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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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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星跟着木枯子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下山,木枯子回到医馆,闭门不出一整夜,吴星就一直站在医馆外等着,站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起床洒扫的伙计看见吴星纹丝不动的身形和衣服上潮湿的朝露,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上前去对其道:“吴将军,您要不去后院坐着等吧?站了一整夜,怕是人也吃不消,何况咱们医馆开了门,病人进进出出的,您也不方便。”
吴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耽误别人开门营业了,顿时脸上赧然:“抱歉抱歉,那……阿木住在哪里,你能不能带我去?我就在她门口等着,不添乱,等她心情好了再出来见我。”
伙计想了想,道:“好吧,您跟小的来。说实在的,小的没见过木大夫失控的样子,昨夜她那样,怕是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小的不知怎么办也不好多问,吴将军若是知道内情,就替咱们多劝着点,病人都眼巴巴等着木大夫瞧病呢。”
伙计领吴星走去了后院,指了指木枯子的房间,便轻叹着摇头,默默退了出去。吴星看着紧闭的门窗,深深叹了口气,默默站在门前等着。
紧闭的房门忽然向外推开,吴星躲闪不及,砰的一下被结结实实地撞了脸。
“呃——!”吴星有些发懵,捂着鼻子后退两步,呆呆地看着开门的木枯子。
木枯子一脸凝重的冰霜还没散去,带着火气猛地推开门,没有想到会撞到人,脸上顿时显出了错愕的神情。在看清来人是谁后,木枯子冲出嘴边的道歉又生生憋了回去,“哼”了一声,扭头就要回屋。
“阿阿木,你等等……”吴星捂着鼻子的手赶紧放下去拉木枯子的衣袖,木枯子刚要不耐烦地甩开,无意中一低头,却发现自己衣袖上带了点血迹。
木枯子愣了一瞬,抬头看向吴星,却发现是方才房门砸得狠了,吴星此刻正鼻血横流而不自知,看见木枯子的神色,才发现自己手上的血迹,反应过来慌忙松了手:“啊!我不是有意弄脏你的衣服……你别生气……”
“蠢货,这种时候,说什么弄脏衣服。”木枯子飞快地从腰间掏出手帕捂在吴星的鼻子上,气不过却又无可奈何,愤愤道,“滚进来,我给你拿药。”
“哦。”吴星拿手帕捂着鼻子,帕上淡淡的药香钻进了他的鼻翼间。吴星乖乖走进来坐下,看着木枯子找伤药,赌气把东西摔得乒呤乓啷。
“阿木,你心里难受,就打我出气好了,不要砸自己的东西,那都是你的心血。”吴星捂着鼻子闷声道。
木枯子冷着脸拿了一瓶伤药和一面铜镜走出来,啪的一声磕在桌子上,自顾转向了另一边,没有要替吴星上药的意思。
吴星却毫不在意,只是默不作声地把药拿过来,对着镜子自己给自己涂起了药。
吴星涂得笨手笨脚,药都上不准伤口,木枯子看不下去,最终还是自己起身,一把夺过药瓶,把药倒在干净的手帕上,替他轻轻擦拭起来。
吴星隔着手帕感受到木枯子轻柔的指腹,认真的眉眼,还有因为过度劳累发青的眼底——显然木枯子也是一夜未眠。一阵不可名状的不忍忽然就涌满了他的心头,他轻声道:“阿木,你不用强撑着,想哭就哭吧,你还有我呢。”
木枯子在他脸上打转的指腹忽然就慢下了动作,小鹿似的大眼睛一寸寸泛红,起初还兀自支持着,后来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木枯子丢下手帕,瘫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肩膀一抽一抽地啜泣起来。
吴星半跪在地上,把木枯子轻轻揽进自己的怀里,让其埋在自己肩头,安慰地轻拍她的后背。木枯子再也控制不住,倒在吴星的怀里呜呜地哭出声来。
“那是我师父啊,养我成人,教我医术,陪了我十几年的师父啊!”木枯子像个小女孩一样放声大哭,吴星就陪在她身边,给予她无声的抚慰。
她在房间里枯坐了一整晚,大脑一片空白,此时突然溃堤,过往的种种便如车水马龙一般走过她的脑海。五岁以前的记忆,在她是模糊混杂的。破败的贫民窟,闹腾但天真的街头顽童,一个个供她百家饭的和善妇人和婆子,她在其中懵懵懂懂地活着,不知来处,不知前方。
直到那天,那个仙风道骨的长者出现。她记得城里人唤他云神医,也记得他一双妙手救人无数,只是腿脚不大灵便,不常出诊。后来他们在街头正面相见,当时的她还是个捏着脏馒头到处乱跑的小破孩,他却一眼相中她,直夸她骨骼清奇,是天纵奇才,不学医真是浪费了一身天赋。城里养过她的妇人不懂这些,只觉得神医是个好人,能被神医收作高徒,当然是天大的好福气,忙不迭就替她答应了。
她不知道这从天而降的福气意味着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老先生的白胡子,觉得老先生对她,好像有种出奇的温柔。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神医问道。
边上的顽童替她抢答:“她没爹没娘也没名字!像根小脏木棍,我们都叫她脏木棍!”
她羞得赧红了脸,旁边的顽童被母亲拧着耳朵领回了家,而老先生似乎并不在意,躬身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头发,笑道:“那你就姓木,叫木枯子吧。以后,你就是我云隐子的徒弟了。”
木枯子后来想了很久,也没想通自己何德何能,能被堂堂云神医看中,收作关门弟子。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一切当初以为的巧合,其实都是精心设计好的定数。五岁的初遇,不过是乔默苦心孤诣的筹谋,是他以血换血,兜兜转转坚守下来的重逢。
她记得那天,师父失了神似地轻声对她道:“小木头,我会好好抚养你长大,不会让你再受苦。你就把我当作自己的爹……”
过了一阵,他回过神来,忽然摇头嗤笑:“瞧我这脑子,我都这把年纪了,该让你把我当祖父才是。”
原来,她是他的故人之女。
可是为什么,他要为了故人做到这个份上,做到连自己的一生都改写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