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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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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七点半,一处巷口,于魏下了车。
巷子口摆了好几个颜色的垃圾桶,提示着需分类投放垃圾,但靠近垃圾桶的地面,地上仍然垃圾遍布,散发出难闻的臭味。
于魏脸色毫无变化,根据手机上导航的指示,进了巷子。巷子里,两侧破败的墙壁上布满了各色各样凌乱的涂鸦,以及各种广告宣传纸张。在巷子里转了好几个弯后,他才最终在导航的“您已到达目的地”的提示音中,停了下来。
他收起手机,看向面前略显破旧的二层小楼房,朝着大门走近几步,抬手敲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来,露出一个年轻男人的脸,他脸色发黄,面容憔悴,一双眼略显浑浊,他看向于魏,说话的间隙中还捂着嘴咳嗽:“你......咳咳.....你找谁?”
“罗玉凤罗女士。”于魏任由他打量。
年轻男人皱眉:“你是?”
“我是......”于魏正说话,从他身后却传来一声妇女的惊叫声。
“子祥啊!你怎么起来了!”声音由远及近,一会儿就到了跟前。妇女穿着深蓝色的工作制服,背后印着白色“晨光牛奶”的字样,她推着一辆半旧的电动车边推边跑。
年轻男人见她回来了,将门彻底打开:“妈,我就起来站会儿......咳咳......躺着难受。”门一打开,他瘦弱的身体便彻底露了出来,背微微佝着,似乎上面压着什么重物一般。
妇女将电动车停在门口,匆忙锁上,连跑几步过去扶住他,焦急地说:“不行不行,回去休息,你快回床上躺着。”她看了眼门口站着的于魏,疑惑道,“你是?”
于魏之前只静静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听她这么问,他再次开口:“你好,我来找罗玉凤罗女士。”
“找我?”妇女面色讶异,“可是我不认识你啊,你找我做什么。”
“宋怀柔你认识吗?”于魏问。
十几分钟过后,于魏坐在这个二层小楼房的一楼客厅里,看着罗玉凤忙前忙后,见她端了一碗药进房间后,出来,关上房门,然后忐忑地坐到他面前。
“你找我问余夫人的事,是要问什么?”先前因为关注着其他事,罗玉凤并未觉得有不自在的地方,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人,而且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一看就非富即贵,她局促地拉了拉洗得发白的衣服边角。
“十年前,听说你在余家工作,后来突然辞职不做了。”于魏说,“是这样吗?”他语气很淡,神情也很闲适。
罗玉凤小心看向他,在他迫人的气势下不得不回答,“是这样,”她双手交叉紧紧握着放在膝盖上,手背的皮肤一看便知饱经风霜,“不过你找我问这些做什么?”
“你辞职的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于魏继续问。
罗玉凤倏地抬头:“你什么意思?”
于魏注意到她的反应,眼眸微暗:“余夫人是不是开车出去了?”
“是、是的。”她答得心不在焉,又盯着于魏,脸色警惕,“你是谁?现在过来问这些干什么?”
“我,”于魏脸色顿了顿,透过窗户看了眼屋外乌云遍布的天空,说,“我是她女儿余馨的朋友。”
“余馨的朋友?”罗玉凤下意识重复他的话,试图分辨他话里的真假,又在他坦然的视线下败下阵来,却还是说,“先生你既然是余馨的朋友,想知道这些,直接问余馨不就好了。”
“她记不清楚了。”于魏只说,脸色始终未变。
本来也是他随意说的一个借口,没想到他话音刚落,罗玉凤便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怕是摔了一跤,把脑子撞到了。”她语气惋惜,回忆着,“余馨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就......”
“摔了一跤?”于魏皱眉。
说话被打断,罗玉凤也不在意,她点着头说:“是啊,就在我辞工的前一天晚上,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摔得满头都是血,当时就直接晕过去了,是老爷抱着她赶去了医院。”她口中的老爷是余振海。
“她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于魏紧接着问。
“是......”罗玉凤面色犹豫,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于魏也不催她,看了眼屋内的陈设,又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说:“你儿子是生病了?”
罗玉凤仿佛被戳到伤心处,她眼角的皱纹此时显得更深了,含着泪说,“是啊,这么多年了,治也治不好,反反复复。”
“我看你的情况,”于魏斟酌着语气,尽量平缓地说,“经济也不是很宽裕,当年怎么会突然就辞职了?”
十年前,宋家在宋怀柔父亲宋老爷子的坐镇下,可谓是一时风头无俩。宋怀柔嫁给余振海后,余家虽说没有现在这么风光,但是有了宋家的支持后,也慢慢开始崭露头角,照理说,在他们家里做佣人,应当是比一般的工作要赚钱得多。
“......因为发生了一件事。”
罗玉凤盯着客厅的一角,神色呆滞,仿佛陷入回忆,“当年我儿子病情恶化,我到处筹钱,能借的我都借了,能卖的也都卖了,但手术的费用还是差了很多。”
她回忆着,神情变得悲痛,“我去医院陪护的时候,我儿子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那里,不睁眼也不说话,就像一个死......我真的很害怕,真的,我真的很害怕......我怕他就这样躺着再也醒不过来了,我就这一个儿子,再也没有比他能健健康康活着更重要的事了......”
于魏静静听着,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等着她的诉说。
“后来,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罗玉凤语气懊悔。她看了眼于魏,见他没露出异常的神色,她才终于像下定决心一般,紧扣着双手,继续说,“我、我偷了老爷的古董,想拿去卖掉。”
“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她捂着脸,哽咽着强调。
于魏对此不予置评,他轻声问:“然后呢?”
“然后被余夫人发现了。”罗玉凤脸色悲怆,语气里带着庆幸,“但是余夫人是个好人,她发现我偷东西,不仅没怪我,还给了我一笔钱,让我给我儿子治病。”她脸上满是感激的神情,说到这里,语气又突然变地神秘起来,“所以我为了报答她,在打算辞工前告诉了她一件事。”
屋外开始响起下雨的声响,伴随着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的打雷声。有个女人在门外喊着罗玉凤的名字,喊她赶紧出去把衣服收了。没听罗玉凤的回应,那个女人喊了会儿就没再喊了。
罗玉凤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回忆在往事中不可自拔。
“你告诉了她什么事?”于魏身体向她的方向倾了倾,依旧表现得耐心十足,循循善诱。
罗玉凤看向他,眼睛瞪大了些,声音也压低了几分:“我告诉夫人,老爷书房的书架上,有一本书里夹着一个女人的照片,我好几次打扫书房的时候,不小心看到老爷在看那张照片。”
“那个女人是谁?”于魏眼色变了。
“我不认识。”罗玉凤摇了摇头,“但是不是余夫人,所以余夫人当时去书房看到照片后很生气,和老爷大吵了一架,然后去车库里开了车就冲了出去,余馨当时就是被老爷和夫人的争吵吓到了,不小心就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老爷很担心余馨,就先送余馨去医院了,没有去追余夫人。”
于魏呼吸急促了几分,他暗暗深呼吸一口气后,问:“你还记不记得他们当时吵架的时候,说了什么?”
罗玉凤皱着眉回想:“他们好像提到了一个姓魏的女人,夫人好像说老爷对那个女人余情未了什么的,再多的我也记不起来了。”
“后来宋......余夫人回来了没有?”于魏又问。
“回来了。”罗玉凤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膝盖说,“这事儿我记得,当时晚上十一点多,我准备辞工直接走,刚好碰到回来的余夫人。她当时整个人看起来......看起来......”她说着说着脸上出现奇怪的神情。
“看起来怎么样?”于魏眯眼。
“她看起来就像丢了魂儿一样的,整张脸白得吓人,我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理我,整个人一直在哆嗦。我拿了毯子给她围着,她还一直哆嗦个不停,嘴里一直在念叨什么。”
“念叨什么?”
“不知道,听不清楚,就感觉她好像是被吓着了。”罗玉凤从回忆中回神,“你、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问了这么多余家的事......”
于魏没有回答她的话,脑中反复思索着“吓着了”这三个字的含义,眼神却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他走时留了一张银行卡,同时郑重地向罗玉凤道谢。罗玉凤本就捉襟见肘,想到疾病缠身的儿子,便咬咬牙接了过来,不停朝于魏双手作揖说着谢谢,倒是没把于魏的道谢放在心上。
两个小时后,于魏着车去了公司,坐在办公室里,他陷入沉思。手机在这时接到一个电话,是他的父亲于瀚。
“在国内还适应吗?”手机里传来一声温和厚重的嗓音。
“嗯,每年都回来,还行。”于魏说。
于瀚笑了笑:“那就好,国内分公司进展怎么样了?还顺利吗?”
“还不错,除了宇际,其他的同行对我们还算友善。”于魏将上衣口袋里的录音笔拿出来,丢入到办公桌下的保险柜里,说,“政/府那边也有意向和我们谈合作。”
“别搞那一套。”于瀚说。
“知道,但是明面上的东西不能少,您放心,我心里有数。”于魏将保险柜锁上。
“郑家那丫头今天过来拜访我了,”于瀚口吻调侃,电话里传来他似乎是在喝茶的声响,“于魏,我和她父亲也是这么多年的好友了,我看那丫头对你也是一片痴心,你真不打算试着和她处一处?”
于魏靠坐着:“我们不合适,爸。”
“你不给她机会,怎么能证明你们不合适呢?”于瀚说,“我和你妈当年也和你们一样,从小一起长大,刚开始我也觉得不合适,后来处着处着不就有了你?”
他每每提到于魏的母亲,语气都带着遗憾和怀恋。但是即使他再思恋,再痛苦,都从来不会在于魏面前显露半分,从来都是尽可能地用着轻松的口吻,提及两人生命中那个重要的女人。
于魏自然懂,他闭上眼:“爸,你知道我每年回来都是为了什么。”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开口。
“有线索了吗?”
“有。”
“宋怀柔,宇际总裁余振海的妻子。据余家十年前辞职的保姆说,妈出车祸的那天晚上,宋怀柔和余振海大吵了一架,期间提到了一个姓魏的女人的名字,然后开着车冲了出去,当晚十一点多,宋怀柔又回了家,但是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状态都不对劲。”
于瀚重重提醒:“你妈就是在十点半到十一点这个时间段遭遇的车祸。”
于魏缓缓睁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爸,现在只是怀疑,我会继续调查。”
“嗯,”电话对面的嗓音压抑了几分,“我等着你。”
“你注意身体,妈的事有我在。”于魏说。
对面没再说话了,只含糊应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办公室的落地窗外,雨已经停了,乌云渐渐四散开,露出被遮蔽的日光。
天要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