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太乱】暖光 ...
-
天空湛蓝，阳光和煦，温度适宜，是个适合外出游玩的好天气。
不冷不热的阳光落在身上很舒服，阳光下的世界和透过彩色弹珠看过去的世界也很有趣。
“爸爸最讨厌了！”
抛下这么一句绝对会让妈妈出手教训爸爸的话，今年八岁的乱步小朋友熟练地跑出家门，往自己的秘密基地走去。
路上，他习惯性地举着彩色弹珠把玩，还时不时闭上一只眼睛，观察经由玻璃和色彩扭曲的奇妙世界。
乱步喜欢那样的世界，漂亮的，有趣的，安静的，不会经常做些莫名其妙的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乱步是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太笨了才理解不了那些人的！
明明是那些人太奇怪了嘛！
乱步鼓了鼓腮帮子，愤愤地想着，爸爸就是太讨厌了！就算没成为大人，乱步也一定会赢的！
“咦？”
走着走着，乱步突然停下脚步，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放下弹珠，睁开眼睛看向前方。
前方是一片长满了杂草的空地，再前面是一条从东流向西边的小溪，不深，也不宽，溪水清澈透明，就是乡下随处可见的溪流。
偶然落于溪边的种子长成了几棵高大的树木，阴差阳错地在中间制造了一个不大的空间，那里就是乱步的秘密基地。
在里面坐着的时候，可以很方便地看到外面，在外边却因为角度问题而看不见里面有人——就是这样的秘密基地。
可是现在，有人未经允许就跑到了乱步的秘密基地！
“那是乱步的宝座！”
乱步看见了草地上那些极为显眼的痕迹，翠绿色的眼眸一瞬间瞪圆了，就像是发现自己所有物被动了的猫咪，男孩鼓着脸颊，握着小拳头，气鼓鼓地向前跑去。
转了一个弯，乱步在秘密基地里看见了那个胆大妄为的人。
那是个看起来比他小一两岁的小男孩，脸蛋稚嫩，有一头黑色的蓬松卷发，明明没有受伤，右眼却缠着绷带，身上也缠了很多，露出来的左眼是鸢……那是什么？
小乱步不由愣了，像是看见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物，他停住了脚步，盯着小男孩的眼睛认真观察了起来。
——可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转移。
没看几秒，余光瞥见的一个零食袋子就瞬间吸引了乱步的目光。
“不是乱步的……”
乱步放下心来，经过这么一出，他倒是没有那么生气了，他单手叉腰，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难得让他看不懂的同龄人。
男孩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坐在柔软的坐垫上，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刘海卷卷地垂在耳边，虽然没有乱步好看但也很精致可爱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鸢色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手里捧着的书本，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周围的环境。
……可明明都发现乱步了！
“喂！”
小乱步哒哒哒跑了过去，双手叉腰站在男孩面前，大声道：“这是乱步的位置！”
男孩眨了下眼，轻飘飘地抬起眼帘，瞥了乱步一眼，又垂下继续看着手里的书，书的封面被男孩挡着，乱步看不清书名，不过也根本不用看清吧。
“你在看推理小说？”
乱步探头一看，虽然是没看见过的小说，可只是扫了几眼，乱步就了解里面拙劣的诡计了，于是他伸出手指着这一页的某个角色道：“这个凶手怎么这么蠢？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凶手耶。”
嫌弃又惊奇的语气让男孩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顺着乱步指着的文字看了过去，这两页的内容也自然地跃入他的眼帘。
已经把这本小说看过一遍的男孩当然知道凶手是谁，因此他知道乱步说的是正确的。
可是……这一部分的内容提供的线索根本就不足以推断出真相啊？
男孩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他抬起头，冷淡的声音也隐约带上了好奇的意味。
“你怎么知道的？你也看过这本书？”
“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吗？我还想问你呢，明明知道凶手是谁为什么还要看下去啊？”
乱步诧异地问，然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猛地捂住嘴巴，“哦哦，我忘了，不能说不能说。”
“什么不能说？”
男孩合起小说，无聊的表情因为乱步而生动了些许，他稍作思考，按照礼尚往来的礼仪，先回答了乱步的问题，“我是因为想研究一下里面的杀人手法才看的，到你了，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是考验吗？”
乱步悄悄瞟了一眼男孩腿边放着的零食，手抵着嘴唇咳了一声，“如果考验通过之后有奖励的话，乱步也不是不可以详细说一说。”
男孩注意到了乱步的目光，他拿起零食递到乱步面前，笃定道：“奖励是这个，可以说了吧？”
乱步的眼睛亮了，这可是他没吃过的零食类型！
于是乱步很爽快地把自己那一瞬间的推断过程详细说出来了——这比解开谜题还麻烦！可为了零食，麻烦就麻烦吧！
“我是江户川乱步，你是谁？我没在这里见过你，是搬过来……哦，只是路过这里的啊。”
小乱步盘腿坐在男孩身边，顺利拿到奖励的他抱着零食咔嚓咔嚓吃着。
似乎是因为美味的零食而心情很好，乱步不仅不计较男孩的失礼，还大方地分享了自己的秘密基地给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孩。
“我叫太宰治，确实是路过这里的哦。”
自称太宰治的男孩托着脸颊，侧着头，好奇地看着乱步，那眼神，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
乱步也不觉得冒犯，他挺喜欢那只鸢色的眼睛，闪着碎光的眼睛真的很漂亮，比原来的样子好看多了！
“那太宰，要不要一起玩游戏？”
“好啊，什么游戏？”
太宰轻易地答应了下来，还稍微坐正了身体以示重视。
“游戏规则是这样的。”
乱步显然对太宰的态度很满意，他清了清嗓子，说道：“等有人从这里过去的时候，我们两个人比赛谁能看出那个人更多的信息。”
这是乱步经常和爸爸一起玩的小游戏，可他从来没有和其他同龄人一起玩过——不，不如说，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同龄的孩子都不愿意和他玩，而小乱步也不想参与那些小孩子的幼稚游戏。
其实乱步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些同龄人会玩那样幼稚无聊的游戏，偶尔他提议的有趣游戏却经常被他们嫌弃，但这样一来，久而久之，乱步就不喜欢和他们玩了。
这是时隔久远之后，乱步再一次邀请同龄人一起玩，他难得有些紧张起来。
“怎么样，要玩吗？”
“好啊，听起来很有意思的样子。”
太宰说着，笑了起来，只是轻轻地上扬了一下嘴角，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完全不一样了。
就……像是会发光一样。
……勉、勉强和乱步一样好看吧！
小乱步眼神闪烁，红着耳朵扭过头，“那我们开始吧！”
他顺手一指，指着外面道路上走过的正提着一袋东西的中年男人，噼里啪啦说出一堆他观察到的信息。
“那个大叔……”
太宰认真地听着，听着听着，他放在那个中年男人身上的目光逐渐移到了乱步身上，稀疏的光线从树叶的缝隙落下，正巧落入他看过来的眼睛，细碎的光在男孩鸢色的眼底晃动，他眼尾微弯，仿佛在笑。
“到你了……”
回头催促太宰的乱步正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愣后，也不由得弯起眼睛，笑了起来，“这个游戏乱步一定会赢的。”
他自信满满，又很不放心地叮嘱：
“所以太宰你不可以故意不说出全部的信息，故意输给我，我是能看出来的！”
“当然不会，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我才不会做那样的事情，而且，我也想赢啊。”
“所以，这次赢的人不一定会是你呢，乱步。”
被第一次见面的同龄人亲密地叫了名字，乱步出奇地没有不适感，他只是很认真很认真地对太宰道：“赢的人绝对会是我！”
翠绿色的眼睛和鸢色的眼睛对视，在这一瞬间，胜负心在这两个男孩的意识里点燃了起来。
——赢的人会是我！
两人不由得都认真了起来。
这轮比拼你稍胜一筹，下轮比拼我就比你更厉害，你来我往，你追我赶，不知不觉间，两个男孩坐着的距离渐渐缩短，他们吃着零食，谈话的内容也从只限于比赛延伸到其他的事情身上。
他们说着无聊的大人，说着奇怪的同龄人，说着日常生活中的一件件有趣或者无趣的事情……
江户川先生出来寻找儿子的时候，就看见这样神奇的一幕——
他那个一向骄傲的儿子坐在一个黑发男孩的身边，笑着转头和他说话，语气有种平时不存在的雀跃和兴奋，不仅把手里的零食分享给他，还很随意地伸手揽着黑发男孩的肩膀，手舞足蹈地阐述一件日常生活中的趣事。
乱步脸上的笑容实在太过灿烂，眼神也太过闪亮了，江户川先生不由停住了脚步，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乱步，仿佛他一直以来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八岁孩子，而不是……被他们夫妻刻意包裹在茧里以至于和外界格格不入的“普通人”。
卓越的记忆力让江户川先生现在还能清晰地回忆起过去的那一幕，那一天，五岁的乱步跑过来，一脸天真地询问他，“为什么其他小孩要故意表现得那么蠢，是什么新的游戏吗？”
现在……
江户川先生注视着乱步和那个男孩亲密交谈的画面，不禁笑了起来，“是找到朋友了吗，真好啊……”
“先生，请问那是您的儿子吗？”
耳边忽然传来陌生的声音，早就听到脚步声的江户川先生平静地转过头，看见穿着一身白大褂的黑发男人正对他微笑。
虽然他看上去和那个黑发男孩只有头发颜色是一样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一看就知道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但江户川先生还是看出了眼前男人的身份，他礼貌地颔首点头，“是的，您是那个孩子的……监护人吧？”
“我是森鸥外，是太宰的监护人，真没想到我家孩子竟然会有和人这么聊得来的一天，太谢谢您的孩子了。”
森鸥外表现得一幅极为激动的样子，还伸手擦拭了一下眼角，“可以的话，不知是否能留下您家里的联系方式呢？因为这真的是太难得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太宰那么活泼的样子，呜呜，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啊，这……”
一滴汗出现在江户川先生的额头，他突然开始怀疑，刚刚做下的放任儿子和那个叫做太宰的孩子交往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了。
“森先生你这样太丢脸了！”
一道声音就在这个时候拯救了纠结中的江户川先生，太宰拉着乱步来到两人的面前，他很有礼貌地先向江户川先生微微鞠躬，“江户川叔叔您好，我是太宰治，我家不成器的大人给您添麻烦了。”
“啊，你好，你好。”
迎着儿子嫌弃的目光，江户川先生哈哈笑着应了下来，“我家乱步也给你添麻烦了吧？”
“不，没有，乱步很可爱，我很喜欢他呢。”
太宰笑着道，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刚交到新朋友的孩子一样，而后，他随意地拍了拍乱步的肩膀，“乱步，森先生来找我了，我要走了，回去之后记得打电话给我哦？”
“乱步才不会忘记！”
乱步有些不舍，但还是乖乖放开拉着太宰胳膊的手，“再见，太宰，等下次见面，我请你吃我最喜欢的零食！”
“好啊。”
太宰笑着应了，他主动拉上森鸥外的手掌，和乱步的父亲挥手告别，“再见，江户川叔叔。”
“再见。”
“太宰今天很开心，是因为交到了新朋友了吗？”
回去的路上，小心地牵着太宰的森鸥外笑着问道。
“我不想和丢脸的森先生说话。”
小太宰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接下来果然无论森鸥外怎么求饶怎么说他都没有开口。
回到家里没有多久，坐在电话边的太宰就听到了悦耳的铃声，他立刻接起电话，脸上下意识挂上了和乱步一起相处时的笑容，“乱步，怎么样……写信吗？是个好办法……对，都是那些人的错，乱步才不会错呢……”
与谢野恰好在这个时候回到家，一走进客厅就看见正笑眯眯地打着电话的太宰，她不由得惊讶地放慢了脚步。
她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太宰。
好奇心让与谢野停下了脚步，就算太宰的目光扫过来了，她也坚定地站在那里“偷听”，话筒那边的声音比较模糊，与谢野仔细分辨了一下——是个年龄不大的男孩，啊，太宰是交到朋友了吗？
与谢野不由得露出欣喜的笑容，那真是太好了！
得到答案的她放轻脚步，不再打扰太宰和他的朋友交流感情，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客厅。
太宰收回目光，继续和乱步聊天，直到话筒都有些烫了，他才在乱步不舍的抱怨中坚定地挂断了电话。
从那以后，太宰每个月都多了一项新活动——写信。
他每个月都会写一封信给乱步，信里面的内容极为随意，有时候是生活中有意思的琐事，有时候是某本书的读后感，有时候是讨论某个自杀方法的实行难度，有时候干脆摘抄几句诗词……总之，大概就是这些内容吧。
而他每个月也会收到乱步的回信，信里面的内容也同样很随意，有时候是分享零食的品尝心得，有时候是抱怨父母管得太严不让他吃零食，有时候是不客气地指出太宰信件里的逻辑问题，有时候干脆就是印了几个手掌印……反正大致就是这些内容吧。
然而，即使是这么无聊了，他们也依然保持着一个月一封信的频率，从不间断，也从不延迟。
——在那个秘密基地里，两个男孩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并且这缔结的缘将一直持续下去，直至线的一端彻底断开为止。
【END】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太乱】暖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