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芒》椿也

9、第九章

　　清早，圆元准时醒来。

　　睡眼惺忪的套上韩定宵给的，对他来说格外宽大的衣服。揉了揉眼睛，他推开门下了楼。

　　走到客厅旁，圆元突然看见韩定宵坐在客厅沙发上，在他还诧异于对方居然起的这么早的时候，他又注意到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

　　圆元张了张嘴，赶紧走过去礼貌的跟高兰洁问好，“阿姨您好。”

　　“圆元早上好。”女人亲切的回应。

　　一旁的韩定宵拍了下他身边的位置，示意少年过来坐下。

　　圆元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挨着他坐了下来。

　　转头轻声问他：“怎么了？”

　　“是这样的，圆元啊。”少年的注意力被高兰洁转移过去，她接着用询问的语气问圆元，商议道：“你想在我们家住下来吗？”

　　有一瞬间，圆元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呆愣愣的看着前方，心脏没来由的因为女人的那一句话开始发酸，但更多的是内心涌上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他不知所措的低下了头，抿着嘴，手指紧张似地攥在一起，最后什么话也没说。

　　“圆元？”

　　韩定宵垂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阿姨......谢谢你的好意。”圆元迟疑了很久才敢重新抬起头。眼底波动，像藏着一条波光粼粼的河，盛满了清澈的水光。

　　但他还是拒绝了。

　　他有什么资格进入韩定宵的家庭，韩定宵已经对他这个陌生人够好了，他不想成为别人额外的负担。

　　“我很快就能找到新的地方，您不用担心的。”

　　高兰洁见他不同意，原本还期待着的心情变得失落，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

　　她不死心地问：“你能告诉阿姨为什么吗？阿姨很喜欢你的，今天定宵跟我说起你的事，我立马就答应下来了。阿姨平时太忙了，正好你还能跟定霄做个伴。”

　　“不是阿姨你们的问题，”圆元掐着手指为难道：“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仍然拒绝，让高兰洁没了办法，劝说的目光放在了自己儿子的身上，她使眼色询问韩定霄怎么办。

　　于是韩定霄开口说：“妈，你先去上班吧。”

　　高兰洁扔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再不走就该遇上堵车了，司机也快来了吧。”

　　听着儿子毫不担心的语气，高兰洁将信将疑，但她去公司的时间也确实快到了，最终还是跟圆元道别后出了门。

　　女人走后，屋子里短暂地陷入了沉静。圆元默不作声，韩定宵也很安静。

　　期间少年悄悄抬头瞄过他一眼，不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或者说些什么。

　　“你的那些东西呢？”韩定宵突然问。

　　用了一点时间来反应，圆元才想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段哥让我先留在宿舍了，可以等我找到地方再把东西拿走。”

　　他点了点头：“我和你去把东西拿过来。”

　　闻言圆元倏地抬起头，他的嘴唇翕动，仅发出了半字音节。

　　“我……”

　　“我不能继续打扰你和阿姨，而且你已经帮过我很多了。”他垂下的眼睫颤动，声音干巴巴的。

　　“我倒不觉得是打扰。”身边的人轻声一笑，夹杂着话里有话的弦外音。

　　于是韩定宵跟圆元提议，“既然不想麻烦，那你过来当我的保镖，我提供给你住宿怎么样？”

　　忽然地凑近，压低的嗓音丝丝钻入了少年的耳里，圆元被吓了一跳。

　　总觉得两人间的空气变得稀薄，他呼吸有些困难，犹如没有攻击力的小动物遇到了天敌一般，小心翼翼地害怕着什么。

　　“别开玩笑了。”圆元往后挪了挪屁股，离韩定宵远了些，他才重新开始顺畅的呼吸。

　　“没跟你开玩笑，你之前那次不是做的挺好的。”

　　对方躲避似的小动作貌似取悦到了男生，韩定宵直起腰后又懒散地背靠沙发背上。

　　圆元想起那晚的事情，脸登时就红了，旧事重提让他显得局促极了。可内心被开了玩笑的感觉依旧很强烈，少年终于急着反驳道：“你就是在开玩笑，难道有很多人要找你的事吗？”

　　“不一定，”韩定霄还真装作认真的想了想，“要是我再像之前一样乱管闲事的话，就说不准了。”

　　“那我……”

　　圆元将未说完的话吞回肚子里。

　　他暗自撇撇嘴，那他也不是保镖啊，自己几斤几两肉还是清楚的。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一眼看穿了圆元的心思，韩定霄无奈失笑，“我还是个学生，能惹到什么人？”

　　“……”

　　“而且，”拖长了腔调，说到这里时韩定宵一顿，他转眼看了看圆元，“你能遇上清火的老板算幸运的，肯收留你，现在哪里还收童工，风险又高，还要提供你食宿。”

　　韩定宵说的很现实，圆元虽然年纪小但也不蠢，他听后明显陷入了纠结。

　　可他留在韩定宵家里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白吃白喝人家的。这样想着，圆元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不是让你做我的小保镖么？”

　　“......”

　　圆元不愿意搭理他了。

　　“不用担心，我们家多养你一个还是肯定养得起的。”

　　没再给少年思考的时间，韩定宵站起身来，以俯视的姿态告诉圆元，“就这么决定了，吃完早饭去拿东西吧。”说完便走到楼梯口，准备回卧室换身衣服。

　　突然圆元在身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将要迈开的腿放回了原地，韩定宵回头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谢谢你。”

　　少年拘谨而又诚挚地站在那里，清脆的声音像推开层层的涟漪，听得韩定宵心弦一动。

　　双脚不由自主地走回他的面前，追随过去的目光在触碰到圆元的脸庞时，毫无预兆的跌入进他乌黑的眸子里，像夜里云河的星芒，晶莹且明亮。

　　但它又流露懵懂，那星芒躲进了吹拂过的薄云里，隐隐绰绰的探头，观察着它不曾过多留意的人间。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韩定霄做了之前一直想做的动作——他揉了揉圆元的脑袋。

　　头发丝毫不扎人的贴在手掌心，跟想象中的一样柔软。

　　“圆元，以后请多指教了。”

　　这回男生的眸子是弯的，语气里添了份温柔，尾音上扬着，还让人感觉出了一丝得逞后的狡黠。

　　像是卡了壳，少年只剩下呆愣愣的点头。但在他的胸口，韩定宵的言语如同是灌进去的一缕清风，奇妙地抚平了圆元一直以来的不安。

　　圆元还不知道这一天稀里糊涂的决定改变了他未来的生活及一切。

　　少年的命运犹如上帝抛却王冠上的珍珠，最后跌落在暗道里见不得光。他原本的生活并非如此，但已在妥协了的漫长日子里他却又不经意的重新遇见了光。

　　遗落的珍珠被路过的人捡拾了起来，替他拂去灰尘，重新见到了初生的朝芒。

　　此时的圆元还了解，韩定霄不仅仅是那沉郁内心透过的一点点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