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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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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之呼吸——一之型——”
细小的雪花凝结出柔软的轮廓,飘飞在空气中,无声的,比尘埃还要轻盈。
如同初冬迎面吹来的风,冰凉凉的,轻柔又消散的飞快。
“新雪。”
静谧的刀锋划破黑色的夜幕、穿过空气,如雪花般翩然落下,细碎的冰晶环绕,被切断的脖子边上是冻住的盛开的血。
鬼的头颅就像是落下的枯叶,被重力牵引着下落。
小孩子模样的躯体沉默地伫立在原地。
[怎么回事……我被杀死了?我怎么就被杀死了?!]
[不行,我不甘心,我还没有……]
远处狼狈地趴在地上的少年剑士身影向下、再向下,然后消失不见,惨白色的的发梢在转向天空的视野里划过,刻印着「下五」的浅灰绿色瞳仁中映出了冰晶折射的微光。
他困惑地看着飘落的雪花:
[是什么……冰冰凉凉的,我好像见过……]
白色的、闪着光的、压弯了枝头的,飘在空气里,盖满了地面和屋顶。
柔软又蓬松,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
“累……”
[是,谁在说话……?]
[好熟悉……,是什么……?]
“……累,坐着看就可以了。小心一些喔,别让雪进了衣领……”
“来,带上围巾,游廊边很冷,不要着凉了……”
“嗯……还是很冷吗?……快,優也,把被子抱过来……”
“好凉好凉,累的手……呼——呼——,有感觉好一些吗?没关系哦累,牵着爸爸妈妈的手……这样就不会冷了……”
温柔的声音,模糊不清的微笑。
好暖和。
[……啊。]
[我想起来了。]
[这是、和爸爸妈妈一起看的雪。]
“要走了哦,累?”
“我们一起去看雪。”
[爸爸、妈妈……]
[对不起……对不起……全部都是我的错……我错了……]
[我啊,只是想要……只是想要……]
他下意识地往前伸手,想要抓住那只向他伸出的手。
冰凉的空气从指缝间划过。
但这一次没有抓空了。
灵魂好像脱离了缓缓消逝着的躯体,落入了温暖的拥抱里。
脸上流淌着的,是眼泪吗?
心脏里空虚的洞好像被填满了。
“一起走吧,累。”
[我只想,和你们一直在一起。]
[这样,即使是地狱,我也不会再害怕了。]
“好。”
火星灼烧着鬼的尸体。
他彻底化成了一捧灰烬。
“咔。”
我收刀入鞘,转身就和面无表情提着刀的水柱对上了视线。
看他的架势,好像是型的起手势。
他晚来一步,鬼已经被斩首了。
“水柱……”我想了想,觉得这样称呼好像没有敬意可言,于是又在后面加了敬语:“水柱大人。”
“嗯。”
水柱收回了刀,回了一个毫无波动的语气词。
我对着水柱看不出想法的脸沉默三秒,然后理所当然地略过他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不远处趴伏在地上的少年剑士身上。
事实上他一直在拉扯着我的注意力,无论是刚刚赶来还是砍掉鬼的头颅,这份陌生的感受都如同划过心脏的羽毛一样,沉默又温柔地提醒和催促,就像有一根无形的线把我们系在了一起,即使还没有靠近,我也下意识地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深红色的头发,映照在我的眼中,宛若温柔又静谧的火光。
好温暖。
好像连失去了温度的指尖都泛起了暖意。
好熟悉啊,在哪见过吗?
我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样,不由自主地向他走了过去。
穿过四散的乱石和被战斗砸出的坑洞,我停在了伤痕累累的少年面前。
被鲜血染红的衣服,破碎的衣摆。
还有被他护在身下,紧闭着双眼的女孩。
心脏好像被什么堵住了,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有些茫然地捂住心口。
好像是察觉到有人靠近,他艰难地收回落在失去了身体支撑空荡荡的衣物上的视线,微微仰起头。
少年尚且带着几分稚嫩的面庞上被利器划出了交错的血痕,沾染上了尘埃和泥土,聚拢的眉头中是忧愁和难过。
久远的记忆被打开了一个缺口,流水一般游动。
啊。
我发出了轻微的感叹。
是弟弟。
弟弟和妹妹。
我有些迟钝地接受了这个信息,正想要做些什么时,我停下了。
因为眼前发生的事情实在让我有些难以理解。
——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他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眼里有很难过而无措的情绪一闪而过,露出了我难以形容的表情。
像是震惊过度,又好像是悲伤过度。
再次相遇的开心和喜悦都在这份感情下不值一提了。
“……”他张了张嘴,但喉咙像是被哽住了一样,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诗……”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残留在心脏中,难过和悲伤又卷土重来。
看着眼前人充斥着茫然意味的脸,炭治郎全身都好像泛起了灼烧的苦痛。
过于激烈的情绪在他脸上留下两道泪痕。
明明在刚刚那样堪称惨烈的战斗中都没有哭,现在却哭的这么伤心。
就像跳出窗户就找不着家了的小猫咪,才巴掌大那么小点,带着更小的、唯一剩下的让人担心的小猫猫,惶惶然拼命想回到温暖的窝,找到回家的路,为此跑过沙丘滚过泥潭,毛发凌乱脏污满身,脏兮兮的可怜的不行,但茫然四顾,依旧是陌生又危险的荆棘与泥土。
爸爸、妈妈、弟弟、妹妹、……
找不到了。
在哪呢?为什么找不到了呢?
我的家。
它无力地趴在地上,然后发现了很早以前就独自离开家的、一只同样可怜的猫咪。
这只猫咪和它一般大,但已经习惯黑暗里摸爬滚打了,这样一个人的时间太久,它已经不会露出悲伤和软弱的情绪了,它已经习惯了一切,甚至觉得这样也无所谓。
这太让人难过了。
“炭治郎。祢豆子。”
我小声地喊着,蹲下来伸出手触碰他的脸颊。
滚烫的泪水滴落到指尖,烫的我想缩手,但没能缩成。
因为炭治郎抓住了我的手腕。
“……诗……你怎么……”他的声音有点抖,像是极力抑制后泄露出来的一点气音,听起来就难过极了:“……你还好吗?”
我有些疑惑,藏在面具下的眼睛困惑地微微睁大了。
我很好啊。
每天过的不坏也不差,工作也很轻松,工资也足够我任性地挥霍,同事间的关系也平平淡淡,既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冷淡,但对我来说刚刚好,毕竟我不擅长与人交往。
我很好啊。
不过我看着他脸上混着血的泪,觉得炭治郎很难过。
于是我抱住了他。
我并不高,蹲下来就更是这样了,所以当我半跪着俯身抱住他时并不显得别扭。
他身上的血与灰蹭脏了我的衣服,手也因为失血过多凉极了,但在夜晚冰冷的空气中,我只觉得很温暖。
他逐渐哭出了声。
一开始,只是急促的喘息,但很快就无法再克制了,颤抖的手死死的拽着我的衣袖,温热的泪水浸湿了我肩膀上的布料,然后是细碎的同样颤抖着的呜咽。
……他或许需要我的安慰。
是这样吗?我可以做到吗?
也许我可以试一试。
视线里出现了红色羽织的一角,但并没有杀意,所以我没有理会,只是小心的避开炭治郎的伤口,另一只手扶起躺在地上的祢豆子,把女孩子也抱在怀里,专心致志地想着怎么让他开心起来。
思考了两秒,我试探着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他的背。
……好像是这么做的吧?
不知道,但似乎有用。
因为炭治郎的呜咽声渐渐小了下去。
然后呢?我该做些什么?
……要说话吗?要说什么呢?
完全不擅长。
还是……等等!
有人在靠近!
那充满了敌视与杀意的气势如同蛇类的剧毒,掩藏在风平浪静的表象下,只等待着合适的几乎,一击致命,见血封喉!
“锵!”
刀剑相击发出的金属脆鸣响彻耳畔,持刀而来的娇小女性被水蓝色的刀锋格挡住,顺着惯性后仰向上空翻身跃起,落地时旋转几圈以脚与地面的摩擦卸掉了力。
“!”
炭治郎猛地攥紧了我的袖子,祢豆子被他下意识地揽在了怀里。他挣扎着直起身向前方看去,我看到了他因为警惕而紧缩的瞳孔。
穿着蝴蝶纹样羽织的女性站定,而后偏过头,嘴角的微笑和善又温柔,即使是刚刚被击退、与同僚对峙,语调依旧是轻快且可爱的:“为什么要妨碍我呢?富冈先生——”
“你明明说过无法跟鬼好好相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黑发青年面无表情的持刀挡在我们身前,对蝴蝶忍隐含怒火的质问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
她对此应当是非常生气的——当然,任何一个人遇到这样的场面都应当会非常、非常生气——但她的脸色却没有半分不渝,脸上的笑容相当完美,以至于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怒气。
她举起刀,微微仰起带笑的面庞,如果不是那完全无法忽略的杀意,根本没有人会想到,这样一个脸上带着温柔笑容的女性,心中藏着怎样致命的剧毒。
这可是一位柱啊。
强大的,于鬼而言无比致命的——虫柱蝴蝶忍!
我对她倒是说不上熟悉,仅限于有所听闻。毕竟我去蝶屋的次数到现在为止依旧是零。
根本没有相处过,也就谈不上了解了。
蝴蝶忍眼睛弯起的弧度柔和而美丽,只是说出口的话就完全没有她的外表一般可爱了:“你就是这样,才惹得大家都讨厌你哟?”
“所以请让一让,富冈先生。”
富冈先生一动不动。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气氛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寂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