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为妾》太乙大人

1、第 1 章

　　隆冬时候，宫墙上密密铺了一层银白，院子正中的枯槐树上积雪沉沉，风一吹簌簌而落。秋娘早起将院子里的积雪清了，勉强辟出一条小径，进屋去低声道：“娘娘，雪小了许多，我扶您出去坐坐吧。”
　　屋子里暗沉沉的，厚重的粗布帘子遮住外面的光线，秋娘折身进去，见床上的女子仍是妆容精致，只是面色苍白毫无生气，越发像个木偶人。秋娘走近，轻声唤：“娘娘？”
　　那女子静静喘息，许久方睁开眼来，声音嘶哑：“今日初几了？”
　　秋娘躬身回答：“回娘娘，正月初三了。”
　　那女子笑了一声，声音苍凉：“一眨眼，年都已经过了啊。”
　　她招手，让秋娘扶着她坐起来，秋娘给她背后垫了个软枕，低声道：“娘娘从除夕就昏迷了，可吓坏奴婢了。好在敬妃娘娘记挂您，差太医过来，扎了几回针。”
　　那女子拍拍她的手：“你慌什么，有她在，我且得活着呢，活着在这冷宫里，看她过得多么好，跟狗皇帝又生了几个儿子。”
　　秋娘不敢顺着她的话讲，只说：“娘娘万福，必然平安千岁。”
　　“呵，她可真是想多了，我活得好着呢，我一点也不羡慕她，你瞧，我永远比她漂亮，现在狗皇帝也管不住我啦，我想怎么骂他怎么骂他，她还得陪狗皇帝睡觉，我还觉着她得羡慕我呢。”
　　秋娘听着她暗哑的声音，看她鸦青鬓发衬着苍白的脸色，唇上已经隐隐起了干纹，娘娘最爱漂亮，可如今的样子，跟当初的敬仪皇后早已判若两人。她别过头悄悄拭泪，没有说话。
　　秋娘随皇后娘娘到这冷宫三年了，眼看着她一点点耗光生机，从妆容明艳的一国之母到如今缠绵病榻形容枯槁，可她知道，皇后娘娘是骄傲的，她是江北披风戴雨的燕子，她高飞过，自由过，所以不会被这几尺宫墙困住。
　　娘娘让她推着去外面看雪，想起了小的时候：“当年我刚来北都，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入宫的路上还偷偷接雪吃呢。当日太上皇承诺我，做他们李家三年的皇后，待天下大定，就送我回江北去。”
　　她怔了怔，伸出细瘦的手腕去接雪粒子，喃喃道：“李家人，最会骗人了，从老到少，没一个好东西。”
　　她这么低声念着垂下头去，慢慢地有泪水滴在掌心，化开那雪片，洇开，凉凉的。
　　“他骗我，他们都骗我。”
　　远处有钟声响起，似乎是启华寺在祈福诵经，钟声沉闷幽长，却让人想起江北的机杼声，悠远的，熟悉的，属于沈嘉敏，而不是敬仪皇后的声音。
　　沈嘉敏渐渐在那钟声里闭了眼睛，低声道：“下辈子，我再也不要被人骗了。”
　　景和十二年正月初三，敬仪皇后在冷宫无声无息地甍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