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碟修理铺》作家千夜

2、02 救场

　　这人一身雾色，站在暗处却仿佛自带微光，竟比她们这群装扮停当的仙女更像天仙。愣过之后，渺渺不自觉的柔软了语调：“周先生……你是不是走错了？”

　　他听了这话竟是一怔，低头看看手，又抬头看看她，无辜的大眼睛眨呀眨：“应该没有吧。”

　　何渺渺打眼去瞧，他左手戴着金属制半掌手套，手心一侧嵌着透亮晶体，流光溢彩，倒像是一件精致的道具，便又抬眼将他打量了一番，这身长衫莫非也是戏服。

　　想起之前那女孩与他说什么定位准不准的，渺渺想，难道他是下周那出全国巡演大戏的演员，第一次来平江，摸不清头绪，弄错了排练时间？

　　“地点没错，时间错了，我们这出还没完呢，”何渺渺笑笑，抬手指指后台出口，“加上谢幕什么的，早着呢。你去化妆间等吧……要是干等着无聊，去外面找个座看会儿也行，观众也没坐满。”

　　“渺渺，到我们了！”同伴招呼她。

　　“来了。”

　　又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周客还在满眼迷茫地四处打量，又低头去拨拉手里的道具。何渺渺边走边想，这人长得是挺漂亮，就是反应有点慢。大剧团的演员是不是都这风格，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

　　渺渺跟着众人上了台，这场戏讲的是白龙的审判与刑罚。众仙列阵，白龙绑在一边，天君宣判：“妖龙滥杀生灵，罪大恶极，着即刻押往斩龙台，处天雷地火灰飞烟灭之刑……”

　　话音未落，昙花仙冲上台，扑在天君座下。

　　一旁斥道：“大胆，你是何人？”

　　“天君容秉，某乃昙花小仙，曾于雷劫之际受白龙庇佑，留得一命，飞升成仙。白龙本性非恶，只是受魔物所惑才犯下大错。小仙顿首，求天君网开一面，留他一命，小仙愿代为受罚，以报当日庇佑之恩。”

　　白龙瞥了昙花一眼，懒懒一笑：“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小花仙认错人了。”

　　天君问：“妖龙说他不认识你，昙花仙还要替他求情吗？”

　　昙花思索半晌，又道：“白龙应天地之气而生，灵力深厚，就此处死未免可惜，对其所犯之错亦于事无补。天君若能去其魔性，令其戴罪立功，护一方风调雨顺，则能彰显天君仁德，亦可福泽下届生灵。”

　　“善。然妖龙之罪，不可不罚。昙花仙若代其受过，削仙骨，贬下界，你可甘愿？”

　　昙花拜倒：“小仙甘愿。”

　　天君施法，殿前电光闪烁，雷声炸响。百年前龙珠为小昙避过的那记天雷，最终还是百倍地砸在了她的身上，千年修为散作烟尘。

　　舞台上声光流转，无人注意到剧场后排的暗影里，包裹在黑色长风衣中的艳丽女子。

　　更不会有人知道，这是被二十七个星系联合通缉的劫匪团成员之一，臭名昭著的星际杀手，钩。

　　她与同伴纵横数百星系从无失手，谁料遇见那诡计多端的押运官周客，竟不惜玉石俱焚，令押运船与劫盗船双双坠毁于此。而这个星球上的低端文明连修补飞船的基础科技都达不到，若非如此，她又岂会在此滞留？

　　锁定航线、登船、杀人、劫货，这样简单快意的生活一去不复返。

　　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周客。

　　钩捡起座位上的简介手册，瞟了两眼，又百无聊赖地扔回去。报恩？荒唐。人类为什么喜欢看这种东西。

　　作为一个杀手，她必须习惯等待。这个剧院的能量场出现了异常波动，周客定会来探查此事。钩奉命前来守株待兔，只是这次收到的指令有些特别。

　　钩指尖轻点红唇，勾起浅笑——好戏还需加点料。

　　“为防妖龙性劣难驯，再造罪愆，吾将取其龙心，封其神识。”天君垂眸，“昙花仙，他不会记得你为他做了什么，你可悔？”

　　昙花却未答话。

　　渺渺站在众仙之中，疑惑地看向女主演，她记得，剧本上这里昙花本该有一句回答，难道是忘词了？

　　这沉默的一幕已经太长，昙花此时应该起身退场，女主演却还瘫在地上，动也动不了。

　　导演在场后急得眉毛眼睛拧到了一起，接下来是挖龙心的重头戏，如果耽误在这里，就是演出事故，新戏口碑怕是要砸了，还要另交一笔演出超时费给剧院，对他们这个小剧团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好在天君的饰演者随机应变，抬手示意侍立一旁的何渺渺：“带她下去。”

　　何渺渺被点到，不由心头一紧，鼻尖立刻泛起细密的汗水。恍惚中找到自己的声音，低低应了声“是”，赶紧上前搀扶昙花。

　　谁料，女主演像是真的瘫痪了一样，一丝力气也没有，何渺渺连拉带拽，好不容易才架着她退下场去。

　　“朵朵，你没事吧？”何渺渺开了瓶水，递给瘫坐一旁的女主演，“快喝点水。”

　　朵朵双手哆嗦着，捧着水瓶勉强喝了一口，闭着眼细碎地喘气，后来还是没撑住，手一软水瓶掉了，撒了一身。

　　渺渺赶紧再扶住她：“呀，你怎么了？”

　　“刚才，在台上……就好像真的，”朵朵脸色惨白，冷汗不停落下下，“不知道怎么回事，昙花受雷刑的时候，我在台上就像触电一样，全身都特别痛，脸都麻了，但就是出不了声，也动不了……现在我浑身上下都是木的，使不上劲儿……”说着说着，又阖了眼瘫下去，靠在墙根哆嗦着抽气。

　　“怎么回事？”导演冲过来，见了女主演的样子，眼珠子都快掉出来，“朵朵，朵朵，你还好吧？”

　　渺渺有些着急：“这样不行，我送她上医院吧。”

　　导演点点头，又摇摇头：“我送她去。渺渺，你，你赶紧换衣服，后面昙花的戏只能你上了。”

　　“我？我不行……你知道，我以前……”

　　“什么不行，那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你在剧团锻炼了这么多年，上了这么多次舞台，不也没出什么状况吗……现在这种情况，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除了你，现在上哪去找跟朵朵身高体型差不多的演员？再说，还有谁知道昙花的台词？攒剧本的时候你不是挺行的吗，救场如救火啊！何渺渺，你真想跑一辈子龙套吗？”

　　导演背起朵朵，走的时候还在叮嘱：“渺渺，底下坐着剧评人呢，咱这场是首演，特别关键。好好演，知道吗。赶紧去换服装！咱们团全靠你了！”

　　渺渺就这么被撂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偷眼看看台上，挖龙心的戏已近尾声。赶鸭子上架，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渺渺只能换上昙花的衣服，忐忑地等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