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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一子 ...

  •   那日天气好,他才难得带着桑桑,在韶华浮雾晒太阳。

      桑桑立在石桌上,抱着一颗果仁使劲啃。君卿歪着点头看桑桑,抚着桑桑的毛,忽然又对着桑桑问,“桑桑,你说阿暖为什么没把你带走?阿暖是不要我了呢?还是不要你了呢?”

      过了一会儿他却又自言自语说,“她肯定是不要我了吧……桑桑这么可爱,阿暖不会不要桑桑,阿暖肯定是不要我了……”

      他说着,一抹深色痕迹染在石桌上,他才发觉自己哭了,是一颗硕大泪珠。

      一代又一代的君仙,原只有冷的眉和眼,原只是从冥冥不定的天意中诞生出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脆弱又柔软的心,学会了爱人?

      各掌事和待娥们躲在远处,看着自家君仙这样,都难过的要命。

      主物掌事对着一个穿黄衣裳的女孩说,“您瞧,君仙都这样好些日子了,我们可都该怎么办呀,随便为君仙做点什么也好呀……”

      “对呀……”釆买掌事跟着说,“要不然……我们去把听蕊夫人找回来吧……”

      “是呀是呀,找回来吧。”

      “我们把听蕊夫人找回来吧。”

      “找回来,我们去找她。”

      好几个待娥也跟在后头说。

      黄衣裳的女孩却开口了,她看着君卿,冷淡讲道,“不需要我们去找,再过些日子,会有别人去找的听蕊夫人的。你们,谁都不准去叨扰主上……”

      果然有人去找听蕊了。

      是三族长老。

      上次确诊听蕊有孕之后,长老们对此事甚是重视,想着过了这么些个月,应该再次过来看看,顺道让医官开些安胎补气的药才好,一定要让听蕊顺顺利利生下君仙之后。结果去了韶华浮雾才知道,听蕊早已出走。

      君卿只告诉长老们她走了,也不说是何原因。但三个长老对此大为愤怒和震惊,对听蕊此人也更是不满,上次不过教导她几句,她也能耍脾气岀走韶华浮雾,可见她此人的恶劣性子。

      听蕊出走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毕竟算不得什么好事,不敢闹得人仰马翻到处贴画像去找听蕊,长老们只好偷偷派人搜寻。

      不出半月,听蕊便被找了回来。

      也不管她有无身孕,就被人强硬地架着回来了。

      是以,君卿再次在韶华浮雾见到听蕊时,她是被人押住两肩押回来的。

      有些时日没见了呢,三个月了,君卿看向她的肚子,仅仅又过了三个月,连一百日都没有,就比她离开前更圆滚了。

      他眼神很冷清。

      听蕊就用满是愤恨的眼神看他。

      她丝毫也没注意到,君卿比以前更沧脆孱弱的样子。

      听蕊向三个长老骂了几句,“你们无德!无耻!我听蕊生不生孩子需要你们来管吗!”

      三个长老们无视她的谩骂,招着手跟身后的医官说,“快过来给听蕊夫人看看,再开几副清心降火安胎的药给她。”

      等医官开过药,三个长老就带着医官一齐离开了,长老们虽是离开了,却留了一圈的人围住韶华浮雾。

      长老们怕听蕊不听话又给跑了。

      听蕊她怀的可是君仙之子,怎能有差池?

      夜里听蕊在夕茵殿坐着,没一会儿就听到推门的声音,她看见君卿慢慢走进来。

      背后苍白月光蒙画他模糊的身形。

      听蕊丝毫看不清他的脸色。

      殿里是他的脚步声和衣料拖在地上的声音。

      听蕊只是有些害怕而已。

      三个凶神恶煞的长老在她面前她都不会害怕,但是君卿,她会害怕,害怕的很。

      她怕君卿杀了她腹中那个孩子,这个孩子已经八个月大了,已经成型了,只要再等一等,它就可以出生了!

      可是。

      可是这不是君卿的孩子!

      君卿一定容不下它的!

      君卿会杀了它!

      他定然会杀了它的!

      听蕊到这里就是忍不住浑身颤抖,缩肩,随即紧紧护住肚子。

      “听蕊。”

      君卿叫了她一声。

      听蕊没回答,她低着头不去看他,双目失了焦距一样,但手还是紧紧护住肚子。

      “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跟谁在一起。”君卿声线冰冷的问。

      “我去哪里了,我跟谁在一起,用得着你管吗,我需要告诉你吗。”听蕊还是盯着地面,只不过眼中波纹动了动,有光。

      君卿蹲下身子,仰着头看她,刚好能与她对视,把她模样看得一清二楚,他问的话还是那么冰冷,“这个孽种!你还要留着吗!”

      听蕊动了下眼皮,她一边说,眼中的波纹一边化成泪毫无预兆的掉下,“我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不能留下!”

      听蕊倔强极了,连落泪,都不滑过脸颊,而是直直从眼眶砸向地面,她眼里积着泪水,眼角通红,那些月光把她眼照的盈盈发亮。

      君卿再不说话,就冷若冰霜的眼那么望她。

      好不易,君卿才再开口:

      “听蕊,难道你要逼我亲自动手做这等脏事吗?你自己,处理掉!”

      听蕊倔强倨傲的眼又望他,又掉泪。

      “这是我的孩子,我要留着,我会生下它的!”

      君卿发笑,“你做着梦,还是怎么,你觉得,我会帮别人养孩子?”他目光移到夕茵殿的外头,门开着,映着底下枝木错杂高立的影,“你觉得,五族各家知晓了它不是我的,又有谁会想要留下它?终归活不了。”

      听蕊看着他清淡的侧颜,再没有说话。

      听蕊好像成了君卿的笼中鸟。

      长老们困她在韶华浮雾,她哪里也去不了,她能见到的人只有君卿。

      君卿和听蕊日复一日的僵持。

      又过了十余天,听蕊的君父君母来韶华浮雾了,说要把听蕊接回去养胎。他们私下以为,听蕊是不喜欢在韶华浮雾待着,所以才跑的,那接回娘家养胎好了。恰好,也到年底,再过个十日,该新年了,听蕊和君卿迟早要回去的。

      听蕊跟黛浓和崇川回去了。

      黛浓和崇川把君卿也一起接过去了。

      下马车那时,是君卿伸了一只手在听蕊面前,打算扶她。

      听蕊看了片刻,又顾虑的看向君父君母,还是将自己的手交了出去。

      听蕊回了自己家,还是怕。

      他说他不想做这种脏事,所以他不会亲自动手,他要她自己来。

      他还明白告诉过她了,他容不得它,五族也容不得它,它生下就是个死。

      听蕊常常夜里不敢睡,她怕她睡了,就会有人来害她腹中孩儿的命。

      所以黛浓和崇川也不明白,明明每日给听蕊做了各种补食,也看她吃下去了,为什么她还是日复消瘦虚弱,精神不振。

      听蕊生产这事,来的很是突然。

      因为还不足月分,又无何事刺激到她,那个孩子就突然便要降临人世了。

      那个属于听蕊和别人的,不是君卿的,孩子。

      “快!快!止血!止血!”产婆跪在床塌前,扬着嗓子向门外喊,“还要热水!热水烧好了没!快些端盆热水进来!”

      房里乌糟乌糟乱成一锅粥,各种使唤声不断,待娥们端着带血的水和新的止血棉进进出出。而房里是两个产婆用力的喊,“用力啊!听蕊夫人!用力!”

      听蕊揪住床单,热汗不断,原来生孩子,这般痛……

      君卿等在外面,听见房里嘶叫,没有任何喜悦之感。

      烟琴和沥尘却把听闻听蕊生产之事当喜讯,着急赶了过来。

      “怎样?”

      烟琴赶来便问着君卿。

      君卿侧身不看他们,这时候他还能强做镇定答一句,“快了……”

      烟琴自言自语道,“哎,可一定得母子平安啊!”烟琴又扯住沥尘兴奋道,“哎,我们可是快有小君孙了!那可是咱们君卿的小君仙!”

      沥尘也跟着在一旁眉开眼笑。

      忽听得一声婴孩啼哭。

      君卿抬眼。

      伸进院子里的树枝,枝上枯黄败叶随君卿的抬眼落在地上。

      “哎呀!生了!可是生了!”房中产婆大叫。

      听蕊虚弱的转头看向她们手中都孩子,虚弱露笑。

      紧接着,两个产婆却连连发出震惊的声色,捧着孩子的双手都好像在颤抖,“这,这怎么,怎么是……不,不对劲啊!”

      听蕊因那惊慌语气,虚弱无力的用眼望着她们,望着她们手中白色软布包着的婴孩。泽海荒流传之规矩,君仙一生穿白,所以君仙初生之子,从来的是白色软布包襄。结果听蕊却又听见,她们吓得变了腔调的声色说,“怎的是个女孩!”

      一个产婆亳无所场合惊恐大叫,“是个女孩!听蕊夫人!生的是个女孩!”

      听蕊吸着一口气,天要塌了似的,绝望,很绝望,她感觉心都止了跳。

      房门外的,是黛浓和崇川最先发问,“怎么会是个女孩?”

      烟琴和沥尘也难以置信着相视,女……女孩?那听蕊生的那孩子,难道……不……不是我们家君卿的孩子?他们看向君卿。

      君卿缓缓闭眼,手握成拳。

      居然,是个女孩,这还怎么藏得住……听蕊?

      “不可能的!”黛浓冲进房里,“孩子呢?孩子在哪!给我看看!不可能是女孩的!快给我看看!”黛浓慌忙从两个产婆的手里抢过孩子,“快给我看看!”

      然后黛浓便说不出话了,没有错,这真的是个女孩。

      黛浓摇头难以接受,看向听蕊,“女儿,你老实告诉君母……这是怎么回事?”

      听蕊说不出其他。

      只是虚弱叫了一声。

      “君母……”

      随后流泪。

      听蕊生了个女孩。

      女孩,意味这什么呢。

      意味着这定不是君仙之子,既然不是君仙之子,那必然是偷情所致。

      君仙历来历代一脉单传,只生子,不生女,一生只能得一子而已。

      得一子,二十年后便传君仙之位。

      趁这消息还瞒得住一时半会儿,听蕊的君父君母便是围在床前,含声咽泪的问着听蕊,“听蕊啊,你就告诉君父君母吧,啊?这是你同谁的孩子?或者……或者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其实这就是你和君卿的孩子,只是,只是出了什么差错,才生成了女儿的……”

      听蕊不言不语。

      黛浓可急得快哭了,“听蕊,你就说句话吧……”黛浓看一眼摇篮里的孩子,孩子还在哭,这里吵闹一团,“你就告诉君母,这到底是不是你和君卿的孩子呀?”

      烟琴和沥尘陪着君卿在廊上站着,君卿不说话,他们也不想去问什么,自家的孩子,终究自己最了解。

      站了一会儿,烟琴进去看听蕊了,沥尘也想陪着烟琴进去的,可转过身又返回来了。

      沥尘走到君卿身边,道,“想是君父和君母做错了,感情这等事,或许真是勉强不来的……”

      君卿的目光,落在以前架了的一座秋千的地方,沥尘的目光也看过去,“君父君母当年……或许不该带你来见她……不该让你分了自己身上的东西给她……你若一直不喜欢听蕊这孩子,若没有喜欢的那么早……或许,今日也不会这般难受,心里不会这般苦……”

      君卿没有言语,他还是呆呆望着某个地方。

      沥尘走了,君卿还是不进房。

      房里黛浓仍旧一句一哭声的问,那孩子究竟是不是她与君卿的孩子。

      听蕊只剩是沉默。

      直到有人再走进来,影子沿到听蕊的床边。

      “事实如此,何须再问。”

      很微弱,又冷漠中透岀无力的声音。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又何须再问呢。

      听蕊抬头,看见君卿,看见他的眼睛。

      他眼里一点悲欢的情感都没有。

      这种时候的听蕊内心居然没有自责,她居然还是在怕他。

      难道她一点都发现不了,他憔悴了太多?她再伤害他一点,他就……

      天慢慢黑下来,听蕊怕着另一件事。听蕊怕什么时候长老们会知道这件事。要是长老们知道了,那她的孩子就真的保不住了。

      天一黑,听蕊就声称自己不舒服需要休息,不准待娥们进来打扰。

      好不易挨过了午夜,听蕊抱起摇篮里熟睡的小孩,“君母不会让人伤害你的,君母这就带你走。”

      听蕊刚生产完,使不出太多的法术,只能裹着孩子偷偷溜走。

      夜里不太看得清,但这条路她很熟。自小的时候,她就常常沿着这条路来找羽阳玩。

      听蕊轻轻扣着门,羽阳打开门见着她却没有半分的吃惊,他一把就将她拥在怀里,“听蕊……”

      “羽阳,我好怕,我怕会有人伤害我们的孩子,我们带着孩子走吧……”

      “你想去哪里。”

      “随便去哪里,只要是那些人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我不能让他们伤害孩子。”

      “行,我这就带你走。”

      这已经是听蕊第二次来找羽阳,羽阳带着她远走了。

      上一次,还是听蕊怀着孕,离开韶华浮雾那三个月。那三个月都是听蕊与羽阳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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