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比上次更近一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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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什么？”
小酒馆里坐满了刚结束完一天工作的上班族，他们领带已经歪歪扭扭，衬衣纽扣也解开了好几粒，姿态是异常的松散。
“我都可以，您看着点就行。”
林一回答，对面这个女人倒是依旧显得精神抖擞，贴身的黑色高领羊毛衫绷的紧紧的，利落的短发从夏天到冬天都是一个模样。
“好吧…”
她快速的翻动菜单，似乎也不是个怎么挑剔的人，随便手指了两个菜，接着又看向了林一。
“烧酒两瓶？”
青绿色酒瓶上挂着杯子被送了过来，她熟练的把杯子拿下，然后直接拧开烧酒瓶，将两个杯子倒满。
其中一个杯子往对面一推，她看到林一伸出来接酒杯的手，啧声到，“欸啊…跟长辈一起喝酒，只伸出一只手来接杯子，可是会被训的哦。”
好在她没有真的严肃，林一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她一笑，“抱歉…您知道我是外国人嘛…”
“中国也是注重长幼礼仪的啊，更何况，不是有个词叫入乡随俗嘛…我看你就是在美国呆太久了。”
即使是开玩笑也尖利的很，但林一却无法反驳，以前小时候妈妈不喜欢闲言碎语，本就鲜少去亲戚长辈多的社交场合，等成年后又去了国外，现在的她确实是对传统礼仪有缺失。
“所以这是李组长不喜欢我的原因吗？”
林一转了个方向反问，这下换成李组长被尖牙咬了一口，“…机灵的丫头……那，知道我不喜欢你还打电话说请我吃饭？”
“不喜欢我不还是一口就应了？”
相视一笑，接着便是酒杯相碰的声音。
林一爽快的将一整杯烧酒直接饮下，接着略显鲁莽的把酒瓶拿过去，给两个人的杯子都续满，动作还是不合规矩，但也只能让李组长无奈一笑了。
“看来是真的需要喝一杯啊你…”
她只是笑着，也不多说什么，这样子和在工作时雷厉风行的样子实在是反差太大，但莫名的反而让林一更加有信任感。
“您已经知道了？”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毕竟也是项目相关人员…更何况，昨天姜部长为了处理你的事，动作也不小，别说我…估计其他部门也有人听说了。”
无聊的职场向来都是靠八卦来滋润，林一在之前的恋情绯闻传播上就见识过，不过好在这次的事件涉及到企划，多多少少还是会掩盖一些。
“我要是不那么做…姜部长的麻烦应该会更大吧？”
她有些自我挖苦，李组长瘪瘪嘴，“…是啊”
林一没有再多说，但李组长见她手里的酒杯似乎就没松开过。
“后悔了？”
李组长问的直白，林一似是想了想，然后微微摇头。
“好像还没到后悔的那个时候…但，难受是有一点。”
“当然了…创意是自己手上诞生的，呈现的时候却不能写上自己的名字，能不难受吗？这就跟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他都还没叫你一声妈妈，就送给了别人一样。”
这个比喻让林一有些苦笑，但也确实如此。
那天在馆长的办公室，她告诉所有人的决定就是，自己会做完自己创作者的工作一直到展览完成，但最后的开幕，主创里不带她的名字，也就是说，她请愿做这个创作背后的幽灵。
起初姜智贤对这个决定抱有迟疑，可在林一跟她说，自己会签下相关的保密条约后，她还是应了下来。
所以李组长说的姜智贤那“不小的动作”，则是在和法务部一起起草合同，还有和宣发部一起策划新的宣发。
她知道这会是James Young想要的结果，一个足够恶心她，并且每天都会磨损自己自尊心的结果。
“碰上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好像只能这样去感慨，李组长却比她更加愤愤不满。
“你这就是走大街上踩到狗屎了，不仅惹你脏，还要一路臭着你。”
她说话向来气势足，还有些大声，不过好在店内满肚子苦水的上班族太多，她这一句话并不会引人注目。
只是让林一看她看的更专注而已。
他们能面对面共享一瓶烧酒其实是件很神奇的事情，虽然之前的偏见早已化解，在工作的过程中两个人的关系也拉进了不少，但要到推心置腹肯定是不至于。
但林一却第一时间想起了她，大概就是因为她的态度吧，虽然她几乎没有说过什么暖心关切的话，甚至在之前还产生过单一的偏见，但恰恰是这份偏见让林一有了那莫名的信任感，像是知道这个人即使是利己的，也不会掩饰自己。
更别说，林一觉得自己也有义务要跟李组长说，因为当初提起要将这个项目发起的人，就是李组长，所以这个十月怀胎的宝贝，她也是半个妈妈。
“会踩到狗屎也是我没注意看。”
林一这样说，话就和刚喝下的烧酒一样苦涩，李组长的酒杯早就空了，可她却没有意图再续，看着林一的样子，她也不怎么好受。
如果在林一眼里，他们是这个项目共同的妈妈，那在李组长眼里，自己和这个项目并不沾边，这甚至都不是她管辖到的工作，她只是发现了这个种子，然后送到了林一的怀里而已。
可怎么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记得当时跟她说起这个提案时，她神色犹豫，自己还感叹她不过还是个小姑娘而已。
“你知道狗屎满大街都是吧？你以后还会遇上不同的狗屎的…”
对于小姑娘，她好像只说得出这个，并且语气凌冽，接着顿了顿，没忍住还是想多补上一嘴。
“还有你看你这件事，只有他一块狗屎吗？”
这意思怎么能不懂？
林一好像喝的有点多，第二天从床上醒过来的时候，记忆最深的便只有这句话。
她还记得后来两个人没有再过多的谈论这件事，反而是从未体验过的，聊了挺多同事之间的八卦还有家常。
林一才知道，组内的女孩因为工作太忙经常受到男朋友的抱怨，听到自己和金南俊的恋爱关系时感叹过一句，“原来恋爱也是看效率的！”，但组内的老好人沈东成恋爱却没有什么效率，慢慢悠悠的长跑了多年后，顺其自然的结了婚。还有，原来李组长的儿子已经五岁了，最后两个人收场，就是因为她不能回家的太晚。
林一赖在大床上，盯着眼前的空墙回忆起了这些酒杯间被随意提起的琐事，她这下好像才知道，原来大家的生活是这个样子。
心里突然开始被各种想法反噬。
她好像在其他人身上花费的时间，太少太少了，多年密友如权正恩和金民灿，她都很难说自己对他们的生活有详细的了解。
就连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都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要去和他们诉苦，她只以为，他们也不懂，不好徒增麻烦给他们吧。
所以这时候，在心里被吞噬的有些空空的时候。
她看着枕头旁边安安静静的手机，突然有点希望它能莫名其妙的亮起屏幕。
可时间在自顾自的流走，期盼的事情却没有如愿到来。
“傻瓜，你不和他们说，他们怎么会知道…”
想要人来抚摸自己的伤口，也总得把伤口先露出来才行啊。
她终究是主动伸出了手，试探的，先按下了权正恩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听筒的那头传来这样一声，接着她又按下了金南俊的电话，也传出了同样的声音。
正当她准备按下金民灿的电话时，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放手了。
他如果知道的话，应该会很激动的大骂吧，说不定，还会连带着骂自己几句，又说林一几句，光想想就都觉得头疼，没有精力应付。
可能是最近躺在床上太多了。
展览的事宜还需要处理，虽然工作进程不能耽误，姜智贤还是跟林一说，要她在家里休息几天，一是现在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官方，她尽量避免，二来也是给她一个时间，调整心态。
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中午，也许是带了点宿醉的原因，她也不觉得饿，反而因为闲下来更是有些空得慌。
刚刚安静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可惜不是消息，是购物邮件。
上面提醒她说，她的购物账户上赠送了折扣礼券，最好在这期间快点使用，这样圣诞节之前就能收到礼物了。
是啊，圣诞节快到了，是在首尔的第一个圣诞节。
林一似乎被“礼物”这两个字抓住了所有的注意力，鬼使神差的从床上怕了起来，一层两层的给自己套上厚实的衣服。
她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小姐，你确定要这么大的吗？这个只有庭院或者三米层高的房子才放的进去噢…”
卖场的人问道，林一肯定的点头，“嗯，可以的，这么大就不错…可以直接拖走吗？”
“嗯…小的才要等，大树买的人比较少…如果您确定要的话，现在就可以拖走。”
“那我现在喊个车。”
那人似乎被逗笑了，“我们会送到您家的，哪里还需要您自己搬啊…”
原来是可以这样的。
圣诞树装在卡车送到了住所楼下，也没办法塞进电梯，所以几个搬运的人是一起走楼梯给她搬到室内的。
“您想放在哪个位置？”
她想了想，对落地窗旁的一角指了指，“就放在那边吧，麻烦了…”
就这样，她没有用一丝毫的力气，一颗两米多高的青色松木就树立在了面前，林一走近，捏了捏叶子，刺刺的，就像针一样，轻轻打一下，也不会怎么动弹。
塑料做的，就算是自己搬，也没有多重吧。
她想起了几年前在纽约时，被她拖过了几条大街的那棵圣诞树，也是塑料做的，但其实沉重无比。
所以最后到了公寓楼下时，她才累的像个喘粗气的流浪狗，坐在台阶上，最后被李太太领回了家。
林一记得老太太说，她不喜欢圣诞树，也不喜欢圣诞节，但她没说，为什么从那次之后，每年圣诞节她都会问林一，今年圣诞节你要怎么过？
除了今年，今年林一跟她说，她会在首尔。
眼睛的余光看到了那副挂在墙上的巨型画作，除了那片不属于她的白色之外，画布的另一侧，早就被填满了各式各样的色彩和线条，有的是直直的排列，有的凌乱的像发丝，有像火一样热烈的红，天空一般清澈的淡蓝，似是在发笑的黄，还有看不出情绪的紫。
他们碰撞在一起，刺激着眼球，可林一看着他们，却好像丧失了当初挥洒下去的那份澎湃，现在他们看起来只是赖在一块没有生机的平面上的无数斑点而已。
她走到画作前，看着地上大大小小的颜料桶。
一下子好像明白了一件事。
说是什么都不喜欢的李太太，其实只是不喜欢一个人而已。
冬日的夜晚来的总是早一些。
林一缩在床上，鼻腔里还闻得到空气里那股浓厚的颜料味。
人也变得昏昏沉沉的。
很冷，这间工作室在夏天显得舒爽，到了冬天就变得空洞无比。
她用被子罩住自己，还有些焦躁的想用枕头捂住，感觉就像是整个人浸入到游泳池，以便与外界的冷空气隔绝。
她好像成功了。
因为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隐约有些动静，也许是风打在玻璃上，她不想去管。
可接着，她却感觉身旁的空间往下塌了一块，然后有人伸手拽了拽紧紧裹在她身上的被子。
“怎么这样睡…”
低沉的声音轻轻的，还有些沙哑，罩住她头上的被子和枕头被揭开，她扭头看到了他。
还有他身上的味道，不是熟悉的檀香，是一种不一样的味道。
林一想跟他说话，但嗓子却像是堵住了，金南俊没在意，反而是无意间碰到了林一的枕头，指尖感觉湿湿的。
“…哭了？”
他的问句却不像是感到意外，林一一下撇过头，“冬天眼睛太干了…所以经常会流眼泪啦”
还是下意识的要逃避过去，但强行打开塞住的嗓子，那变了的音调已经出卖了她，金南俊叹气，呼吸声在这里显得更加重，他把林一扭了个边，霸道的把她怀住。
“你确定？我都知道了…”
“…什么啊”
“还有什么…就那些事，一下飞机就有人告诉我了…”
果然传播的很快。
怀里的人没有应答，金南俊只好把她环的更紧，带着无奈的又说道。
“为什么不跟我呢？”
林一闷在他的胸前，闻着他身上那有些陌生的味道，那味道是机舱的味道，也是车里暖气的味道，再听到这句话，刚刚已经收回的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涌了出来。
“我…我给你打电话了…没有打通…”
“抱歉，我在飞机上”
“…我知道，所以我讨厌飞机，也讨厌…时差”
“唔…我也讨厌”
“还有机场…”
她的声音因为哭泣所以断断续续的，说的话都似乎变得没来由，金南俊问。
“机场？为什么？”
“因为…上一次…被人看见这样哭…就是在机场，我不喜欢这样…这样…哭”
原来是在抱怨，金南俊笑了笑，把她那发颤的肩膀护住，他护住怀里这只受伤的小狐狸，用自己的温度贴近她。
“都是在我面前，所以…没关系”
他试着放轻自己那时常笨拙的手，拍拍她。
“而且我会比上次，离你更近一些。”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比上次更近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