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春秋》品俗园

2、绝食风波

　　唉！
　　蓝昊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心中叹气。这个无聊透顶的梦怎么还不醒啊？这种非人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没错，蓝昊感觉自己现在根本不是“人”。现在蓝昊非常认同英语里说到婴儿时用“it”而不用“she”或者“he”，婴儿就不是真正的人！
　　蓝昊可怜地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再次努力睁开眼，这一次，他惊喜的发现，眼前似乎有光透进来。蓝昊小心翼翼的闭上眼，再睁开：是的，有光！他看见了光的影子，尽管十分微弱，也足以让蓝昊兴奋起来，这至少代表他没有全瞎。

　　“奶娘！快把小皇子抱过来，太后要见小皇子！快啊！”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焦急的催促。
　　下一刻，蓝昊就被厚厚的裹住抱了起来。奶娘抱着蓝昊小跑着，前后都是急匆匆的脚步声。
　　脚步声放缓，停下了。奶娘抱着小蓝昊弯腰行礼：“见过皇上，见过太后。”
　　“免了。”皇上轻轻说，“把孩子给我吧。”
　　蓝昊的阵地于是转到了皇帝手上。皇帝小心翼翼的用两只手托着蓝昊，送到太后面前。
　　“皇上，我是过不了今天了。”太后微弱的声音预示着她年轻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快别这么说！你还年轻，虽然生孩子时伤了些身，但养养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到时候，我们……”
　　“我自己的身子我能不清楚？你不必安慰我。我虽然当初嫁给先皇是身不由已，可是我若不嫁给先皇，哪里能遇上你？我能和你在一起这么些年，已经很知足了。现在离开也不算命薄。只是有一样我不放心——”
　　太后说了这么一大段话，耗费了太多力气，勉强喘着气，还要往下说时，皇帝已经接过了话来：“我知道了，你可是不放心小皇子？”
　　太后喘匀了气，接着说：“唉，这个孩子是我唯一的骨血，是我留给你唯一的念想，只望你好好待他。我来了这些年亲眼见着宫廷之中每天明的暗的都是勾心斗角，一片血雨腥风。我若不死，还能替他挡一挡，可是……唉，求皇上你看在我们这些年的情份上，千万看顾好他。”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哽咽。
　　皇帝听得心中凄楚，含泪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看他，让他快乐健康的长大成人，将来给他娶几房娇妻美妾，让他儿孙满堂，平安一生。”
　　“谢谢皇上，请皇上一定要记住今天的话。我……”
　　“飞凤！飞凤！！飞凤！！！”
　　……
　　“皇上请节哀，太后——薨了。”一个苍凉的声音宣告了一个美丽生命的终结。
　　这场景，似乎与每晚八点档电视剧的情节出奇的相像，每次蓝昊看到类似的情节心中总要狠狠的鄙视一番导演的俗套。然而，看电视上演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又是另一回事。蓝昊现在心中竟是分外的沉重：一个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挂念着他的人儿，他甚至不知道她长成什么样，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
　　在一片哭声中，蓝昊感伤地闭上了他只能看见一点微弱光线的眼。

　　让蓝昊万万想不到的是：他的苦难竟是从他完全看清这个世界时开始！
　　首先是吃的问题——作为无“齿”之徒的蓝昊当然只能吃奶。然而问题在于，蓝昊的心理是一个成人，不是真正无知的婴儿。或者现在如果他还是什么也看不见，那么他也可以“眼不见心不烦”的自欺欺人下去。可是现在……
　　饿就饿吧！打死老子也不吃！饿到已经快不行了的蓝昊仍然非常有“骨气”的死命拒绝着奶娘的“诱惑”。
　　皇上驾到——
　　听这声音，蓝昊当然知道是皇帝来了。
　　但是，他蓝昊是很有骨气滴～，说不吃，我就不吃！皇帝来了也不吃！
　　皇帝进屋后直奔蓝昊而来：“小皇子吃奶了吗？”
　　奶娘战战兢兢地看着皇帝的脸色：“回陛下，小皇子还是不吃。”
　　“哗啦——”随着被掀翻的桌子，茶碗茶壶碎了一地：“废物！一群废物！连个孩子都照看不好！朕要你们还有什么用！来人——”
　　“在！”一个侍卫颤抖着弯腰来到皇帝面前。
　　皇帝冷冷地看着奶娘，从奶娘手中抱过蓝昊：“把这群饭桶都给朕拉出去——斩！！”
　　蓝昊惊恐莫名的望着皇帝冰冷的脸，第一次意识到这是一个帝王——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蓝昊想说，不怪她们，她们已经很用心了。想说她们每天辛辛苦苦的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皇宫中讨生活，其实都挺不容易的。想说放过她们吧。可是蓝昊现在只是一名刚刚满月的婴儿，他什么也说不出来。除了哭，他什么也不能做。
　　蓝昊眼睁睁地看着在一片绝望的“皇上饶命”声中，这些服侍了他整整一个月的仆人们被拖了出去，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宫廷的暴力和无情。
　　房间中忽然安静了下来，静得让蓝昊十分地不自在。
　　皇帝深深地看着蓝昊，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看来没有一个母亲的照顾是不行的。”
　　说完，皇帝抱着蓝昊走了出去。

　　皇帝抱着蓝昊来到了一个名叫“景阳宫”的院落。
　　一名美艳的妃子迎了出来：“参见皇上。”
　　“免。”皇上并未停留，而是越过妃子直接走进了屋里。妃子跟了进来：“皇上这是怎么了？今天不是小皇子的满月礼吗？怎么倒把小皇子抱到臣妾这里来了？”
　　“唉！”皇帝重重地叹气，“算了，满月礼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小家伙这两天一口奶也没吃！”
　　“什么！怎么会这样？臣妾只听见人说小皇子身子这两天不大爽利，说是太医看了没什么大碍，——竟有这么严重？”妃子满脸焦虑，似是十分关心小皇子的样子。
　　“问题是太医也说不上来是怎么一回事，太医们诊治着都说没什么病，可这孩子就是不吃奶。朕想着只怕是他没了母亲的缘故，孩子毕竟还太小，没个母亲是不行的，所以朕今天才抱了他到你这里来，以后就由你照看小皇子吧。——你是他亲姨娘，你照看他朕也放心。”
　　“是。”妃子小心的自皇帝手中接过蓝昊，左右看看，“服侍小皇子的人没跟来？”
　　“你看着赶紧重新找些伶俐得用的人服侍他吧，那些废物就不必用了。”
　　“皇上，满月礼便是不举行了，名字总得给小皇子起啊。”妃子又换了一个话题。
　　“哦，名字朕前两天就起好了，叫承旭——旭日东升的‘旭’，朕的小皇子就是朕的小太阳！”至此，皇帝的心情方好了些。

　　经此一事，蓝昊再不敢任性。
　　生在共和国，长在红旗下的蓝昊从没想过原来人的生命竟是如此轻贱脆弱，一件“小事”就能要了这许多人的性命。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蓝昊为此深感内疚。
　　——以后应该称呼他为“承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