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人间》百木留香

28、谁知雁归

　　月华一觉醒来时，那梦里的红衣少年郎此时正抱着他睡得正香。月华轻轻地吻在他嘴角，小声说道：“对不起，阿燚，我来晚了。”千燚睁开眼，对上了月华的双眸。“刚刚某人在偷亲我，是不是昨晚亲得不够？”月华红了脸，不语。千燚翻身将他压住，在他耳边轻声回复道：“既然如此，不如多赔我几百年吧？叶临絮的一百年怎么够？最好把你月华的一生都赔给我，好不好？”月华被他狠狠地压住，来不及回答，嘴却又被堵得死死的。
　　幻溪和风硕等着千燚他们吃饭，却等了半个时辰不见人。二人派人问了玥铭，不过玥铭也没过来，二人便吃了早饭出去玩去了。等到月华和千燚收拾好出来时并不见幻溪、风硕和玥铭。二人吃了饭之后月华去西苑找玥铭。只见西苑玥铭的房间紧闭，月华敲了敲门，担忧地问道：“阿铭？”玥铭迟疑了片刻，月华不停地问道：“阿铭怎么了？”为了不让月华担心，玥铭还是起身开了门。月华担忧道：“怎么了阿铭？怎么关在房里不出来？”
　　玥铭别过头，不与他对视，“没什么，只是今日懒惰了些，起晚了。”月华想起还有正事要找玥铭帮忙，便也没顾得上注意他的反常之处了。“阿铭能否回天宫帮我把你父君还有你二师叔请来人间一趟？就说我有话要对他们说。玥铭对月华的吩咐从来都不敢马虎，立刻点头应下。二人去了前厅，千燚不知道去哪里了，此时整个叶府的家仆们都没回来几个，倒也是静悄悄的。玥铭本想去了前厅便回天宫，月华拉住他，说道：“不急，吃了早饭再去吧。想吃什么？师傅给你做。”原本玥铭并没有胃口，但是既然是月华下厨，他自然是没舍得拒绝的。玥铭想了想说道：“我想吃莲子糕。”
　　月华带着玥铭去了厨房，月华负责做，玥铭则替他生火帮忙。不知道为何，玥铭心里也好受多了。其实喜欢并不一定代表拥有吧？既然喜欢他，那就默默地守着也未偿不可。他望着月华出神，月华忙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他觉得今日玥铭十分反常，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等玥铭回神后他才问道：“怎么了？在想什么？”玥铭见火弱了下去，又别过头去添了柴火，“没什么……”月华听出了他的慌张却也没说什么。毕竟孩子大了也有自己的事情，他虽身为师傅却也不宜管得太多。
　　等莲子糕做好之后，玥铭倒是把自己弄得像只小花猫。月华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你啊，生个火怎么像是上街行乞似的。”茂塬来给月华他们送请帖，此时千燚与他一道进入前厅，正好看到这一幕。千燚原本嘴角带笑，此时却又突然凝固，然后笑容慢慢消失。千燚走过来拿了块莲子糕吃，新做出来的糕点温度还未散去，差点给千燚烫出眼泪来。月华收起手帕笑道：“阿燚，这才刚端上来呢，你这么急做什么？”千燚吃完之后撇了撇嘴说道：“味道一般嘛，还以为月华你做的东西有多好吃呢。”话中带着一股酸味。
　　玥铭拿了一块，吹了吹，咬了一小口。莲子的清甜和糯米的香软在唇齿间游走，玥铭感叹道：“师傅做的莲子糕比外面买的都好吃。”说完，千燚默默地瞪了他一眼。茂塬拿了请帖给月华和玥铭，脸上带着难得一见的喜色。月华接过请帖，惊喜道：“恭喜你了。不知阿塬你是怎么说服李府老爷的？”
　　茂塬说道：“我之前也未曾想到，岳父他是黎沛的父亲。上次去拜访岳父时才发现他身上有我的一片龙鳞。我将那龙鳞里二人的记忆释放了出来，他二人才终于将之前的误会解开。”玥铭感叹道：“看来这便是缘分了。他们上辈子的缘未了，今生便投生成了亲生的父女，倒是成就了你和那小姑娘了。”月华和千燚对视，他也感叹道：“人间本就是处处是缘，缘未了，便是交给天意了。”千燚不语，又拿了块莲子糕吃了起来。
　　玥铭和千燚抢完了那盘莲子糕之后他便去了天宫。可怜茂塬准备拿一块时已经只剩空盘子了。月华收起盘子去厨房给他们重新做了一盘，千燚本想跟着去的，不过留茂塬一人在此也不好，便让月华一人去了。等到月华新做了好些糕点出来之后，幻溪和风硕已经回来了。他二人收到茂塬的请帖激动不已。此时风硕打开了请帖，看到茂塬的名字愣了愣，然后便放声笑道：“哈哈哈，哥你可真行，为了她竟然愿意改名字。”
　　月华端来点心，风硕伸手拿时被烫得差点弄掉在地上。千燚瞪了他一眼，风硕才忍着疼都未敢弄掉。月华方才听到风硕说道话问道：“阿塬把名字改成什么了？让我瞧瞧。”千燚拿过请帖给他看，只见新郎那处写着‘徐塬’二字。月华说道：“这样也挺好，至少不会受到妖族协约的制约了。不过，其实我挺好奇，妖族协约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又是因什么开始的呢？”
　　千燚和风硕表示不知道，幻溪也皱了眉摇摇头。茂塬想了半刻才说道：“据说是与上一代九尾狐妖君的殒落有关，这其中的故事我也只知道个大概。”妖族多年来，只出过两只九尾狐，九尾出世必为妖君。那位妖君便是第一任九尾狐妖君。千燚虽然有听说过妖族协约与他有关，不过其中缘由狐族向来闭口不提，因此他也就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茂塬也不卖关子，缓缓说道：“据说那位妖君曾去了凡间，与一位女子相恋。那时候无间炼狱的结界第一次出现裂口，他回了妖界。离开前他告诉那女子，如果要找他就来妖殿，说出他的名字就可以了。妖君离开得匆忙，那女子也不好阻止。后来那女子族中战乱，对方竟与某些妖怪合作，几乎将她全族击灭。那女子独自来了妖族，奈何不管怎么叫他的名字都没有得到回应。”说到这里风硕拍桌怒道：“这妖君真不是东西！”说完千燚瞪了他一眼，风硕吐了吐舌头，“我是说……那个妖君。”
　　千燚问道：“后来呢？”茂塬喝了口茶，说道：“那女子离开了。她回了人间，战死沙场。后来妖君修补好无间炼狱的结界之后去找寻那女子，只可惜……她早已经被灭了全族。妖君寻遍三界，却并未找到她的魂魄，后来他无意间得知那女子已经被妖族杀死并且灰飞烟灭。妖君知道此事之后心如死灰。他耗尽所有修为，在所有妖族身上印下一个无形的印记，从此所有妖族都受到制约，若将名字告诉凡人便会失去超过九成的法力。唯有人死方可解开。”众人沉默，剩下的他们也知道了，不过谁也没有去关注过妖族协约的原由。
　　风硕见众人沉默之后便说道：“等过段时间去龙宫玩吧？我请大家吃好吃的。”月华畏水却也不好拒绝，不过千燚和茂塬知道，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不行！”说完风硕便失落道：“为什么？大家不喜欢吗？我可是真心想带大家去玩的。”茂塬看了月华一眼，又与千燚对视一眼之后说道：“不如去洛城吧。那里离龙宫最近，带他们去逛逛也不错。”风硕想到龙宫那些长老整天在他耳边念叨倒也不想回龙宫了。“也好，去洛城吧，我带你们去海上打渔，可比去湖里钓鱼好玩得多。”千燚双手环胸抱着，一脸嫌弃道：“这有什么好玩的？”
　　幻溪和月华倒是觉得有趣极了。月华对千燚说道：“去玩玩吧。我还没去过海边。”千燚没想到月华会答应，改了口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们去好了。”茂塬与他们聊了几句就离开了，说是回去准备婚宴。风硕吵着要去帮忙，还把幻溪也拉去了。月华和千燚二人聊了会天，玥铭便带着夜尘和南晴来了。千燚派人给二人准备吃的，然后默默地回了房间。玥铭也不好打扰三人去街上逛去了。月华设了结界，夜尘不解，“这是为何？”月华神色凝重地说道：“天宫某位天官有一法器，唤做乾坤镜。若不如此，只怕我们所说都会被偷听了去。”夜尘知道他指的是谁，“不过乾坤镜不是不能闻声吗？”南晴皱眉，说道：“你忘了吗？这世上还有一人懂得如何使乾坤镜闻声。那人便是未雪。可是……月华，你找我们来可是因为未雪？”
　　月华点头，端起茶水吹了吹，似乎并不紧张未雪的事。南晴担忧地说道：“可是未雪他……”月华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放心，未雪现在没事，他只是太贪玩了。”夜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是说未雪现在还好好的？你找到未雪在哪里了吗？”月华见二人焦急便安抚道：“师兄去找司命查看我在人间历劫的事便知道了。”二人交换了眼神，他们虽然相信月华的为人，不过还是隐隐担忧。月华撤去结界，说道：“过些日子便是茂塬大婚，不知二位可曾收到请帖？”
　　夜尘一听茂塬这冰块竟然要成亲了，便好奇道：“还未曾收到，不知是看上了哪位姑娘？”月华笑了笑说道：“是位人间的女子。不过那女孩倒是很讨人喜欢。”夜尘听到是位人间女子便不由得一副鄙夷的模样。
　　南晴知道未雪没事之后道也没那么担心了，他碰了碰夜尘的肩说道：“怎么？不就是你那夫人宁可来人间都不陪你待在天宫么？还反倒嫌弃人间了？”夜尘化出尚言摇了摇，“真不知这人间哪儿好了？一个两个的老是往人间跑。噢，对了。”夜尘拿出霜天递给月华，“你的霜天。”月华愣住，却也没伸手去接。“师兄这是何意？既然我上交了霜天，那便不配再拥有它了。”夜尘把霜天放在桌上，南晴说道：“霜天本就是师傅给你的。况且，这本就不是你的错，你也不必自责。”
　　夜尘摇了摇尚言，“你啊就是倔脾气，霜天留在我这儿有什么用？我知道你手里有浅明在，不过霜天在我这儿太折腾了，我可管不住它了。”南晴把霜天拿起放到月华手里，“你就收好它吧。咱们不说出去谁知道呢？不过，你真的打算一辈子待在人间了吗？”
　　月华无奈地收下霜天，苦笑道：“既然做了这个选择便要有作为罪人的觉悟啊。以前我以为只有当上帝君才能守护人间，不过现在看来，就算作为闲人也好，只要我有心守着人间便好。”夜尘合上尚言，端了茶喝了几口。“月华说的没错。不过其实人间也并没有不好，我想我知道为何师尊非要把帝君之位留给我的原因了。”
　　南晴白了他一眼，“难道不是因为你总是无所事事才让你来当的吗？”夜尘拿扇子敲他的头，“你这家伙是不是忘了我是师兄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么没大没小！”南晴倒是不与他计较，他想起了镜弗，对月华说道：“不知道师尊他现在怎么样了？”乾坤镜里南晴的声音传来，遥储的心立刻漏跳一拍，“镜弗？镜弗的身体在哪儿？”没有人回答他。月华眼神带着愧意，“之前历劫时，师尊他为我而死，还想替我受罚，如今倒是不知在何处了。”南晴拍了拍他的肩，“别自责了，等师尊回来再好好道谢吧。”夜尘摇摇头，“师尊伤得太重了，如今也不知道恢复了多少，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他才愿意回来。”
　　三人沉默。遥储捏紧拳头，怒道：“凭什么，镜弗宁可收未雪却不愿意收我？他的身份明明比我还上不了台面！凭什么你收了月华也不愿意收我？我也想有师傅，我也想有师兄啊……”遥储的声音弱了下去，带着一丝哭腔。
　　三人聊了一会之后，月华想带二人去人间走走。月华本想叫上千燚一起，不过千燚拒绝了。“你们去吧，我回去妖界一趟。”妖族虽然比较和睦，不过偶尔会有些小纠纷引起族与族之间的战乱。千燚本来也不想管，但他身为妖君多次警告无效后还是决定亲自去劝架。月华对他说了一声：“注意安全。”便带着夜尘和南晴去了街上酒楼里吃了饭。
　　吃完饭之后南晴想去听曲，月华为难了，不知带他们去云雀台会不会被发现那所谓的佳人就是他呢？在二人的催促下，月华硬着头皮带他二人去了云雀台。此时云雀台一片笑声传来，月华找个个雅间，三人坐下后有人端了点心和瓜子上来。月华看着台上的角儿眼神飘忽不定。夜尘绷着脸一副鄙夷的模样，不一会还是笑了出来。南晴打趣他道：“某人不是看不上人间么？怎么还笑了？”夜尘不理他，化出尚言摇了摇。不少女子看到雅间的三位公子纷纷望了过来，窃窃私语道：“我的天呐，你瞧，那里坐着的三位公子可真好看。”
　　夜尘对众位女子抛了个媚眼，南晴一巴掌拍到夜尘脑袋上，“你可适可而止吧，别忘了你还有夫人。”月华在众位女子的注视下喝了口茶掩饰尴尬，夜尘无所谓道：“切，人间这么大，怎么可能遇得到？”说完，那台上便换了人，竟是准备唱《九转离歌》。月华哭笑不得，看来该来的还是躲不掉。二人停下打闹认真听戏，月华也认真的又听了一遍。夜尘看着那台上的红衣男子问道：“这……这编的是千燚的故事？他真的看上一个凡人啦？那女子找到了吗？”南晴也向月华看了过来，月华捏了捏耳朵，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回去再告诉你们吧。”
　　夜尘不解，“那你捏耳朵干嘛？”月华夜尘的眼神看得不自在，“没什么。”听完了九转离歌之后，二人开始同情起千燚来。南晴感叹道：“没想到那日千燚突然离开便是为了这个女子么？不知鹿族长和龙王有没有看到那女子，是否真如这故事里所说的那般悲惨？”夜尘觉得那女子临死只是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听到过。他看了月华一眼说道：“月华，你不觉得这女子与你历劫时的死法及其相似么？”
　　南晴疑惑地看着月华，月华被二人看着不由得红了脸。“其实那人就是我。”
　　夜尘：……
　　南晴：……
　　台上的角儿咿咿呀呀地唱着，台下人哭声一片。夜尘和南晴二人沉默片刻，夜尘才难以置信地开口道：“不是吧？竟然是你……那，你都不觉得膈应吗？就让他们这么胡闹下去？”月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南晴立刻说道：“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干你什么事儿啊？你在这儿问东问西的。”夜尘瞪着他，“我关心师弟有什么错吗？不像某些人，只顾着自己，月华历劫回来不闻不问，千雪出事也瞒着不说。”南晴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你。”月华见二人又吵起来立刻劝道：“好啦别吵了。我……我说就是了。”
　　“我与阿燚……我心悦他。”月华心虚地说完，夜尘手中的尚言啪地一声掉到桌上。南晴端着茶水喝着，默不作声。夜尘惊讶道：“月华，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女子亲近是因为看不上……”月华看着台上人谢幕，他轻笑道：“那倒也不是因为喜欢男子，只是因为刚好遇见阿燚而已。”夜尘黑着脸捡起尚言拍了拍灰，“那怎么成？且不说你们俩都是男子，你看那千燚他才多大？他只比阿铭大十岁而已，你怎么就……”南晴见他反应如此强烈阴沉着脸说道：“我记得某些人可是喜欢这小妖君得不得了，甚至连亲儿子都不想认了。”
　　夜尘拿着扇子在桌上拍了拍，气得想放火，“月华，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三界女子众多，你竟看上了他……行吧，那他呢？他什么态度？”月华喝了口茶水，低头笑道：“他等了我五百年……”夜尘收起尚言，叹了口气，似是默许。
　　隔壁雅间里坐着一位绝色女子，她默默地听着月华三人聊天，捏紧了拳头。若不是因为这里人太多，她定是要砸开夜尘那雅间的门将他拖出去打一顿。此人正是离开夜尘前往人间的天后雁欢。夜尘此时丝毫未曾察觉自己那泼辣的夫人正好巧不巧地坐在隔壁雅间里。待到他们三人离开之后雁欢便回了天宫。天官门瞧见雁欢纷纷行礼，她丝毫不做理会，去了长仪殿等夜尘归来。玥铭在人间逛了会便给回去叶府，让下人告知月华他回去了。
　　玥铭回到天宫，雁欢觉得无聊，去承允殿找了玥铭。正巧玥铭回到天宫，瞧见雁欢回来了，惊喜不已。每年雁欢都会回到天宫一趟，不过她从来都不会去找夜尘，而是去看玥铭。如今玥铭已经好久没见到她，倒有些想念。雁欢与玥铭在花园里散步聊天，她问道：“阿铭方才去了哪里？让我等了好久。”玥铭也不遮掩，说道：“去人间游玩了一番罢了。不知这次母亲又打算待多久？”雁欢想到夜尘便笑道：“这次便不走了。等你父君回来。”玥铭以为雁欢终究是舍不得夜尘，不过等夜尘回了天宫之后玥铭才知道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夜尘被揪着耳朵拖回了长仪殿，玥铭觉得此事不简单。不过他倒也没敢凑热闹。当夜里夜尘被打得有点惨，在长仪殿里躲来躲去，第二日玥铭去长仪殿找雁欢时，只见满目苍夷，一片狼藉。玥铭有些心疼他的父君，不过心里挺高兴。毕竟母亲终于愿意回到天宫，一家团聚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只是，清衡宫里仍旧冷冷清清，那宫里的梨沉甸甸地挂在树梢，却无人采摘品尝。玥铭去摘了些给月华和千燚他们送下去。毕竟此时人间的梨树还未开花，况且月华也放心不下他的梨树，让他吃几颗梨也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