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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二十四回 小喜珠魂归离恨(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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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狐看着八宝哀恸的表情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自己应该实话实说,于是她说:是的,她是快要死了,“是的,她――”可刚开口一个字,目光留注到眼前的少年悲恸绝望的表情竟令她心口猛地一酸,那话语就生生卡在了喉间,后面的话居然再也说不出来。“八宝,现在急也没办法,我这儿有些银子,你带着去找大夫,务必找最好的大夫来。”玉狐把那一大捧大钱和碎银一股脑塞在八宝怀里,在金华苑年节的赏赐通常比月例还多,她又用不着钱,所以积了三年下来,数数还真有不少。
八宝打开包裹看了一眼,不禁有些呆滞地看着玉狐,“玉瑚姑娘,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平日攒的,若是不够再来找我,尽管找那最好的大夫来,钱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玉狐笑了笑,若是真不够她就临时用树叶变好了,只要她略施小法三五天内绝不会现真形。
八宝用衣袖胡乱抹了抹眼泪,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可是就这么拿了玉狐辛苦积攒下来的钱去用,若是连个谢字也不说又说不过去。想不出更好的言词的八宝,只能扑通一下扎扎实实地在玉狐面前跪了下去,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我代喜珠谢谢玉瑚姑娘,您好人一定会有好报。”说完一骨碌爬起身急匆匆就向外奔去。
玉狐着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发怔,“好人有好报?”不禁微微苦笑,希望吧。转头看向床榻上已经出气多入气少的女孩,心间又是一痛,人世间生老病死最是平常不过,她看的又何尝少了,可是现在心头这痛又是什么?下意识地又朝那孩子走近了些,在那污秽的床沿上坐下,伸手牵起那枯瘦的小手。要不要救她?一个念头突如其来地闯进她的脑海,若是以她的法力救一个凡人易如反掌,就像那次为她治伤,只要少少的法力就够了,可是――这是她命中注定要受的苦,也许阎王册上已经预勾了她的时间,她若是这次救了她,只怕于她也是祸非福啊。但另一个意念更强烈地冲击着她,她不想看见她死,不想看见这么纤弱的一个生命就这样消逝于这世间,她竟有些舍不得。
心头一惊,玉狐猛然站起身退离那床榻几步,她竟会对另一个生命产生留恋?不过是六道轮回,今夕死了,明夕又生,为何不舍?
“哥哥……”喜珠突然张开眼睛,望着她,喊出一个模糊的字节。
玉狐皱皱眉走近几步,“喜珠,是我。”
“哥哥,大哥哥,救我……”喜珠散乱的目光逐渐凝聚回神,回光返照……玉狐锁紧了眉。但喜珠的神智却似乎没有清醒口中只是一直念着大哥哥,谁是大哥哥?
“大哥哥……烧鸡真好吃……”喜珠努力地朝玉狐伸出手,似乎想抓住玉狐的手,但是用尽了全力却也只抓住了玉狐的一片衣角,但就是这样她好像也感到满足,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个甜美的微笑。
玉狐蓦然睁大了眼睛,三年前的那一夜……可是她怎么可能认出她?
“大哥哥……带我走吧……带我走……求求你……”喜珠紧紧地抓着玉狐的衣角拼命地想扯动。
玉狐看着她,竟感无言,三年前她救了她,若是那时她便死了,也许就不用遭今天这样的罪,如果今天再救了她下次恐怕会更加凄惨……就让她去吧,回到她该在的命运转轮之上吧……
黑白无常悠悠飘来,喜珠惊恐地看着那一黑一白的鬼怪,急急地拉扯玉狐的衣角,“哥哥,救我……”
玉狐蹲下身,轻轻拉起喜珠的手,“别怕,跟他们去吧,这一世的苦你已吃尽,下一世你就不用吃这么多苦了……”玉狐紧紧握着喜珠的手,冲喜珠微微一笑,喜珠脸上的惊恐慢慢消失,轻轻点点头,安稳地闭上了眼睛,眼角一滴清泪滑下……这一世的苦终于到了尽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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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身后一声巨响,门被大力推开,反撞在墙上又弹了回去。玉狐诧异回身,竟是李元吉!
“是你!”李元吉眯着眼适应了一下室内暗沉的光线,好不容易看清屋内的人,这才发现屋内站着的竟是她!她怎么会在这儿?
“四公子。”玉狐十分有礼地福了福身。
“你来干什么?”李元吉一脸懊恼和愤怒地瞪着玉狐,她怎么会突然跑过来,还跑到这儿来,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打喜珠的事?
“来看看喜珠妹妹,她就快死了。”刚才明明说不出口的话在李元吉面前却轻易说了出来,为什么?是因为面对的是不同的眼睛吗?对着那双真挚关切的眼睛她就说不出口,为什么?
“是吗?”李元吉面无表情地走近几步,似乎也有些受不了满屋的血腥气,不禁捂了鼻子,“这么快就要死了?”瞅了一眼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孩,不禁厌恶地皱紧了眉头:“来人!”一声高呼,门外立时有仆役奔了进来。
“你要干什么?”玉狐立刻察觉李元吉这声唤里并没有什么善意。
“当然是拖出去扔了,难不成还要让她死在我院子里不成?”
“你!”玉狐震惊地瞪着李元吉,“喜珠到底犯了什么错,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玉狐一扬手,沉声问道,一股幽寒的气息自她身上淡淡溢出,她已经有些压抑不住自己心底浓洌的杀意了,那已经走进门的侍仆们立即下意识地止步,并不自觉地退了出去。李元吉也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觉得从骨子里抖出一阵寒意,只是他并没有意识到那是玉狐的杀意浸入了他的身体。
“没什么,只是公子我看她不顺眼。”
“她不过卖身十年,你若真不喜欢她,送回给夫人发落就是。”玉狐紧紧捏拳不断地告诫自己面前的这些不过是手无寸铁的凡人,她若真的出手,李元吉连片骨头渣子都落不下,为了一时之气浪费几年辛苦不值得。
“进了我金蓉院就是我李元吉的人,就算我不喜欢也不会交给别人处置。”李元吉冷哼一声,突然皱眉看着玉狐道:“你还没回答我,你不好好地在二哥身边待着,跑到我这儿来干什么?听说二哥最近可是心疼你的很哪。”李元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着,李世民院子里的那点事最近在这李府里可是传得沸沸扬扬,连他这做主子的都听见不止一回。他目光紧紧锁在玉狐的身上,那目光简直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他再一次愤恨地想着……为什么好东西总是李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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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个女孩子站在这里可能都没办法从容地面对那双像饿狼一样的眼睛,但是玉狐看着这双眼睛却只是在想,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凶狠的一双眼睛,他与李世民真的是一母同胞吗?到这会儿连玉狐都开始猜忌这个问题。
“喜珠是和我一同进府的小妹,平日里总是有些来往,听说她病了,我这做姐姐的当然要来看一看。”玉狐淡然地看了满脸嫉恨的李元吉一眼又回过身探看喜珠。
李元吉见玉狐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不禁更为不悦,不过是个丫头,她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吗,居然敢露出那种不屑理会他的表情,她想找死啊!大步上前,一把拉住玉狐的手将她扯离床边,“怎么,听不懂本公子的话吗,这里是本公子的地盘,你立刻给我滚!”
玉狐猛然一挣,将李元吉的手重重一甩:“四公子,请自重!”玉甲在悄悄地伸长,玉狐急忙把手背到身后,看在李元吉眼中却更是怒不可扼。
“真以为自己是凤凰了吗?不过是上了李二的床而已,说到底不过是个通房丫头,连个妾都够不上,出身低贱就算你长得再漂亮二哥也不会对你有什么真心的,过两年玩腻了,说扔就扔了,哼,长孙家的小姐过两天就要过来,你以为你这个贱丫头能和她比吗?不过――”李元吉突然话锋一转,阴沉沉地笑着一把扣住玉狐的下颌,“若是你肯离开李二跟了我,我倒是可以保证将来给你个妾的位置,绝不会比李二对你差的。”
玉狐对他这番淫言恶语并不在意,只是有一句话她是听入了耳中,“就算你长得再漂亮二哥也不会对你有什么真心的”,是这样吗?李世民明明是那么诚恳地说喜欢自己,是假的吗?过两年就会变?那她是不是该准备些别的办法,万一这招不行,还有别的法子可以补救。
“喂,你在发什么呆呢,四公子我在和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发现玉狐居然在他的掌握中走了神李元吉差点发狠要捏碎玉狐的下巴,这个丫头居然如此嚣张,都是李二惯出来的,没上没下。
“听见了,四公子。”玉狐突然一笑,“不过,玉狐怕有命来,没命回去。”玉狐形容讥诮地看着李元吉,一甩头将自己的下巴从李元吉的钳制中脱了出去,目光若有所指地看着床上那已经踩进阎王殿大门的喜珠。
李元吉脸色阴晴不定地瞪着玉狐,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突然改了命令道:“来人!去找个大夫来给这丫头看看。”转脸再看向玉狐,凑近玉狐耳边轻声道:“你放心,本公子对你绝不会像对这丫头一样,你在二哥那儿能得到的我一样能给,而且,我会给你更好的,本公子一定会非常非常地疼爱你。”
“谢谢四公子厚爱,不过玉狐无意换主,二公子对我已经够好了。”言罢再不去管李元吉的暴怒回身走到桌边拿起一壶已经冷透的水坐到喜珠的身边,手指轻轻划过壶身,里面水顿时有了适宜的温度,小心翼翼扶起喜珠,就着那细细的壶口,将水喂进喜珠干渴的唇间,只是那水已经大半灌不进去,多数都是流在了被褥上,玉狐忍不住深深叹息,秀美的眉紧紧地皱了起来。李元吉本欲冲上来狠狠教训玉狐一顿,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那紧紧蹙起的眉峰上,想起前几日在荷塘边同样蹙着眉叫他小心的那个温柔女子,心底有一个小小的地方突然被戳了一下,尖利地痛,痛得他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挥不出愤怒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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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持续了一柱香的时间,玉狐专心地一口口喂着喜珠温水,李元吉则似乎忘了时间,呆呆地站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她轻柔体贴地一举一动,心里只不断转着一个念头:对李二,她是不是也是如此温柔?
“玉瑚姑娘!大夫来了!”八宝背着个药箱一头撞入,身后拽着直喘粗气的老大夫,完全没注意到就站在门侧不远的李元吉。
“大夫,麻烦您了。”玉瑚急忙帮那老人家端了个凳子坐下歇口气。
本来那大夫是一肚子怨气,被八宝那家伙像拖麻袋一样一路急奔,险些病人没救着先把自己的老命奔掉了,不过当他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喜珠时,神情顿时凝重了起来,“哎呀,这是什么人啊,对这么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手。”老大夫揭开棉被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那细嫩的皮肤上全是狰狞的伤口,到处皮开肉绽,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老大夫按了按脉,又翻了翻喜珠的眼皮,面对满脸祈求期待的八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看在玉狐眼中,应是与自己刚才的感觉相同。
玉狐转头冷冷地看了李元吉一眼,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显得有些恼怒又有些不知所措。玉狐走近两步看向他:“四公子先回房吧,您留在这里是想亲眼看着喜珠死吗?”
李元吉冷哼一声,甩手大步出屋。
其实李元吉也没真的想打死喜珠,只是他发起怒来一向没有轻重,这回他倒也知道自己下手重了,所以刚才才想偷偷过来看一眼,若是还有救就去叫个大夫来,可是没想到一进来就碰到玉狐,也随即想起自己那无名邪火的起因,这嘴上便死不肯低头了。但到了现下这个情况,看着玉狐冷冷瞪视他的眼神,他的心里像被小针扎一样的难受,再待下去也着实没了意思,也不用他这个主子同意,大夫都请来了,他还待在屋里干什么?
这边厢八宝就像没注意到李元吉存在一样同样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去,只是一个劲急切地追问着正在给喜珠把脉的老大夫:“大夫,她怎么样了?她――”
老大夫摇了摇头,“这位姑娘伤势严重,失血过多,再加上本身体质孱弱,只怕……小兄弟,节哀顺变,还是及早准备后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