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予卿》白木千言

4、第四章：回眸

　　“姑娘到山中来，所谓何事？”
　　“如你所见。自小在山中长大，在山间同父亲安营扎寨，随遇而安。”
　　纪朝衍不疑有他。少女气质自然，未经琢饰，恬然纯净。
　　“姑娘可知这西山之中有一眼泉？鄙人初来乍到，不知地形。若姑娘知晓，可否指一方向？”
　　少女轻笑，“西山地势复杂，若非常行于此之人轻易便会失了方向。不如，我领你去。”
　　“恭敬不如从命。姑娘愿出手相助，鄙人不胜感激。”
　　少女不再说什么，只唤一句“长风，走”便牵起缰绳领路，白马顺从地跟在她身侧，纪朝衍尾随，山林寂静，只听得马蹄声嗒嗒回响。
　　纪朝衍本就没什么方向感，山中高大乔木林立，几番兜兜转转后早已辨不清东西南北。眼前那位姑娘倒是胸有成竹，自信而淡然地辟出一条路来。
　　渐行半里路，纪朝衍便听得泉声潺潺，在这幽谷之中愈显清脆动听。
　　那少女果真熟悉地形，他本以为近在咫尺的泉眼实则还有几百步的弯弯绕绕。走过最后一片灌木，眼前豁然一亮。一处陡崖上一股清流缓缓泄下，在日影中流着跃动的光。少女没有回头，只拉住缰绳，道一句“这便是你要找的那眼泉。”纪朝衍道谢，走到蜿蜒而下的溪边，俯身，甫一伸手，顿了顿。
　　掌中一道划痕上沾了斑驳血迹，想必是方才过那草丛之时被草叶所划，伤口不深，只有轻微的痛感。
　　纪朝衍不以为意，换一手去掬捧水，不料这一小动作被前面一直专注于饮马的姑娘偶然转身时察觉。
　　“公子可是受了伤？”
　　这寂静谷中，只剩鸟声婉转啁啾，她清甜又冷冽的嗓音格外好听。
　　“小伤，无妨。”他不愿再添麻烦。
　　云霞已爬满天，山林仿佛笼罩在紫色雾霭之间，在朦胧中酝出一个绝美的幻笑。时辰不早，当早些踏上归途。他不知从何返回，免不了峰回路转、七拐八绕。
　　少女只当没听见，迈步走向他。
　　那姑娘比他矮了几分，只微微弯腰，伸手去握他的右手手腕。纪朝衍没躲，任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少女抓住他。少女掌心温热，指尖带了几分山泉水的冷，有种沁人心脾的柔和温暖。
　　她只瞥一眼他的伤势，松了手，纪朝衍以为她只看看罢了，欲收手之时忽听见衣料撕裂之声。姑娘撕了自己一身黑衣的边角，长长一条，复抓住他的手，细心替他缠好包扎。
　　纪朝衍此时离她足够近，嗅得到她身上沉沉的檀木香，微微袅袅，不浓郁，却足以使人心神安定下来。
　　“虽是小伤，可伤在掌心，稍有不慎便会因掌间薄汗使伤势更重。这布条可缠好，不可使伤口见水。”
　　纪朝衍点头应下。少女松手，对上他的眸子，眼底的担忧藏不住，似乎还有几分宽慰。
　　“多谢姑娘。”
　　“公子抬举我了。不过常年在外磕磕碰碰，见不得旁人受伤，多少懂些。”
　　“天色不早，公子可是住此山中？怕是那焚雪山庄的少主罢？”
　　纪朝衍想着什么事都瞒不住她，点头算作回应。
　　姑娘仿佛猜得透他心中所想，抬手一指：“顺着此路行约一里，便可到山庄后门。”
　　纪朝衍勾唇一笑，再三道谢。
　　“公子大可不必谢我，我今日来西山本未料想碰见什么人，倒是公子给我这乏味旅途添些乐趣。”
　　少女眨眨眼，仿佛狡黠一笑。
　　“今日姑娘为鄙人带路，纪某不胜感激。敢问姑娘姓名？他日再遇，也算故人。”
　　少女爽朗一笑，牵过白马，“山民野女，姓名卑贱，不堪入耳。若能再见，算你我缘分未尽，那时公子若还记得，必定告知。”
　　姑娘翻身上马，轻声道别，回头望他浅笑，策马扬鞭而去。
　　那个笑容，纪朝衍记得许久。
　　他蓦地想起曾读到一句：
　　“最美不过她回眸，眸中带笑，笑时烟波雾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