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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庆妹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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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才想起,前世她选秀之时只顾张罗着如何才能中选,未得空与其他秀女闲聊,中选之后更是兴奋至极,忙叫了马车回府告诉爹娘这个好消息,根本没有心思去和其他中选的人客套。
就连庆斓予这个名字也只是在选秀时有所耳闻,只知道是同自己一道入选的姑娘,直到入宫之后两人才有所交集成为姐妹。
如今一来,她突然叫出庆斓予的名字,着实是有些突兀了。
“冒昧了,我是叶赫那拉·杏贞,方才听说妹妹也中选了,特来问安,这才瞧见这事。”
庆斓予再次行礼道:“原来是杏贞姐姐。”
“妹妹若是不嫌弃,我比你大两岁便唤我兰儿姐姐即可,我家人常这么叫我。”杏贞显然有些激动。
“那就冒昧了,兰儿姐姐,咳咳。”
庆斓予的咳疾在入宫之前从未有过好转,杏贞问道:“妹妹可是伤了风?”
“老毛病了,总是咳喘,这么些年药也吃了不少,总也不见好,若是在天家面前失了仪,那可就丢人了。”庆斓予用绢子捂着口鼻,生怕杏贞会介意。
杏贞连忙安慰着说道:“妹妹虽身染咳疾,可是却貌比西施,更添扶风弱柳之姿态,定会惹人喜欢的。”
这话说的难免有些直接,姑娘家听了都要害羞的,庆斓予也不例外,羞红了一张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杏贞也知道自己难得见到了庆妹妹,有些过于急躁了,忙改了口道:“妹妹的咳疾可是喘咳?”
庆斓予叹气:“正是了,时而喘时而咳,怎么都好不了。”
“我幼时也得过喘咳之症,家父为我寻遍了天下名医终于练出一张药方,妹妹不妨试一试。”
此话当然是假话,她从未得过咳疾,那药方不过是前世她自己寻了名医为庆斓予所制,甚是有效。
“妹妹愿闻其详。”
“取川贝,枇杷,灵止孢子草,木须,白芷,凤仙花,配以蜂蜜熬制,还有最重要的一样,就是石龙井。”
这方子听起来甚是奇怪,怎会有人在药方中加入花和蜂蜜?石龙井又是什么?
杏贞看出她的疑惑:“石龙井就是化橘红,只是我习惯将它称为石龙井罢了。”
突然想起方才的事情,杏贞便问了原因,庆斓予显然不想再提,还是她的丫鬟多嘴:“我们小姐好好的走在路中间,她便使唤丫头将我们小姐撞开,说小姐挡了她的路,我气不过理论几句,她居然说我们以下犯上,就伸手要打小姐!”
杏贞气恼:“妹妹脾气太好了,像这样的女子就应该让她知道厉害,否则以后更是欺软怕硬,以后入了宫你要受她欺负的。”
庆斓予笑笑:“大不了我躲着她便是,不过今日之事还真是要多谢姐姐,妹妹无以为报。”
杏贞握住她的手:“那以后入了宫,你我便是一体的姐妹,不分你我,这就算是报恩了。”
“那自然再好不过!只是姐姐没有必要为了我去得罪她,她家世比我强过不少,又与我们同为中选的秀女,性格刁钻刻薄,入宫之后定会找姐姐的麻烦的!”
杏贞轻哼一声:“如此泼妇,入宫之后好日子也不会长久的!”
起风了,庆斓予又咳了两声,杏贞忙将自己的橙色坎肩披到她身上道:“快送你家小姐回府,那个方子记得抓好了!”
“姐姐,天气这么冷,这坎肩还是......”
“我不要紧,快些回去吧,免得着凉了。”
杏贞心里清楚,她与庆斓予如今还是初识,反正几月后便会入宫朝夕相处,相处也不必急于一时。
两人复行了礼数,这才打道回府。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见到额娘了。
马车尚未入府,府内的人们便蜂拥而出,向她下跪行礼:“给小主请安。”
富察氏的眼睛里噙满了高兴的泪水,她的女儿一朝中选了宫里的主子,这对她和夫君来说是无上的荣耀,女儿更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额娘快快起来!”杏贞扶起富察氏回屋,也是泪眼婆娑。
富察氏抹抹眼泪:“杏儿,你今日中选,我已托人送了家书一封给你的父亲,不过想必他早已经猜到你会中选了。”
“女儿不孝。”杏贞掩面哭泣,在前世母亲已死去多年,每当深夜时她总是梦见儿时母亲唱歌谣哄她睡觉,醒来时已满脸泪水,如今见到了尚且年轻的母亲,很是开心激动。
“我的女儿救了我们叶赫那拉整个家族,何来不孝之说?”富察氏一想到女儿不日便要离家,喜忧参半,潸然泪下。
“女儿以后不能侍奉在二老身旁了,只能让妹妹代为尽孝。”
婉贞虽小她六岁,却也近豆蔻之年,家中没有男子,以后都要靠她帮忙撑着了。
她这个亲妹妹自小便同自己不是很亲,有自己的想法,母亲当年也动了让她入宫的心思,她却不愿意,竟和自己相好的情郎连夜私奔,到最后都不知所踪。
若是妹妹也能入宫同自己并肩......
“姐姐放心,我会代你照顾好母亲的。”婉贞安慰道。
杏贞点头,心中甚是欣慰,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妹妹年纪还小,更何况她都不愿意入宫,怎能为了一己私欲将妹妹也一并推入火坑呢?!
此事还是容后再想吧。
此刻,她只想去见奕忻。
在那个世间,她与奕忻因为政事决裂,那是她一辈子做过最愚蠢的事情,致使他们到死都未见过最后一面,成了她的遗憾。
至少这次,她要让奕忻明白她的心意,她不想让奕以为,她是趋炎附势攀龙附凤的女子,她也只是......迫不得已。
雇的马车已经在前门等着,富察氏不解道:“这是要去哪里?”
“母亲,我要去见他。”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你这是何苦?你和他......”富察氏不忍心,劝道。
“我明白的,母亲。”
“罢了,去吧,去见他最后一面,只是不要叫别人看到了。”
一路上马车驾的飞快,可她还是忍不住催着车夫:“劳烦您,快些,再快些。”
车夫憨笑:“小姐,这马车可不能再快了,再快马儿要累的跑不动喽。”
晓茹宽慰她:“小姐,马上就到了,您别急,恭亲王就在府里的。”
晓茹不懂她有多么急切,她有多么想解开两个人之间的误会。
前世奕忻以为她入宫之前与他偶然相识是在骗他,只是为了以后在宫中能有一个帮衬的臣子,而她年轻气盛,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便违心承认,两人就这么生了隔阂。
天空飘起了雪花,如同一片片鹅毛,路更不好走了,马车不可避免的降了速,杏贞心急如焚,撩起帘子时不时看着窗外。
晓茹知道她内心焦急,劝她也无用,只得摇头叹气。
“小姐,到了。”车夫的声音如同救命稻草一般响起,杏贞忙下了马车,而奕的王府官门紧闭,对她来说仿佛一道禁令。
晓茹提议:“小姐,我去和守卫说......”
“不,我自己去。”
杏贞跑上前去,对守卫求道:“麻烦两位小哥通报恭亲王一声,就说有一位叫杏贞的姑娘求见。”
守卫有些为难:“姑娘,我们王爷说了,谁都不见的。”
杏贞央求道:“拜托二位了,是很急的事情!”
守卫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杏贞急得都要拿出银两贿赂两人,可她还没忘记,恭亲王是少有的清廉正直之人,自己从不受贿,更不会让下人私拿银钱。
其中一个守卫看她十分心急,便说道:“我们和王爷通报一声吧,若是耽误了王爷的急事就不好了。”
杏贞十分感谢:“多谢二位小哥了!”
守卫来报时,奕忻正独坐窗前,回忆着选秀时杏贞饱含深意的眼神。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日在杏林,她分明已经明确了自己的态度,她要进宫,成为皇上的女人,她选择了叶赫那拉家的荣耀而非他。
“王爷,门外有客求见。”
“我说了谁都不见!”
“那位姑娘说,她叫杏贞。”
奕忻虎躯一震,仿佛听错了一般:“你说她是谁?”
“杏贞。”守卫重复一遍。
他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想要出去见他,可脚步却被回忆生生的拦住。
她来做什么?
让自己以后在朝中多帮助她父亲说话?还是在皇上面前吹风,和她内外接应?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那日他口不择言,一气之下问出“你是否在利用我?”
可没想到杏贞的回答令他万分难过。
他不要出去,他不要去见那个令他伤心难过的女子。
......
可不过片刻,他就站在了杏贞面前。
外面的雪下的太大,她一个姑娘家若是冻着了伤了根本,他会愧疚的。
这么想着,他便取了一件斗篷出来。
只是想给她斗篷而已。
可是这些念头在一见到杏贞的那刻,便随雨打风吹去了。
她站在雪中,就像他们在杏林中第一次见面,洁白的杏花像极了雪,杏贞不慎落了帕子,他鬼使神差追了上去:“姑娘,你掉了帕子。”
随后她会回眸一笑......
“奕忻哥哥!”杏贞朝他奔来,他的脚步有些不稳,该怎么做,该说些什么,他的脑内就如同第一次看清杏贞的脸,一片空白。
守卫和晓茹早已识趣的避开。
她有太多的话想说,可是却不知从何说起:“奕忻哥哥,我......”
“天寒地冻,这件斗篷你穿上快回去吧......马上就要进宫侍奉皇兄的人,若是烙下病根儿就不好了。”
这后面的半句他原本不想说,可一想到眼前人当时决绝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要让她也尝一尝,他有多难过。
可话刚一出口他便后悔不已。
杏贞哭了,哭的梨花带雨,令他心痛不已。
他总是见不得她的眼泪,她一哭,他就没了法子。
可他心里总是憋屈的,忍不住问她:“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为何要哭?”
他当然不懂,这几十年来的悔恨和思念都在杏贞的眼泪中爆发出来。
“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杏贞哽咽。
“我只想要安安稳稳得活着,我只想平平淡淡的活下去,和你在一起......”
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只可惜命运弄人。
前世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生,她成了权倾天下的太皇太后,而他则一生未娶,却到死都在埋怨着她。
奕忻长叹一声,心中不忍,将这个掩面哭泣的女子搂入了怀中,万分怜爱。
他信,他什么都信,只要是她亲口说的。
他捧起杏贞沾满泪痕的脸:“告诉我,你为什么回来找我?”
“我根本就放不下你,时时刻刻都念着你......”
杏贞诉说着她这几十年来的心意,她没有一天不在后悔。
夜色正浓,奕忻心中满是疼惜和不舍,一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拂去她头上的雪花,触到了那根玉簪。
“这根簪子......”
“我从未将它扔掉。”
杏贞还记得,在杏林中去见奕忻时她特意没有戴上簪子,她撒谎了:“那根簪子我早就扔掉了。”
可她怎么舍得就这样将他赠与她的所有真心弃之敝履,她本想让奕忻就此死心,过上没有她的幸福生活,可她杏贞低估了他的心意。
奕忻最终一生未娶,起先几年亦詝常说要为他指婚,可都被他拒绝了,后来太妃和亦詝仙逝,自己也曾动过要给他娶亲的心思。既然自己不能再和他长相厮守,也不想让他孤单的过下半辈子。
而奕忻并未来如约拜会她,而是修书一封,上曰:多谢老佛爷厚爱,心中惟一心爱之人已死,今生不再婚娶。
在他心里,那个杏贞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有一手遮天的老佛爷慈禧太后。
可今生,一切从此改变,她要告诉奕忻,她所爱之人就是他。
哪怕结局还是一样,至少他们明白彼此的心意。
杏贞搂着她心爱的人,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带我走吧,我们永远离开那座紫禁城,再也不要回来。”
奕忻何尝不想,从此浪迹天涯,只为彼此,可他知道,她放不下家人,若他们一走,叶赫那拉家必定会被连累株连九族。
“兰儿,我知道了你的心意,这就够了,对我来说足够了。”
一对璧人紧紧相依,皎洁的月色蒙上了一层纱帘,就像他们尚未可知的命运。
而此刻的温存对他们而言便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一点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