向他点头致意，正放下的掌心残存一点血迹。太宰起身没看见一样拖长声音抱怨：“太——慢——啦，芥川君。”芥川抿嘴压下喉间的血腥气没有接话，他前跨半步，衣摆未收回的黑兽在敌人瞅准空隙动作的瞬间暴起，只留了竖起的衣领上半张苍白的脸和一只点漆般的黑色眸子给太宰。

　　太宰扫过芥川身上即使有罗生门也掩不住的灰尘和血迹神色间多了什么，下一秒又恢复常态踱着步子退开战局走向那个已经不见银西装男人身影的装置。

　　得尽快啊，这个东西……

　　太宰指尖触到平滑的漆面，异能力自主发动，一阵细微的机关拨动的声音由近及远在中央消失，几秒的安静后，嘈杂而繁琐的机弦声从中央几秒钟内遍布整个装置。太宰退开几步被突然压下的重力逼着直接半跪下去，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是针对自己同归于尽的装置啊。连我和中也分开行动后我会来这边都算到了吗……

　　“啊啊这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果然这边应该让中也那个小矮子负责的，选错方向了啊。”他这样说着语气却轻松得像是走到三岔路口随意挑了一条路走到了死胡同一转身就可以走向另一条路一样，但他愈发沉重的四肢和四周被牵引上半空汇聚挤压在一起逐渐庞大的碎石让他的话完全没有可信度，还有一部分碎石在引力下直接向着连跪着都有几分勉强的太宰飞来。

　　极细的罗生门在这时生生扎进太宰面前的土地，芥川顺着力道硬受了身后的攻击挡在太宰身前，黑色恶兽从下至上张开嘴吞下那一方的所有石块。芥川腰腹的伤已经疼得麻木，他死死咬着下唇咽下所有的痛呼呻吟，抬脚跨到太宰另一边——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圈人影，枪械上膛子弹倾泻，红色的暗纹挡住所有迎面而来子弹，黑色的罗生门自两侧如死神的镰刀一样收割生命。

　　芥川看着最后一个人的鲜血洒落融进土地，在满天杂乱的风里抑制不住的呛咳出一蓬鲜血，他毫不在意地抹去嘴角的血迹转身看向太宰终于开口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太宰先生，您打算怎么做？”

　　头顶汇聚了身边几乎所有碎水泥的球状物体在到达某个遮天蔽日的庞大界限后开始一边压缩一边上升，在他们头顶上是死神的重锤——这附近的人很早之前因为战争已经被疏散了，出现的敌人不过是为了拖延他们离开的脚步，在这里设置的装置所针对的就只是它旁边剩下的他们。

　　太宰在罗生门的保护范围内强撑着起身，看向那双剔透的黑色眼睛微笑着语调仍然漫不经心地说：“看来之后的事只能拜托给其他人了啊。虽然不是我预料中美丽的小姐，不过和美丽的芥川君殉情这个选项好像也不错？”然后在芥川明显愣住的表情中叹息，“好啦，这个之后再说。请芥川君先破坏掉这个装置吧，这是他们埋下的开启那个自毁装置的最后一个支柱了。”他看见芥川欲言又止也不说话，只歪头微笑着，无声地盯着他像是在问：不愿意吗？

　　芥川呼出一口气，黑色利刃分出几根笔直地向上方刺去，与这场战争与其他所有无关，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幕让他有多么动摇。

　　蔚蓝的天空，延伸的海平面，耀眼的阳光，呼啸的风声，石块滚动的啪沙声，以及，砂色风衣翻飞向他微笑着说话地太宰先生。他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

　　罗生门完全破坏装置后，空中那块巨石没有支撑瞬间化为了陨石，石块与空气层摩擦、携着万吨重力和灼热的火浪直直坠落而下。芥川张开罗生门拦住所有掉下来的杂物，站在太宰身后半步看着太宰的背影保持沉默，他现在的伤势无法支持他离开，太宰先生的话……他看向没有任何动作的太宰思考着，用罗生门的话至少能有一线生机坚持到治愈系异能者到来。……至少太宰先生，不能死在这里。

　　芥川刚下定决心就看见太宰回身，微笑着，手自翻飞的砂色风衣旁抬起平伸露出一截缠着绷带的手腕，他的五指在芥川眼里慢动作一样由微曲划出一个弧度张开，眼中与之前不同的神色甚至可以说是严肃坚定。

　　他嘴唇开合，唇齿碰撞的声音轻微仿佛散在风里，落在芥川耳边却如惊雷。他问到：“芥川君愿意和我一起殉情吗？”语气虔诚真挚像是很早之前月夜下就应该给少年的回答。

　　芥川突然明白什么一样惊讶地睁大了眼。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太宰脸上也蒙了一层灰，所以他的笑带着泥土的味道，风中混着血的腥味，头顶的陨石距离他们越来越近，风压和热浪给人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是横滨今年这个夏日的气息。

　　芥川被诱惑一样伸手去触碰那截指尖，触到的是太宰温热的肌理——没有如梦里一样散开的光点，罗生门在他身后恢复成风衣的模样，芥川蓦然攥紧了太宰的手。

　　下一秒，陨石落地，大地震鸣，火焰灼烧过后所有都化为灰烬。

　　芥川醒来时身上没有丝毫伤痛，他眨了眨眼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有几分迷茫，然后被一旁守着憋了一肚子火的中原给揪了起来。橘发的上司手指点着芥川的头发出恨铁不成钢地灵魂质问。芥川保持着沉默，待中原情绪发泄得差不多，看他乖觉的样子以为他正在反省端起杯子喝水的时候，他才睁着那双清澈的黑眼睛面无表情的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
　　“在下并不是自杀。”
　　在中原看过来的怀疑眼神里，他补充到。
　　“和太宰先生一起的话，是殉情，不是自杀。”
　　……然后被中原押着继续教育了一整个下午加晚上。

　　另一边，国木田忍不住问身边又一次没有自杀成功但是心情却出奇好的搭档。
　　“为什么这一次要和芥川一起自杀呢？”
　　太宰笑着纠正：“和芥川君一起的话就不是自杀哦~”
　　“嗯？”
　　太宰转开话题没有回答。
　　和芥川君的话，是殉情，当然不是自杀啊。太宰在划过身边的横滨夏日的微风里想着，听说有人打算在那处废墟开一家甜品店，等建好后邀请芥川君一起去尝尝吧。
　　太宰身边的街道刚清理完各种残骸百废待兴，他走过人来人往间的嘈杂走向天光消失的方向，那里是如抬头看他的眼睛一样纯粹剔透的黑色。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