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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我和他打过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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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午的,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挤在烤鸭店里。
也算不上一群人,四个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瞪出了打群架的气势。
祁舟然自始至终都带着生人勿近的嚣张。
黄友军看起来很疲惫,有一种无所事事碌碌无为闲人天生自有的颓废。
可有些人就算身居底层却也有蔑视庸碌的勇气。
“话先放这儿,我不介意和你动手。”
黄友军大夏天的戴着条薄薄的丝巾,厚重的眼镜片蒙起了雾。
“我是你老师。”
“老他妈的什么师?就你也配做老师?”守在祁舟然旁边的周意庭开了口,口气不小,一声脏话吼得过路人震三抖。
“你们收敛一点,我是你们老师!”黄友尽撩开围巾,眼圈发黑。
祁舟然只觉得好乱,到处都乱,心里乱,四周也乱乱的,好像有一根筋在太阳穴跳起来,随时随地要炸开了。
“你到底要怎样?你一个不学好的学生,这样子也敢招惹老师?”
去他奶奶的!
祁舟然低垂的眼终于抬起来,平静地看着他。
“哪种学生?谁不学好?”
“我一直战战兢兢地学,你觉得我变成这样是为什么。”
那种强烈的愤怒变得有些微弱。
“你究竟凭什么隐瞒事实。如果我把你的事情抖出去,你敢去哪里上班?”
“凭你骨子里就是这种垃圾!”祁舟然几乎要扔了眼镜跳起来,他开始张牙舞爪地大喊,仿佛要把整条街的人召集在一起看他们骂架。
曾志也喊了起来:“你骂谁?你骂谁呢?”
这个时代,这个地方,变得闷堵的风好像能让人烧起来,点燃一个还不够,点燃几十个人也不够,似乎这个街道,这个城市,这个省这个地球的人都变得…
盲目张狂起来,带有鄙夷自傲意味的跋扈。
“黄友军你骗谁呢?”
“你骗我们这几年还不够吗?你和别的家长私联,经常一起聚会搞点什么运动仪式,和校长关系不好,甚至连…连这种事情也能做得出来?”
“我不爱学习,我身边这两个也不爱学习,早想溜远了过独居生活。为什么留在这儿啊?平白无故受气?”
祁舟然往后退几步,开始大口喘气。
“你根本就对不起刘小兵。”
“关我屁事?关我屁事啊!你管东管西的是城管吗?”
周意庭和曾志坐下来,看着祁舟然站在他们中间。
你究竟有没有想过那是条人命啊。
这是他心里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祁舟然红了眼睛,鼻尖也红红的。微小到难以察觉的瞬间。他走到桌前,双手撑在桌上,猛地呼吸着。
这浩荡的场景被正巧路过的谢源看见了。
一上午都在外边办事,谢源准备中午好好犒劳自己。
吃点什么呢?
导航吧!
谢源打开地图一瞧,最近火爆的灌汤包小店的宣传广告弹了出来,谢源对美味佳肴简直是激动又兴奋。
身为路痴的谢源乘着的士来到了沱江桥对面的步行街,说是步行街,其实什么摩的、三轮、自行车遍地都是,有时还能撞上车祸现场。
好巧不巧,灌汤包小店就开在周意庭妈妈的烤鸭店旁边。
谢源站在垃圾桶旁,小心翼翼拿出一颗糖,正准备撕开包装呢,口水堵在喉咙难以下咽了,听到路对面高喊了一声“关我屁事!”
谢源本能地转着脑袋寻找声源,先是看到身材五五分的…大夏天围着围巾的…“不良教师”。
好巧不巧,又遇到了风衣男。
“这是在骂街…?”
“这件事情不会解决的。你调监控,公之于众,他是不是你儿子我管不着。”祁舟然眉宇间都透着失望和难堪,撂下一句话准备转身离开,周意庭拽住了他的大衣衣角。他回头看,周意庭正面部扭曲地向他对口型。
“舟——哥,别生气。”
他大概说的是这个。
“祁舟然你他妈有病呢?我草你妈!”
他回过头对黄友军说:
“还有,别找…”
就五个字的一句话,话都没说完呢,好端端地被骂了一句,额外获赠一个巴掌。
祁舟然咽不下这口气,二话不说对着他打过去,一拳、两拳,每打一拳嘴里就数着数,好像在掐着时间点打人,每一拳都堵的黄友军说不出话。他被祁舟然揪着领子打,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没法还击。
换了谁都是会想揍他的,往死里揍。
“我□□…”黄某肿着的嘴里蹦出来三个脏字,没等他话说完,祁舟然一拳打下去,他晕在了地上。
一旁的谢源简直看呆了,包装纸都没扔,胡乱揉成一团塞在兜里便跑了过去。
“您怎么老跟人打架啊?”谢源站在祁舟然不远处,小声说。
“你想试试?”
祁舟然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不光心里敏感,外表也敏感。随便打个架脖子就能红,眼尾也红,一旦想哭鼻尖就泛红。刚刚明明对峙几句就开始喘大气,这会儿跟没事儿人一样,站在原地收拾残局。
他发现身旁站着的谢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是…你怎么老跟人打架?打死了怎么办?”
“这么大个人这么容易就被打死?”祁舟然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脾气真暴…”
周意庭和曾志一直坐在旁边,显然在这场清场仪式中只起到旁观者的作用。对于谢源的出现,俩人表示惊异。
“你是哪位啊?”周意庭搂着曾志,士气未减,他俩看着谢源有些吃力地把黄友军拖到树荫底下,大中午太阳怪晒的。
这人来头不小,一见面就开始质问舟大爷,还用上了“老”字,于此看来,应该是见证过舟爷打架时的英姿飒爽。
“啊,我?”谢源站在树荫下乘凉,心里正抱怨秋天的太阳不通人性。
“对啊,你认识祁舟然?”
祁舟然?
估计是刚刚放狠话的暴力毛孩。
“啊,算是吧,打过一架。”
周意庭和曾志面面相觑,“你和…你和舟大爷打过架?”
“嗯。”谢源低声哼了句,笑着走出树荫下,歪头能看见他汗津津的侧脸。
“就在前边的公交车站。”
谢源走到俩人跟前,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
“他怎么回事?”
当然,这种私事是不能随便往外抖的,特别是打过一架的人。周意庭只好概括一下事情经过,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还能是啥,私人恩怨呗。”
谢源离开了烤鸭店,临走前捡起了地上的酒瓶子,丢了垃圾便走了。
这误会算是产生了。
祁舟然打晕黄友军的时候想过就这样一了百了,干脆不解释也不收场了,任事情发酵下去,到时候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他杀了人。
这事儿他总是不愿意提,知情人就那么几个,众人总是偏向更多人信服的那一边,也总是偏向卖相更好的一边。
黄友军的儿子就是很好的例子。
他固然是无法自我消化这件事情的,他那在天艺读高中的儿子是和出轨女人生的,没第三个人知道,连周意庭和曾志也不明白实情。他不想拿这事儿要挟谁,他只想有一个声音,一个陌生又坚定的声音出现。
哪怕只是说,我觉得事情不是那样。
有的刀太钝,有的太长,有的生满了绣,用起来太疼。伤口愈合的时间像火焰殆尽的长度,刀划过皮肤的刹那,人类也坚信鱼的泪水能洗净海底的灰。
有的刀天生破不开刀口,有的人鲜血也流不出一滴。
谢源对于祁舟然的印象的确有点差。
爱打人,爱动手,脾气暴,痞气流,大酒鬼,唯一的优点就是长得帅,大长腿。
不折不扣的混混。那种从心肺里溢出的另类热血,那种乖张冷漠的气息。
因为身边人都只能看到一面,外人能看到另一面,意外者能看见第三面、第二面,第一面。也许每一面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谢源总觉得自己遇上了一个坏蛋混混,是有点帅的坏蛋混混。
太阳挑眉日出的时候,祁舟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半醒半睡的状态搞得他晕头转向。
“谁?”他几乎是哑着嗓子喊出一个字,昨天吵架太狠,嗓子疼也没多喝水。
“喂小子,我是你叔!”
“有事说事。”天还没亮完,他准备去厨房倒杯水。
“你妈人找着了,现在在医院!你收拾收拾过来……”听筒里传来嘈杂的声音,男人的声音听起来过分嘶哑。
祁舟然正迷失梦境呢,听到这话也还是糊里糊涂,手一抖开水瓶掉地上了,滚烫的水一刹那溅出来,好些洒在自己身上,烫地他一激灵。
“嘶…”
电话挂断了。
自从那场官司结束,他就再也没见过妈妈了。早些年祁舟然他妈是做小生意的,一个人带着他长大,母亲嘛,带的小男孩有点“雅趣”是正常的,所以祁舟然喜欢琴键,喜欢音乐。
但母亲参加投资那年刚刚和沈亮结婚,到头来被诬陷,欠了一大笔钱,最后小商铺也倒了,她只好一个人躲躲藏藏,两个人生下的孩子呢?也只能跟着这个好爹勉强有口饭吃。
祁舟然知道,母亲她是真的迫不得已了。
从小到大错失父爱的他把一切爱和对亲人的依赖都寄托在妈妈身上,可他的妈妈一走就是四年,叫他怎么找也找不到,怎么抓也抓不住最后的母爱。
祁舟然被开水激地清醒,没来得及思考就倒在桌子上。
失眠的夜晚,连烟草都变得羞涩起来,烟圈绕着空气里的尘埃跳舞,正在呼吸的狗,漂浮的毛,浮肿的伤口,留疤的嘴角,还有浮游生物在呼号。
这是他第一次买烟,烟不贵,烟草味道很难闻,但解闷。
现在是清晨六点,离祁舟然入眠不到五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