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棕渊俱寂

21、雪盲症

　　“我曾见过邺城宫中，那些妃子们想要见皇上就去装病。你只要继续躺在雪里就好。然后刻意走漏风声，苻坚就会记起你来。他如果对你还有一点感情，就回来看你了。”高盖说。

　　“不，我不要见他。”慕容冲目光坚定，咬着牙说。

　　“你要见他，你必须见他，只有见他，才有可能见到你的母亲共商大事。”高盖抱住慕容冲的双肩，盯着他的眼睛。

　　“我不可以再见他，我求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我好不容易能够捡起报仇的决心，只要再见他一面，就会万劫不复。”慕容冲疯了般摇头。

　　他知道，只要再见到苻坚那张坚定统一天下的神情，他的所有暗中悄然滋长的复仇欲便会顷刻间化为云烟。

　　就像鬼魂见到了太阳一样，灰飞烟灭。

　　“凤皇，难道你要跟我永远老死在这长安吗？你跟我不一样，我死不足惜，可你是慕容家的血脉，是慕容家的希望。”

　　“不，我不再是了。从我决定跟你好那一刻，我就已经绝了再见苻坚的念头，我要陪你留在这里终老。”慕容冲抱住高盖的脖子，将他勒得生疼。

　　高盖顿了顿，哽咽说：“天知道我有多想把你留下来陪我终老，可是这样我上愧对先帝，下愧对鲜卑百姓，中对不起你。你……是天之骄子，应该去完成复国大业……而不是、不是在这里跟我避世。”

　　慕容冲放开他，眼中布满哀伤之色：“我已经下定决心跟你在一起，你就这么想把我送还给苻坚？！”

　　“不，凤皇。”高盖紧紧搂住慕容冲的身体，恨不能将之融入骨血：“我不想把你还给他，一点都不想。你是我的凤皇，我永远的凤皇啊。可是……我会良心不安，我死了也没有脸面下去见列祖列宗！你要我如何……如何心安理得。”

　　慕容冲睁大眼睛，满眼凄怆：“那你现在不心安理得吗？你在摸我的时候，想得都是愧对列祖列宗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慕容冲今生今世注定得不到纯粹的感情？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折磨他！

　　“我爱着你的时候，我在害怕。我碰着你的时候，我在颤抖。我倒宁愿像以前那样，在背后默默地支持你，看着你，我知道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至少、至少……”

　　“至少什么！”慕容冲怒瞪他。

　　在一阵冗长的沉默之后，高盖眼神木然，凄怆得笑了笑：“至少我不用在和你上床之后，听到你在睡梦中叫苻坚的名字。”

　　慕容冲顿时失了所有的怒意，浑身冰凉得发抖，牙关打颤。

　　炭火不知什么熄灭了，室内一片冰冷。

　　“我叫了多少次？”慕容冲僵着身子。

　　高盖阖上眼帘，他努力克制表情却依然掩饰不住痛苦：“每天晚上一次，你来了三十天，叫了三十次。”

　　这就是高盖日渐魂不守舍的原因吗？

　　慕容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白天里努力压制的欲念，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失去控制地悄然滋长着。

　　他以为这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将苻坚淡忘。

　　却没想到苻坚不知不觉活在了他的心里。

　　“对不起……”慕容冲口舌麻木地吐出三个字，然后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此时该说什么呢，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沉默过后，慕容冲转身收拾自己的衣裳：“我还是回大殿吧，我想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感情。”

　　“凤皇……”

　　正在收拾衣物的手被高盖按住了，慕容冲一抬眼就看见了一双通红的眼睛，他哭了？

　　“我……”慕容冲见他这样，如鲠在喉。他对不起高盖，活该千刀万剐。

　　可是他不想看见昔日老成持重的高哥哥因为他而流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的血泪该流到战场上，却这样给了他。

　　“别走，我刚才一时糊涂，才忍不住告诉你那些话。”他从背后抱住慕容冲，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我说过我不介意你的心在谁那里，只要你肯原愿意和我……我就很满足了。方才我是气话，你不要以为我在埋怨你。”

　　慕容冲的眉头紧锁在了一起。

　　他知道有些话不说出来，两个人都相安无事。

　　可是一旦戳破窗纸，就很难自处了。

　　慕容冲一把推开他，摇了摇头，紧咬下唇：“不，这样对你不公平。我不应该这样对你，我以为自己下定决心后一定能忘记苻坚，可是却无意中伤害了你。就算你不介意，我也不能再装作若无其事的利用你的感情给我慰藉。我要好好整理清楚自己的心，整理清楚了，我自会来找你。”

　　说完，慕容冲不顾高盖的阻拦，兀自带了衣服从他的屋子里离去。

　　数日之间，慕容冲刻意避着高盖，只要他来找，他就闭门不见。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连慕容冲自己都觉得枯燥乏味到快要疯掉。

　　可是他还有一丝信念在支撑着自己。

　　那就是，他不想再伤害他。

　　高盖对他太好了，好到他无以为报。

　　本以为这样可以报答他，可整理不清自己的心之前贸然和他在一起，这对他不公平。

　　他慕容冲就算再下贱，再龌龊，再肖想男人，呸，再寂寞，也不能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

　　一时间，慕容冲万念俱灰，觉得天地万物都在和自己作对，天地万物都顷刻间崩塌了，连树上的鸟儿和泥巴里的蚯蚓都在哭泣，白雪和连山统统都碎裂了，世上没有一处完整的东西。

　　头一件不完整的，就是他自己的身子。

　　如果说和苻坚做过是并不得已，那和高盖做就是完全处于自愿，甚至他还想通过这种下贱的方式报恩。

　　他觉得自己龌龊极了，天下最淫·荡的妓子都比不上自己万分之一肮脏。

　　他不想耍手段见苻坚，那样像是更为下贱的邀宠方式，连正儿八经的女人都不稀罕做。

　　他是个男宠，为了重获苻坚的宠爱去耍这样的手段，自己睡着都要吐醒了。

　　不知不觉之间，天色也暗了起来。在外面院子里，到处是皑皑白雪，映着落日的红光，像小姑娘的脸蛋一样绯红绯红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烧起来似的。

　　在冬日里是不能盯着白雪看太久的，要不然就会得暂时性雪盲症。

　　可是慕容冲百无聊赖之际，一直定在院落里发呆，看到傍晚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眼睛开始灼痛，然后渐渐失去光彩，眼前昏黄一片，直至一片黑暗，他才陡然之间发现不对劲。

　　“我……我的眼睛……好痛……”

作者有话说

　　日常念经：+收藏，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