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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第七十四章 典卖家当(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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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典卖家当(下)
天机阁的拍卖是在黄昏时分举行,参加拍卖的很多是晋原城本地人,其中不少是极意观弟子,对溟剑宗自然没有好感。景白这个最出名的溟剑宗弟子一出了事,大部分人都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更有和景白有摩擦过节之人,以前忌惮溟剑宗势大不敢如何,此时他失势,恨不得落井下石将他狠狠踩上一脚,肆无忌惮奚落编派他,听的钟令仪火冒三丈,忍不住动起手来。
那几人皆是极意观弟子,其中有一人和钟令仪一样是金丹初期修为,在自家地盘如何会怕她这个不知从何冒出来的外人?登时暴怒,二话不说掀了桌子,全都围攻上来。双方你来我往,一会儿是火,一会儿是土,一会儿荆棘丛生,一会儿雷电闪烁,到处灵光乱窜,现场乱成一团。更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大声叫好,兴致勃勃鼓掌助威。有人躲在背后想偷袭钟令仪,被站在一边的景白一脚飞起,踢到观战的人群中间去了。
天机阁的管事带着护卫急匆匆赶来,大喝一声:“住手!”
诸多护卫将闹事的双方团团围住。那管事看着倒在地上的几个不停呻吟叫骂的极意观弟子,眉头微皱,转头看向景白和钟令仪,面如寒霜说:“两位将天机阁当成什么地方?你们是来参加拍卖会还是来打架挑事的?”
钟令仪嘿了一声,双手抱胸说:“你这人真有意思,不问青红皂白就说我们打架挑事——”看了极意观的人一眼,“这么偏袒他们,你们是不是认识啊?”
那管事神情顿时一滞。
一个极意观弟子叫道:“郑管事,是他们先动的手,我们根本就不认识这女人,二话不说放火烧我们,简直莫名其妙——”
郑管事冷声说:“天机阁入场牌上明确写明,寻衅闹事者,除了赔偿损失外,还得送去城主府,交给城主发落。”
钟令仪双眉一挑,“那快把他们抓走吧!”
极意观弟子顿时气急败坏,纷纷叫道:“郑管事,快把他们抓起来,送去城主府!”
“对,最好关个十年八年,让他们知道敢在天机阁闹事是什么下场!”
钟令仪把脸一变,哼道:“别说你们何城主了,就是玉初真人在这儿,知道我打了你们这些出言不逊之徒,不但不会说什么,只怕还要说教训得好呢!”
极意观弟子听到她提起自家掌门一副熟稔的口气,顿时不吭声了。郑管事打量着他们,担心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半晌问:“不知两位是——”
钟令仪不理他,拉着景白掉头就走,这个天机阁,蛇鼠一窝,不待也罢。
郑管事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拦。
有认识景白的修士摇着扇子走过来,嘻嘻笑道:“你们当着昭明君的面编派他,他没有祭出斩霜剑教训你们,已经是手下留情了。昭明君再怎么被逐出师门,也是星月魁首,元婴以下第一人,岂是你们能随意侮辱谩骂的?”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找打!
那几个极意观弟子闻言面面相觑,背后嚼舌根被抓个正着,如此倒霉,只能认栽。
钟令仪出了天机阁,气犹不平,“等下我要给刘希堂发个传讯符,问问他怎么管教弟子的,你好歹是昭明君,肆意辱骂尊者,是不是极意观的门风——”
景白原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不过是逞几句口舌之快罢了,又伤不了他分毫,见钟令仪如此在意,不惜大动干戈维护自己,心里十分感动,忽然紧紧抱住她。
正抨击极意观管教弟子不严的钟令仪顿时愣住了,有些手足无措问:“小白,怎么了?”
景白压抑着心中汹涌澎湃的情感,声音沙哑道:“阿如,谢谢。”
钟令仪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这有什么,我要是被人欺负,你也会站出来替我出头。”两人静静拥抱了一会儿。钟令仪看着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大街说:“拍卖还要好半天才结束呢,咱们找个地方坐会儿吧。”
景白忽然说:“咱们去看戏吧。”
钟令仪颇为意外,“啊?你不是听不懂吗?”中州河洛一带文艺兴盛,戏曲听书歌舞这些十分流行,而景白出身崇尚剑法的东海,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尤其是戏曲,许多曲目都是用本地方言唱的,对不懂欣赏的外地人来说犹如听天书一般,钟令仪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去看戏,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
景白说:“多听听就懂了,你可以讲给我听啊。”他日后大概要留在这里了,还是应该多学学本地方言。
钟令仪兴奋道:“好啊,听说最近出了一出新戏,讲的是两个人弄错储物袋引发的一系列故事,杨球说特别有意思,我们就去看这个吧!”
两人去了戏园,天机阁这边拍卖会继续。天机阁的朝奉果然眼光毒辣,仕女图和棋具很快有人拍掉了,轮到七弦琴被拍卖时还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楼上包间有一人是灵飞派朱长老,钟令仪和极意观弟子打架闹事时,他便发现了她,不过钟令仪已经叛出灵飞派,打架又没有吃亏,他一直站在楼上袖手旁观。当扶苏真人用过的千年古琴被展示出来时,他以为钟令仪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想要这架七弦琴,他背靠朱家,身家丰厚,想了想还是把这架七弦琴拍了下来,扶苏真人的遗物,留作纪念也好,回到灵飞派将这事当闲谈说给顾衍听。顾衍听了后,却是沉默半天,问:“朱长老,你拍这架古琴花了多少灵石,能否转让给我?”
朱长老暗叹一声,没想到他对钟令仪这个弟子如此重视,都叛出师门了,还对她念念不忘,回头便让人把七弦琴送了过来。
钟令仪和景白看完戏已是深夜,天机阁的拍卖也差不多结束了。仕女画拍了六千五百灵石,一整套白玉棋具是四千五百灵石,而七弦琴拍了足足一万八千灵石,钟令仪掂着手里沉重的灵石袋,回头看了天机阁一眼,不满道:“真是黑心呐,收了两成的手续费不够,保管两天也要收钱,拍卖会和典当铺都是一个德行,吃人不吐骨头!”
有了钟令仪拍卖祖上遗物得来的这笔灵石,太微宫继续大兴土木,主殿很快粉刷一新,门窗也装上了,后院花园也在建造中,每日都是新面貌,一切欣欣向荣,充满生机。
这日钟令仪带着钟显、曾青石、杨球几人坐着运货法器准备跑一趟刘伯言洞府,刚出太微谷迎面碰上一人,钟令仪差点怀疑自己看错了,惊讶不已:“二师兄,你怎么在这儿?你是来找我的吗?”
钱佩抱怨道:“你这太微宫怎么这么难找啊,一路上想找个人问路都找不到,我在这附近都转悠半天了。”一边说一边跳上他们的运货法器,扫了一眼众人,问:“你们这么多人是要去哪儿啊?”
钟令仪嘿嘿笑道:“去捡便宜。”
一行人来到刘伯言洛河边被迫废弃的洞府,钟令仪不但把桌椅床榻这些家具搬上法器,还将门窗灯笼拆下来,甚至连池塘里养的金鱼都打算捞出来带走。钱佩见她连种在路边的观赏花草都叮嘱曾青石挖回去,不由得说:“小师妹,你这哪是捡便宜,是捡垃圾吧,什么都要,连块石头都不放过!”
钟令仪摇头叹气说:“二师兄,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太微宫百废待兴,处处要用钱,一颗灵珠我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知道你穷,没想到你穷成这样,我万里迢迢远道而来,你准备拿什么招待我啊?不会弄些粗茶淡饭就想打发我吧?”
钟令仪没好气说:“那你还想我拿什么招待你啊,整个河洛一百零八道全席宴欢迎你吗?还有,你上门带了什么,就这么空着手来吗?”
钱佩哼道:“就知道你要挑我的礼,幸亏我早有准备。”说着掏出一个储物袋扔给她。
钟令仪接过来,打开一看,满满都是灵石,掂了掂重量,不比她从天机阁带回来的轻,这下惊得半天合不拢嘴,看着储物袋问:“二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钱佩满不在乎地说:“你不是说要上门礼吗?”
钟令仪嘴吧张张合合,小声说:“你拿错了吧?”
钱佩瞟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是你吗,整天粗心大意,东西都会拿错!”
钟令仪看着手里沉甸甸的灵石,心里深为震撼。钱佩在灵飞派上下素来有小气爱财的名声,他和钟令仪一样是孤儿,身世甚至比钟令仪还惨,父母早亡,兄弟姐妹俱无,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灵石都是自己一块一块辛辛苦苦赚来的,除了必须的丹药法器,从来不舍得乱花钱,如此精明计较之人,竟然一下子给了她这么多的灵石,钟令仪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觉鼻头发酸,清了清嗓子说:“二师兄,太微宫虽然艰难,东挪西凑还能支应,也不知道你攒了多少年才攒下这些灵石,你还是拿回去吧——”
钱佩打断她,不耐烦道:“啰嗦什么,给了你,你拿着就是。”
钟令仪上下打量着他,“二师兄,你不是被人夺舍了吧?”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方了?当真叫她不适应!
钱佩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骂道:“你才被人夺舍了呢,好端端又咒我!”
钟令仪忙说:“我没咒你,就是,就是你忽然转了性子,跟变了个人似的。”
钱佩没好气说:“难道我在你眼里,只是守财奴,只知进,不知出?那么多人千辛万苦地攒钱,你说是为了什么?”
钟令仪摸了摸脑袋,“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关键时候需要钱用的时候拿得出来啊!”钱佩抬头看着秋日晴朗湛蓝的天空,忽然说起往事,“你知道我母亲怎么死的吗?我是遗腹子,母亲被族人赶出门,家产也被侵吞,母亲生下我后,带着我辛苦度日,积劳成疾。我八岁那年冬天,母亲生了一场大病,我在医馆外面苦苦哀求了许久,一位老医师答应上门给我母亲看病,说普通药材药石罔效,得服用一种叫红磷丹的丹药,或许有救。红磷丹八块灵石一颗,八块灵石当时对我来说,无异于天价,就因为拿不出八块灵石,我母亲最后没熬过那个冬天,撒手而去。我在街上流浪乞讨了一阵子,幸好碰到灵飞派来我们这里收徒,发现我身具灵根,便把我带回了灵飞派,不然说不定熬不过下一个冬天的就是我了。”
钟令仪没想到钱佩身世这么凄惨,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才会对钱财这么斤斤计较,可是我再小气吝啬,也知道钱财是拿来用的,而不是攒着发霉的,既然这些灵石对你更有用,你只管拿着就是。”
钟令仪冲他深深行了一礼,“那就却之不恭了,只当是太微宫借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