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斗赢家》君随缘

8、换新茶

　　林芷合上最后一本账，抬起头在发髻和首饰允许的范围内转了一下脖子，意外收获到沈荇惊奇的微笑。

　　“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林芷随意问了一句，起身环顾了一圈没看到镜子，只得低首拿茶杯看了看里面的倒影，似乎不像是脸上有重大失误的情形。

　　她读书时向来特别投入，经常脸上被自己的笔捎带几道都不知道，所以有此一问。

　　沈荇别过头去望窗外，笑道：“并没有，只是诧异娘子看账的速度。”

　　林芷见他耳尖些微有些诱人的粉色，知道这少年怕是又害羞了，她自从意识到这个少年可能是个幕后大黑手就颇为发愁，心乱如麻，并不能镇定自若地欣赏他的青涩诱人。

　　沈荇的麻烦并不算大，湖州商会每年都有委托望仙楼承办酒宴、采买商品、寄售货物，寻求合适的水陆运输，双方的银钱往来俱有，因此约定半年结算一次。

　　这次结算前半年的账目时，双方争议颇大，望仙楼的掌柜赵季和与湖州商会的大总管郭荻对着算了一天也没明白，差点没打起来。

　　林芷能用三个时辰看完账房先生一天也没有对明白的账，皆因她研究生的专业是国际贸易，完成现代财务审计工作可能有困难，解决尚在使用单式记账法的本朝账目，确实是游刃有余。

　　“这不算什么，我写问题，郎君命掌柜核实吧？”林芷重新坐回去，她虽然是商量的语气，意思表达的甚是坚决。

　　秋霜立即将她面前的账册搬到一旁，冬雪早已经研好了浓浓的一砚墨，原是预备着她看账时批注抄写节略使用，谁知道她只是一页一页翻过去，用笔的时候并不多，也没记几个字。

　　秋霜与冬雪对望一眼，两人原本以为林芷仅仅只是贪玩，所谓看账也只是随意看，并不是认真做事的样子，此刻见她煞有介事地提笔写字，都有点好奇。

　　沈荇似乎也想不到她竟然是玩真的，饶有兴味地过来，见她依然是抄经时的端正小楷，第一条写的是委托莫家船队承运粮食至洛阳，总计七次，以石计价，货数若干，承运费用若干，其中四月初七、五月十三时间相差不远，两次倍于寻常。

　　沈荇心里打了个突，四、五两个月时间相差不多，运费价格竟然比平常多出一倍，这是个值得注意的问题，但未必每个人都能注意到——他与湖州商会约定，为了确保双方之间的某些隐秘交易能够顺利进行，只记流水账，所有往来开支并没有分类，全部混在一处。

　　从数万条大大小小的交易中，她单挑出这几条来，到底是运气，还是真有本事？

　　林芷已经写到了第二条，正月廿七，淮阳李荔山以新作《春风图》抵钱五千，六月五日，湖州商会购得李氏画作一幅，值钱五百贯。

　　一千钱为一贯，一副画在望仙楼搁了五个月，价钱涨成一百倍，这是个什么道理？

　　别人不知道为什么，沈荇是知道的。

　　“你写这些我又看不懂，冬雪去请赵掌柜过来……到时候去问他。”沈荇顺手端起林芷的茶盏要喝，入手却笑道：“这茶凉了，秋霜换个新茶来。”

　　这是支使两人出去了，林芷再傻也懂，她停了笔，斜倚在椅背上抬眸望着沈荇，这是影视剧里最常见的绝色美人技巧，重点是表情似嗔似笑，未发一言，已经是风情万种。

　　“我就是不懂嘛，万一被赵掌柜问住怎么办？”沈荇低眸饮了一口他说凉了的茶，笑向林芷解释道：“望仙楼平常都是赵掌柜在打理，他是家里多年的老人，平素我都称赵五叔。”

　　两人四眸相对，林芷觉得沈荇定然没有说实话，但是又想到眼前这个少年搁在自己穿越而来的那个时代，大概才读大一。

　　没有经过现代化教育的千锤百炼，沈荇身体又一直都弱，从来没有人逼他学，就算聪明也有限，林芷被他纯洁的目光沐浴着，油然而生出一些怜爱心疼的情绪，特别想把沈荇当成自己的弟弟好好教。

　　.

　　冬雪带着掌柜赵季进来的时候，发现书房内已经布好了阵势，冬霜已经将偌大的紫檀书案上所有的东西都移走，账册依次排开，秋霜正站在案头，由林芷教她如何取拿。

　　沈荇以极大的热情迎接了赵掌柜，请他上坐，又含笑说几句客气话，抱怨道：“……我又不懂，我娘子说看出一些问题，想问问掌柜该怎么办。”

　　赵掌柜立即冒出一头冷汗，他知道沈荇一向韬光养晦，想不到他居然连枕边人也隐瞒，一时望向林芷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

　　秋霜、冬雪两人听到沈荇撒娇时，腿肚子都是颤抖的，然而此刻她们也不敢表现出异样，唯有专注于林芷的安排。

　　稍倾她们都记熟了账册的放置位置，林芷才过来与赵掌柜相见，寒暄几句，笑道：“那么我们开始吧？”

　　赵掌柜想不到她会问什么问题，没想到她第一件事，就是把莫家船队承运的问题翻了出来，他不由得哆嗦一下。

　　林芷倒是没看见他这心惊胆的模样，忙着指挥秋霜、冬雪查找账册，“左一，第十八页；右四，第九页；左七，第三十一页……”

　　秋霜、冬雪一阵手忙脚乱，然而找出来账册放在赵掌柜面前，页数分毫不差。

　　赵掌柜瑟瑟发抖，被沈荇支配的控制让他忍不住腹诽果然是王八看绿豆，对了眼的两人都是一样的妖怪。

　　沈荇接手望仙楼的时候才十六岁，当时的情况是谁也不服气，各种轻视、肆意寻事，然而这个小小少年用他超绝常人的记忆力，很快就赢得了大家的信任。

　　沈荇若有所思，笑道：“娘子只看了一遍，就记住了这些账目的所在位置吗？”

　　林芷自穿越以来各种气闷，今日专注于事，心中再无郁结，她浅笑道：“这有何难？”

　　这当然不难，赵掌柜瑟瑟发抖，毕竟小夫妻俩都会的技能，真的不算什么难事——可是对于一般人来说，短时间内记这么多账目也就算了，还要清楚到哪一页哪一条，这就是难于上青天的难事了。

　　赵掌柜的心情十分糟糕，他突然想明白也许沈荇只是借着林芷查账这个机会，锤炼一下他的应变难力。

　　半个时辰时间，六件大事，件件要命。

　　与湖州商会有偏差的账目是其中两件，一件是湖州商会委托采购铁石的业务，为了对上账有意把斤数记短，单价增加，芷发现的原因是对比了铁器交易的价格，认为铁石作为原料不应该有这个价格。

　　这一件方才赵掌柜已经与湖州商会的大总管郭荻对出来了，湖州商会方面按同样的斤数记账，但是单价还是按正常价格记算，为了遮人耳目，湖州商会还将日期延后记了一个月，所以前期没对出来。

　　另一件是望仙楼委托商会收购银鱼，此事是望仙楼先向渔民支付定金，然后湖州商会依据渔民所交的银鱼斤数付款，其中一大部分制成鱼干，一小部分质量较好的，委托渔民送到望仙楼后厨，最后望仙楼再依据鱼干和鲜鱼总数向湖州商会付款。

　　赵掌柜与郭荻特意将银鱼的收购流程设计的复杂，就是为了借渔民往来之机递送一些重要书信和贵重物品。

　　但是今年5月银鱼季节丰收，随即又接连十余日暴雨减产，期间望仙楼的记账出了纰漏，将银鱼干和鲜鱼的数量记错，林芷是通过银鱼干销售数量和收入、利润发现了问题。

　　这件事金额不大，看似简单，其实是从数万条账目里扒出有关的内容，再横向对比匹配关联的商品价格，除了记性了得之外，林芷这份心算的本事也是令人刮目相看。

　　赵掌柜震惊之余，临走前又悄悄向沈荇道喜，“林娘子手段了得，郎君是想以后让她也参与生意吗？”

　　沈荇瞥了赵掌柜一眼，笑意似乎只是浮在水面上的花瓣，回答只有意味不明的“呵呵”二字。

　　.

　　这一忙竟然到了三更天，素常昏睡的林芷突然发现自己并不困，似还能战个通宵。然而冬雪笑吟吟地剪了蜡花，又向香炉里添了几粒香，回来与秋霜一起伺候她解衣安寝。

　　林芷明知道问题出在冬雪添进香炉的香里，也没有打草惊蛇，她有心想试试自己靠意志能撑多久，刻意作出鼻息深长的模样，其实每有困倦，必狠狠掐一下自己的大腿。

　　“娘子睡了么？”沈荇送完赵掌柜回来，似乎也去洗漱过了，进来问了一句，也没等秋霜冬雪回答，便揭起罗帐，匆忙在林芷身边躺下来。

　　秋霜冬雪两人答应了一声，悄悄移灯出去。

　　“你可真聪明。”沈荇凑近了林芷，带着些潮湿的温香，轻声道：“阿荇好喜欢你呢。”

　　林芷差一点就想回应他，然而他凑得太近了些，颊畔耳边无端作起烧来，只盼着帐内昏暗，而他又心情激荡，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吧。

　　沈荇悄悄亲了亲她的脸，又叹道：“你做了这样的大事，必然瞒不过祖母去，我明天得回去带你向祖母请安。”

　　“祖母最喜欢聪明的女儿家，还有我亲自护驾，所以你不用怕。”

　　沈荇絮絮说些没要紧的闲话，林芷差点就想答应两声，然而更要命的事情发生了，沈荇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搭对，又或者撞客了哪位邪神，突然间将唇凑到了她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