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雪·烈焰凝雪》牙牙

8、忘忧焰

　　那是一株浅碧色的植物。
　　我知道，那已然存放了许久的植物到现在还是鲜亮如新。
　　那是传说中的神赐之物，忘忧草。
　　焰，让妾身为你斟酒。这药草和了酒以后会出现双倍的效力。
　　他美丽的脸上绽开优雅的笑容。他说凝雪，你真的是一个优秀的大夫啊。
　　谢谢你的赞美。
　　我轻轻捧出浅碧植物，托在手心。斟了半杯酒，撕下其中一片叶子浸在酒里。
　　手腕轻抖，清澈的酒在碧色草药的映衬下折射出清光万千。
　　我一只手托住酒杯，另一只手拈着裙角，步履虚浮。
　　焰，请一饮而尽吧。
　　我说话的时候不敢抬头，只感觉手中一轻，听到清澈的液体在喉中翻涌的声音。

　　我的心痛到快要死去，我的脸滚烫手指却冰凉。
　　脸上有麻痒的感觉，我伸手下意识地去揩。
　　——原来是我的眼泪。
　　那般晶莹无瑕，那般伤心欲绝。
　　焰，抱歉。
　　我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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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光漫天。
　　母亲看着小男孩远去的背影神经质地笑起来。
　　凝雪，你跟我来。
　　让我来告诉你。
　　忘忧草的秘密。
　　我跟随母亲来到一间狭小的暗室。母亲在前面左拐右拐，我跟着她的群角迂回着。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站在一间稍稍大一点的石室里。
　　母亲走上前去，似乎按住了某一个机关，一道暗门应声而开。
　　母亲弯着身子走进去。
　　我亦跟随。

　　我惊讶地呼出声来。
　　这是什么啊。
　　在我的面前母亲温和地笑了。
　　那是一株青色的植物。暗室里没有光，却见到了植物散发的青色光芒。
　　母亲笑着蹲下身，轻柔地把那株植物交在我手里。
　　她笑着。凝雪，拿着它。
　　我似懂非懂地接住，放在手里端详。
　　天哪，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仿佛是有生命的，在我手中诡异地散发出幽幽绿光。
　　母亲说，凝雪你看。
　　那就是忘忧草。
　　让人忘记忧愁的神赐之物。

　　那，它就是长生不老药了么。我惊喜地问母亲。
　　长生不老？
　　母亲轻蔑戏谑地笑起来。
　　什么是长生不老？这世上没有永恒的东西。
　　你看它多美丽，这是你父亲冒着生命危险带回来的。
　　母亲说，你要拿着它好好地活下去。
　　因为它是这个世上最珍奇的药草。

　　那究竟有什么用呢？我好奇地问。

　　因为它是天下最最阴狠的。
　　无解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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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上一任君王在世时的事情了。
　　宫中有一位妙手回春的御医深得王的赏识。
　　因为太爱他了，王把大夫放在近身的位置让他日夜侍奉自己。
　　御医见君王暴掠无道便时常劝解，但王每次都敷衍了事。
　　在一次君王镇压暴动的时候，惨无人道地杀害了很多毫无关联的无辜生命。一时间血流成河。
　　御医看不下去于是再去劝阻。谁知惹得龙颜大怒，君王念及有旧日恩情便把御医及其妻子发配边疆永不回中原。
　　御医离去了。
　　事情也似乎就此平息。
　　那知道，几年之后，王忽然暴病身亡。
　　人们都以为是王受到了上天的惩罚，可谁也不知道，王是被人杀死的。
　　被那个发配边疆的御医毒杀的。
　　那种毒，无人可解。
　　那种毒，便是忘忧草。

　　忘忧草是毒药，是千变万化的毒药。
　　只要下一点，毒便潜伏在体内几年后才发作。
　　但是如果喝下整片叶子的话，就会立刻去见阎王。
　　但是，那种草药却有一种危险的特性。
　　那种特性曾夺去了父亲的生命。

　　下的毒若毒死了被害者，那么那种毒性也会以百分之百的效果回弹在下毒者的身上。
　　这是一种同归于尽的诅咒。

　　母亲说，其实传说是一种掩盖事实真相的很好的方法呢。
　　特别是，美好的传说。

　　我终于明了。

　　那天，母亲医治焰的时候，用的并不是忘忧草，而是一种普通的草药。
　　一种普通的毒药。
　　只是类似于忘忧草的毒药。
　　在几年之后便会重新发作。
　　中毒的人不会立刻死，而是慢慢消耗着生命，愈加虚弱。
　　那是母亲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
　　因为她恨。
　　她恨整个害死他丈夫的王族。
　　母亲的眼睛闪闪烁烁。她告诉我,不要奇怪她为什么能知道焰就是王族。
　　母亲说，整个王族人的眼神都是阴狠而霸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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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抬起了眼。
　　看见焰眼中有清澈的光。
　　仿佛是慢动作。
　　他的手指无力地松开，酒杯从他手中落下，半空而落，片片而碎。
　　他看着我的眼睛。
　　他启开唇瓣。
　　他的皮肤苍白如死。
　　他的脸色却艳若桃花。
　　——我知道，那是毒性发作了。
　　忘忧草的毒。

　　我听见几个字艰难地从他嘴角滑出。
　　我的心痛到不能呼吸。
　　我勉强地支撑，强迫自己别过泪眼莹莹的头。

　　凝雪，为什么。
　　枉我如此爱你。枉我毫无防备地期待你。
　　而你，却给了我一个这样的结果。
　　我终于知道，你并不爱我，只是我的一相情愿而已。
　　你只有残忍地撕裂我对你的爱。
　　焰的眼睛里有昏暗的悲伤。
　　焰说，凝雪，我会恨你。
　　永远地恨你。
　　永远。

　　我的眼睛里一片模糊。
　　我踉踉跄跄地爬到他的身边，抱住他。
　　我泪如雨下。
　　我知道我已无法支撑。
　　我知道我的体内也发作着同样的毒。
　　我的泪洒到他漂亮女气的双颊上，我看见它们跌落。跌落。
　　爬满我的视线。
　　回到一片混沌的深渊。

　　焰仿佛是睡着了。
　　就如同小孩子一样安恬地睡着。在我的怀里。
　　静静地躺下。
　　却没有呼吸。

　　我笑了。
　　仿佛是看到了那个大火中的孩子。
　　眉宇间的邪气。礼貌而生冷的话语。
　　那是焰。那是我的焰。
　　所以，我不愿再看到你在无底的深渊中坠落。
　　我不愿看到你作为一个残暴的统治者的下场。
　　你若要恨，就恨我吧。

　　忘却你的忧愁吧。
　　把你的心永远留在这片纯粹的银雪里。
　　还有我陪着你。
　　我不愿做一个王的妃子，我只想做焰爱的人。
　　只是焰，而不是王。

　　我抱着怀里逐渐僵硬的躯体。
　　我亦知道，我的身体也渐渐冰冷。
　　恍惚间，我忽然忆母亲曾说过的话。
　　世人们害怕的并不是死亡，而是阴暗和孤独。失去拥有的幸福。
　　如果你不曾幸福，那么死亡对你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
　　不，母亲，其实你错了。
　　现在的我，是幸福的。
　　哪怕是，只有一瞬间的幸福。

　　焰啊。我的焰。
　　既然上天有意要让我们仇恨彼此，那就让我和你同赴黄泉吧。
　　在这冰封万里的地方，你我将永久地沉睡。
　　我会留在你身边，看着你孩童般的睡脸，对你说出我永远也不会在你面前说的话。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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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焰朦胧的睡脸，那么纯真漂亮的一张脸啊。
　　我把我的脸无力地贴上去。
　　我让我的泪和他流在一起。

　　轻轻地，我吟起了一首诗。
　　那是母亲的诗，现在我终于了解。
　　于是，我也会吟它。

　　银雪初散两茫茫，飞彩凝辉舞霓裳。
　　朝岚欲解轻愁去，却见旧日忘忧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