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不论》太空斑

44、幻梦（二）

　　乐新霁是个奇人。

　　在数十年前，妖魔才是这片土地上的霸主，那时候人类只能在妖魔的淫威下于夹缝中求生存。

　　可当十多年前，乐新霁横空出世后，他在相当短暂的时间里，整顿修仙界，凭恃惊人武力一扫人类百年来的屈辱，让人类一跃而起成为了这片土地上的主人，妖魔反而成了过街老鼠般的弱势群体。

　　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修仙奇才，他创造了无数为世人所鄙夷的残忍术法，却又有无数人上赶着去用那法术。傀儡术，御妖术，这些直接划分出了一个新仙种的术法都是由他所创。

　　听说，乐新霁在发迹以前也曾被妖界欺负得很惨，当年他的师兄也是为了保护他而被妖怪所害，听说是坠落悬崖死了，但一直没找到尸体，谁曾想啊，“莫名”又活着回来了。

　　谁能想到啊，风水轮流转，曾经被妖怪们踩在脚底的泥，如今却将整个妖界玩弄于股掌之间。

　　如今妖界已经沦落至此，如果再跟修仙界起冲突，那妖界必亡，莫名来，就是为了削弱修仙界的力量，重振妖界。

　　什么正与邪，不过都是求一块生存之地，各为其主罢了。

　　以现在莫名跟乐意的亲近度，想要杀乐新霁几乎是易如反掌，但如今，不是杀了一个乐新霁就可以挽救妖界的颓势的，这十年来，乐新霁将修仙界整治得太好了，他创造的那些术法，专克妖魔，就算他没了，人类想要颠覆妖界也是易如反掌。还好上次的齐致之死，乐新霁没有迁怒于妖界。

　　所以莫名才说，乐新霁是个奇人，这等人材，恐怕百年内都不会再有了。

　　可是这等人材，却是自己身下允取允求的玩物。

　　说实话，莫名是有些瞧不起乐新霁的。

　　纵使乐新霁从样貌到才华到身份地位没一样可挑剔的，但是唯独，在他面前过分卑微和依赖的态度，让莫名心中时不时的升腾起了那么一丝的优越感。

　　看啊，天下共主都被我压在身下呢。

　　数年前，乐新霁还只是一个创造了一统修仙界神话的奇才，但如今，随着时光的流逝，他渐渐的已经变成了一个符号，象征着修仙士至高无上的光辉。

　　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个宗教领袖，常人只配站在低处远远的看着他的身影，连意外摸到他的一片衣角都足以让他们满足到痛哭流涕。

　　几乎每天都有人朝圣似的爬上极乐峰来见他，而受他青睐之人，则可以得到亲吻他脚背的殊荣。

　　莫名看着那一个个仿佛疯魔一般崇拜着这个人的修士们，光是亲吻这个人的脚背就仿佛得到了多大的殊荣似的，尽管这些修士们的身份都各个非同凡响，但他们却甘于匍匐在这人脚下，做那等分明耻辱之事。

　　乐意坐在宝座上，像一只银色的狮子，斜睨着眼睛看世人在他面前如小丑般表演。

　　那些人癫狂的，带着狂热信仰的眼神看着乐意的时候，让莫名觉得有一丝恶心，也许那些人觉得做这些事很是圣洁，但在莫名看来，那行为就好似一个恶心的怪老头看到了豆蔻年华的少女，他们没有那个得到豆蔻少女的能力，只能望梅止渴般的一次次的亲吻少女的手背，那样的眼神，带着十分浓烈的猥亵的气息。

　　明明只是卑微的亲吻脚背，但在莫名看来，好似乐意在他们的脑内被一次次的轻薄了似的。

　　“你以后别做这些事了，那些老头的眼神我看了恶心。”怒极时，那句话便仿佛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

　　乐意倒是不以为意：“这是控制他们必要的手段，他们姿态越低，我就越是容易控制他们。”

　　所以莫名才说，乐新霁是个奇才。卓越的根骨，不世出的创造力，就连控制人心这种事，他也做得相当好。

　　的确，这很正常，是他应尽的义务，他不过是反驳了自己不合理的要求而已，但那时，莫名却还是觉得，仿佛心里堵了一块石头似的，拂袖离去了。

　　这似乎是莫名头一回跟乐意生闷气，尽管一直以来，乐意都对莫名是百依百顺，但因为自己是想要从乐意身上得到一些东西的，所以他所提的要求也都是在乐意的心理预期之内的，从来不敢逾矩，可如今，他头一回生出了那多一分的念头。

　　乐意爬上床来，眼睛里盛着盈盈的光，脸上仍旧带着病态的绯红，笑起来的时候跟他刚刚面对那些人时的高傲圣洁完全不一样，他自背后环住莫名的腰，拿身体去蹭莫名，手早就已经到了不安分的地方：“你生气了，师兄？”

　　应该还有更合适的回答的，但，莫名还是咬牙切齿的哼道：“我不高兴那些老头拿那样的眼神看你。”

　　乐意低下身，吻住他的唇，越吻越深，直到莫名的身体也升起一阵燥热，他终于俯下身去，捧住他的脸，眼睛微微眯起，浅笑道：“这有什么，我永远都是你的，”身体被包裹得猝不及防，但愉悦却是实打实的，乐意坐在他身上低下头来亲吻他，“你也永远都是我的。”

　　我永远都是你的，你也永远都是我的。

　　是么？

　　.

　　那个妖怪很擅长弹琴。

　　只是一眼，他就认出来了那个于修仙士之间谈笑风生的大人物，是个妖怪。

　　那种修为的妖怪，混入人群之后若没有相当高深的修为，是不会有人能够认出他的真身的。

　　但，因着莫名也是妖怪，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个妖怪叫琴，他是由一把古琴化成的妖，他是乐意最信任的左右手，当年划分妖界的行动就是由这个妖怪一手操办的。

　　但，那可是妖怪啊！

　　明明以乐意的修为，是可以看出来这个妖怪的真身的，为什么，对别的妖怪那般残忍的乐意，会对这只妖怪这般的好？

　　听说，这只妖怪外出固定妖界的结界去了，这一走就是一年，他走之前，莫名还没有来到乐意身边，而他回来的时候，对莫名产生了相当强烈的敌意。

　　那个人端着酒杯在众人恭维的人群里，只一抬头，那双眼睛里就好似发出了蛇般的精光，让人觉得如芒在背，很不舒服。

　　乐意一直都不太能喝酒，听他说，是因为他醉酒后容易话多失态，但这一次那妖怪回来举办的宴会，他给足了那个妖怪面子，酒是一杯一杯的下肚，一直喝到醉眼熏熏。

　　琴搂住摇摇欲坠的乐意，眸光低沉如水：“主君，您要醉了。”

　　虽说颇得乐意重视，但那时莫名明面上的身份只能算是乐意的“男宠”，当那妖怪借着身份的便利亲近乐意的时候，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事，我没醉……”乐意醉眼朦胧的伸手，去摸那妖怪的脸，“小琴，是小琴。”

　　“嗯，是我。”

　　“你这次怎么走这么久？你不在都没人懂得服侍我了，新来的人什么都不懂，我这段时间都饿瘦了，想吃你做的莲子羹——”

　　原来他也会跟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撒娇的。

　　“是我疏忽了，明日就为您下厨。”

　　“好~还是你最贴心~”说完，乐意喜极之下借着醉意直接整个人都倒进了琴怀中。

　　衣袖下的拳头忽的握紧了。

　　男宠是没有资格去宴会的，更没有资格在如此正式的场合走到主君的面前，这等逾矩的行为甚至可以直接被处死，这等残酷的门规也是由乐意制定的。

　　从前一直安分守己的莫名此刻没有顾及那么许多，脑子一热就从暗处走了出去，自那妖怪手中一把夺走了乐意：“主君醉了，我送他回去休息。”

　　所幸现在众人都喝得醉醺醺的，也没人跳出来指责莫名此刻的胆大行径。

　　“师兄，是师兄。”一看到莫名，乐意整个人便挂到了他身上，搂住他的脖子不断的蹭。

　　那妖怪见状，眼睛里露出一丝讶然，随后便松了手，由着莫名将乐意带走了。

　　只是，那妖怪的那种眼神，让莫名觉得，他好似被什么猛兽盯住了一般。

　　以前莫名觉得乐意说他醉酒后话多只是开开玩笑，没成想竟然是真的，那话多的程度以致于莫名根本不明白他到底是真醉了还是假醉，或许只是想要借此机会将压抑已久的心里话都说出来？

　　乐意抱着他哼哼个不停，嘴里一直“师兄师兄”的叫，在莫名怀里都哭了好几回了，即使被他抱到了床上也依然不肯安生，一开始是拉着他唱摇篮曲，后来非要莫名给他讲故事，关键是所有的故事莫名刚讲个开头他就扯着莫名的衣领要求换掉讲下一个，后来莫名实在是烦的不得行了，又哄着他灌了几大口酒，终于将他彻底喝懵，睡过去了。

　　一整套下来，莫名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他看着床上那个熟睡之人的脸，安详的不设任何防备，睡着之后仿佛婴孩一般，纯洁无辜，很难想象这就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主君大人。

　　现在，只要莫名手稍微一动，就能结果了这个人的性命。只是，如此的话，他的性命也将就此终结，而妖界也讨不了好果子吃。

　　烛火的映照下，莫名心中升腾起了一股异样的情绪，他俯下身去，含住了这人不安蠕动着的唇，尝着那满是酒气的味道，甜腻腻的。

　　因着呼吸不畅，那人在睡梦中又不断的发出难受的呜咽，莫名松开了他的唇，轻声道：“睡吧。”

　　因为宿醉，乐意醒来时已经是正午，他一睁开眼，先叫的便是琴的名字：“小琴呢？”

　　莫名手一顿，放下了手中为这人准备的湿抹布，皱起了眉头，或许是因着昨夜被这人折腾的没有睡好，肝火过旺所以脾气也很差，在乐意睡眼惺忪时喊出那只妖怪的名字时，莫名的心中不自觉得升腾起一股敌意：“你好像很在意那只妖怪？”

　　话一出口，他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因为琴这种修为的妖怪，除了乐意这种修为达到至臻之境的人，就只有他的同族能看出他的身份，莫名说他是妖怪，很有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说完莫名就后悔了，后背都起了一层薄汗，人也下意识的因为恐惧而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知道他是妖怪的？”乐意的眼神迷蒙，似乎只是浅薄的好奇，并没有往深层去想，也有可能是因着宿醉，脑子还没清醒过来。

　　莫名偏过头，没回话，他在想他该怎么逃。

　　乐意起身，抱住莫名的肩膀：“好了，师兄，小琴跟在我身边很久了……”

　　“他可是妖怪啊！”原本还想着逃的莫名此刻一甩手中的湿抹布，水溅到二人身上，“我不高兴见他跟你那么亲近。”

　　乐意有些好奇：“琴对我来说很有用，师兄，你以前明明很支持我结交朋友的，还一直要我善待妖怪，今天这是怎么了？”

　　莫名一甩手：“那是从前！我现在又没有过去的记忆……你以后都离那个妖怪远点！”

　　乐意摇头：“这可能不行，小琴在仙门里做着很重要的事，我不可能……”

　　见乐意不同意，莫名心中更加烦躁：“你就说你听不听我的？”

　　乐意黯然垂眸，嗫嚅道：“这真的不行……”

　　“好。”莫名一甩袖子，“他不走，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