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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思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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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大会已经举行了三日,通过的人寥寥无几,自从席玉仙君受罚后老实很多,每日除了专心在元德真人处听学,甚至还经常和上小白往返藏书阁。
藏书阁建在无忘崖的一处天然岩洞,位于第三峰台,仅次于上仙师尊的青罗殿,紧贴山体开凿而出,三尺余长的台阶攀附旋转而上,一边是的坚实青山,一边是曼妙云海。
此径名为“独云梯”,曾有规定仅能一人行走,不许并肩同行,更不许追逐打闹。
席玉仙君跟在小白以后面:“明明可以容纳两人并肩行走,为什么不行啊?修仙之人本来身姿轻盈,难道还怕被挤下去啊”席玉仙君说道此处,便加快脚步,想要印证自己的话一般,硬要追上小白与之同行。
“不可,规定就是规定。”小白见席玉已经追上自己,便主动退回一步,随在他身后。
“这规定是什么意思啊?要是能并行,不是可以更快吗?”席玉见小白如此认真,今天定要让他说出个道理。
“仙途缥缈难求,少有同道”此处视野开阔极佳,小白也停下来:“学会独行,才能内心坚韧,不失道志。”
白樾说完,不在言语,继续向藏书阁走去。
白樾仙君走在盘桓而上独云梯上,衣袍被风起,背影孤独坚韧。
小白梦境一转,又来到同业殿,大殿空置百年,上次听元德真人讲学还是两百年前,期间也有大大小小的法会在此处举行,但是小白始终没有再来,想不到这次竟然是受惩戒。
执戒的还是大师兄,这两百年大师兄修行有成,整个人越发成熟稳重。戒藤稳稳的握在手里,注入灵力,使劲一挥,小白的后背爆开一道又一道血痕,很快这件雪白的道袍,后背已经破烂不堪,被血浸染透了。其他师兄皆跪拜俯面求情。
小白在梦中依然感受到被戒藤抽打后,后背火燎一般的疼痛,使劲扭动身体,苏先生见小白如此难受,便用冷水毛巾一边擦拭他的额头,一边轻声唤他:“小白。”
又是这声音,字字清晰,尾音低磁,进到耳朵里,痒痒的真是好听啊,曾经也有人用如此好听的声音,叫他的名字。
声音抚平了背后的痛一般,小白安静下来,只是这声音,如此耳熟,是了是了,就是那个小少年,他在云登!
夜晚的青要山才是最好看的,接天的高度,让月光落在头顶,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夜晚的云雾也静卧睡着了,承载着漫天星月,发出浅浅银光。
有位少年在云登徘徊,无所事事的信步而走,每一块石头,每一缕柔风都带着新奇感,有时只是静静坐在云登边缘,随手打捞着云雾,握住,松开,再握住,再松开……
白樾向来浅眠,常常夜半出游,与这位少年在云登遥遥相遇数次,少年一身青色单衣,却不畏惧寒冷,常常赤足行走。
白樾不曾在在听学课堂见过,心想可能是哪位仙门公子前来伴学。
白樾向来对人冷淡,每次遇见便只是拱手执礼,从不走近交谈。少年也是遥遥还礼,并无结识之意,两人经常遇见,又互不打扰,如此静谧的夜晚参悟或游玩,各有天地,各得其乐。
渐渐便如约好一般,二人经常夜晚同游云登。如此默契,到让白樾觉得于他相处起来不似与其他师兄们,心中颇觉轻松自在。
一次夜里,夜风吹拂的漫天星辰摇摇欲坠,云雾翻涌奔腾,白樾夜有所感前去云登。
还有三日问道大会便结束了,此次大会参与人数众多,许多仙门宗门都有年轻一代弟子前来听学参与,因为元德真人道法超然,对道法经卷的理解和造诣早已让人难以望其项背,能得到元德真人的指点,于修行而言,自是收益良多。
小白已经几晚没见到他了,还有三天,问道大会就要结束了。他是不是也会离开,可是都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他是哪家仙门,何时才能同游云登了。
白樾等了两夜,从星辰闪耀到天际云海泛白,却没有再等到那位青衣少年。
白樾曾在听学课堂仔细辨认,衣着配饰也实在找不出任何信息。问过负责记录课业和负责饮食起居的本门小仙使,都说从未见到过那位身着青衣的公子。
散学礼完毕,白樾趁着各家仙门弟子拜别,仔细寻了,也还是不见人。
也罢,本就连朋友都算不上,此番不告而别,也是随心随性,自在而为,自己又何需计较。元德真人因此次讲学,有所参悟,便留下与黎真上仙于青罗殿论道。
师尊停了晚课,让众人可以自行稍事休息或者交流问道心得,更在大殿设了酒食宵夜,供众人享用。
白樾仙君不喜热闹,避开众位师兄,一路随着明月缓步而行,几番迂回绕路,不觉又来到云登,白日里所有的经文在脑中散尽,唯有徐徐清风搅动云雾,让人一扫沉闷,如此幽静的夜晚,不闻任何鸟兽之声。
白樾正在出神间,却见那位青衣少年踏月而来,衣衫单薄,仿佛被夜晚的云雾沾湿了一双赤足,踩在石阶上也无半点声响。
远远瞧见,白樾没有犹豫,信步走到少年面前,少年见他也是轻轻一笑停下脚步。
只见这少年身姿挺拔瘦削,一身单衣被风吹的摆动,头顶是绚烂星河,背后是苍茫云海,但是这单薄的身影偏偏具有吸力一般,让天地间所有光线都奔涌向他,整个人散发出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晕,让人为之心生向往。
仿佛两人极是相熟,少年没有半点客气直接开口问道:“可是等我?”声音很是好听,如玉石相击,余音绕绕,连夜风都微微顿住了。
白樾执手行了一个同门礼道:“不知仙君师从何门,相见数次,白樾未曾拜见,多有失礼。”
不知为何,往日里对谁都冷淡的小白,此时却有点急切,内心微微泛起一片灼热,生怕自己来不及表达清楚,眼前的少年又消失不见了。
见白樾问起,少年不答话,缓缓转身坐在云登边缘,把脚浸入云雾,像个孩子一样把脚荡来荡去,逗弄云雾。
白樾见他自顾自的玩耍,也觉得自己太过鲁莽,何必这般问话,破坏以前的默契呢?
想到这里,白樾放开心怀,索性与他坐在一起,看着远处不在出声。
“我兄长是元德真人。”少年突然轻声开口。
元德真人?小白有点吃惊,自己最先猜测少年就是元德真人的弟子,所以仔细寻查过,完全没有此人,更是不知元德真人还有个兄弟!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仿佛看小白吃惊的表情是很有意思的事,少年转过脑袋,对着小白又笑起来,这次离得很近,少年眉眼弯弯,目若繁星,整张笑脸简直让明月失色。
“我与元德真人共灵而生,他一直待我犹如亲弟。也就是因为我,他才没有成就仙身”少年缓缓说道。
“斩灵?”从未想过面前的少年竟是这般缘由,难怪从不曾在白天见他。
“是。”少年点点头,继续说:“兄长为了保存我,一直没有斩灵,但是共灵而生,极耗费寿元,如今兄长大限将至,如果再不飞升成就不死仙身,我与他都只能再入轮回。”
少年调皮的用手捏捏自己的脸,“我只有灵,维持这般样子,兄长已经付出太多了。我不想再如此拖累他,如果我死了,他便可以得仙身长生。”
“我们浮玉山常年炎热,缺少雨露,此次随兄长前来,也算全了我心愿,青要山,真的很美!这是我第一次离开浮玉,而且我还有了朋友,也算无憾了。”少年朝他眨眨眼:“我很开心呢,谢谢你,小白,白樾仙君。”
白樾心想:他居然能叫出我的名字……内心有几分欢喜,又有几分难过:“他既知道我,为何又不主动找我,他可知道我在找他?”
夜风带着丝丝云雾卷来,少年像永远不会厌烦一样,用手捞着玩:“我喜欢这里,希望来世可以投生到青要山,做一个人,一只兽,或者一片云。”
小白一时语塞,不知该安慰“不会死”还是挽留“不要死”,想到眼前的少年是最后一次相见,今晚便是最后一次同游云登,心中空洞隐隐似有疼意。
明明才第一次说话,怎么就成了最后一次?!
默默坐了一会儿,少年站起来,拍拍衣服:“走了。”
小白看他丝毫不有留恋,平常的就像随口一说,然而自己却为他担忧,寻他多日,真是自作多情了!忍不住开口道:“我还没有承认你是我朋友,若是死了,我也不会去记挂你。”
少年见白樾赌气一般,忽得愣住了,歪起脑袋想了一会,才点点头:“嗯,说的有道理,仙君这般坦荡洒脱,是我唐突了,哈哈哈哈哈……”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
不带他说完,少年已经拾阶而上,白玉般的赤足踩在云登的台阶,迎着月光,步步而上。
“思之。”第一阶。青衣少年若有所思,喃喃细语一般,夜风将他单衣吹得飞起。
“存之。”第二阶,乌黑的头发翻飞,如在夜晚煽动翅膀的蝴蝶。
“忘之。”第三阶,夜晚浓稠的云雾已经舔舐到他的脚踝了,他还是轻盈一步,向上而去……
“灭之……”
“不可!”白樾见他马上就要跌落,急忙上前,拉住他往回一拽!
少年本是灵体所化,几乎没有重量,被白樾猛的一拽,便向他撞了过去,衣衫下摆勾起的云雾,同少年一起与白樾仙君撞个满怀。
一瞬间,灵巧的游鱼,不经意钻出水面,搅动圈圈涟漪,冬日的太阳,终于破开重重浓雾,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有一种悄无声息又气势磅礴的东西,在白樾心中炸开了。
少年道:“我摔不死的,放手。”
“不放!”说完白樾抱更紧了:“刚才还说我是你朋友,连名字都没告诉我,你就要走。”
少年笑笑,看着白樾说话前后矛盾,又一脸认真,也不挣扎了:“那你抱吧。”少年甚至眯起眼睛,把头靠在白樾肩上,一副惬意瞌睡的样子。
白樾仙君见他耍赖,便伸手揽住他肩膀,将他横抱起抬腿便走。
“去哪里啊?!”
“此处摔不死你。我带你去最高处青罗殿。”白樾仙君面无表情。
“快,快放我下来,我不去青罗殿,要去你去!”
挣扎两下,白樾越抱越紧,少年只能大叫:“苏澜 ,我叫苏澜,行了吧?”
见白樾终于松开手,赶紧从白樾的怀里跳出来道:“你这人,怎么跟传言不一样啊,这么爱较真!”
“传言是怎样?你听过很多关于我的传言?”
“嗯,很多啊,什么过目不忘,天赋极高,仙门翘楚。”见白樾死不要脸居然附和点头,便是话锋一转:“还有什么容貌俊美,仙姿灼灼,飞升之日还要少受几个天雷,哈哈哈哈哈”说道此处居然忍不住大笑起来,这明明就是偷听席玉说过的话嘛。
本以为白樾仙君定然生气,结果白樾一抚衣袍,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了,目光定定看着他:“还有呢?继续。”
“啊?还有……还有就是师尊座下排行第八,但是因为年幼可爱,被叫做小白仙君。”
白樾仙君摸摸自己的脸说道:“是很可爱,还有呢?”
“还有,哪里还有了?”少年有大叫起来:“我才来多久,最多夜晚出来晃荡一会,还是专门捡人少的地方走,哪里去探听那么多信息。”
意识到白樾如此不依不饶的追问就是想要听自己夸他?都一百来岁的人了,这是什么神仙怪癖?青要山的人都这般脸皮厚了?
白樾见少年已经说不出来信息了,就一把拉过他,一起坐在石头上:“既然你知道我,这几日为何不来寻我,你可知你等你多久?又是怎么寻你的?”终于问出了心里想知道的话。
看少年怔怔不言语,白樾也不等他作答,起身朝小径走去:“苏澜,我不做你朋友,你也不准死。”
看着白樾消失在夜色里,少年感到这白樾仙君脾气是真不好,莫名其妙生气一般,竟然真的走了。
苏澜不知道,白樾仙君此去,干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