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病毒》长风不竞

5、第 5 章

　　池恒并没怎么认真看书，顾敛睡着之后他就连上网开始查起了飞跃号和顾敛。
　　手机屏幕上有一道裂痕，边缘伸出几只毛毛虫似的脚，降低了它的灵敏度，搜索键按了足足五遍才有所反应。
　　他一边思考应该让顾敛赔自己一个新手机，一边看起了相关新闻。

　　“飞跃号”并不属于联盟对外公开的部分，能查到的东西很少，只隐晦地提到了一些当年飞行号的事故和机械心，后者看起来是被用以医学领域拯救重伤士兵的一种研究，大概类似于人造义肢或人造器官。
　　但顾敛相关的新闻却要多些，甚至看见了几张他年轻时的照片。
　　年轻的顾敛显得更加张扬一些，无论在什么场合，后背都挺得笔直，好像什么都不能使他屈下脊梁。

　　他毕业于天穹星的苍蓝学院——这所学校被誉为联盟优秀军官培养基地，毕业那年甚至还作为优秀学生代表进行了演讲——穿着一身黑色的军装，站姿挺拔，镁光灯下的五官十分硬朗。
　　如果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不是那么不正常的话，池恒想，他应该会对他一见钟情。
　　取向早就不是什么秘密话题了，他向来喜欢长相传统，带着一点古典特征的男人，比如顾敛，他的眼睛很漂亮，过去只有在教科书上才见过的颜色。
　　池恒存下了这张演讲的照片，但同时也在心里骂了一句：“活得像个混混，可惜了这副好看的皮囊。”

　　另一篇新闻里，顾敛站在众多军官之中，镜头给了他一个特写，能看见这人正低头跟谁说着什么，眉眼的弧度很柔和，嘴角也上翘着，微微张开的唇间露出一点洁白的齿尖，好看得要命。
　　池恒叹了口气，把这张照片也存下了。

　　而顾敛本人这会儿正睡着，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更加成熟得痕迹，他的眉头看起来更忧郁了些，眼窝也比之前更加深邃，嘴唇抿着，像个有故事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池恒忽然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很高，竟然有点烫手。
　　“他在发烧？”他问。
　　虽然室内只有他们两人，但从顾敛的话来看，“诺萨”应该是能听见他们说话的。
　　“不会死的，”一道投影凭空出现在身边，是个卷发的青年，“他最近不太行。”
　　语气异常轻快，好像谈论的对象不是个活人。

　　池恒：“伤口不会感染吗？”
　　机械臂既不敬业也不仔细，棉球清理完毕就这么放着，留下两块触目惊心的伤处，外翻的皮肉底下甚至能看见白色的骨头。
　　诺萨不知道从哪掏出本书来翻了翻：“应该不会的，有过开放式治疗的例子，这样愈合得更快，处理起来也更方便。”
　　“？”池恒皱着眉看了看他，觉得这智能系统其实跟智障系统也没什么两样，好像完全不懂人是会痛得这个道理，无情且冷酷，实在是可怕。

　　他剪开顾敛的衣服，没仔细观察这人胸口上长着的奇怪东西，而是先打了一针奥西裴丁用以退烧，然后找了个针开始缝合。
　　他做过不少缝合的工作，打架是比尔特莱德城的混混们的日常，穷人们也经常为了赚一口饭而受伤，因此池恒缝线的手法相当娴熟，快而且漂亮，愈合后不会留下什么丑陋的伤疤。
　　但顾敛应该对伤疤这个玩意没什么感想，因为他的上半身有不少早已愈合的伤痕，深深浅浅的，还有几条格外显眼，想必曾经伤得很重。

　　“那是什么？”把缝线打结的时候，池恒轻轻点了点顾敛胸前的装置，那东西像个有过滤功能的试管。
　　诺萨凑过来：“机械心。”
　　池恒有些好奇：“他以前伤到过心脏吗？”
　　他以为机械心是个跟心脏差不多的东西，安全起见，至少应该包裹在胸腔内部，没想过会像个展览品一样就这么镶嵌在胸前。不知道它用的是什么材料，竟然能跟肋骨和皮肤融合在一起。
　　“没有，”诺萨说，“机械心就是他们的心脏。”
　　“他们？”池恒对这个用词有些在意。
　　“飞跃号的成员，除了你之外，他们都有机械心。”诺萨解释道。

　　池恒扬了下眉毛，感到有些诧异。
　　这是一星舰的科学怪人吗？

　　第三个声音突兀地响起：“书里都有，你不好好学习。”
　　自然是顾敛。
　　池恒惊了一下，没想到他醒得这么快，又想到这人也许根本就没睡着。

　　顾敛撑着床坐起来：“谢谢。”
　　池恒本能地问了一句：“什么？”
　　但顾敛没解释。
　　他沉默着下了床，走到房间一角，拧开了淋浴。

　　池恒：“……”
　　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他一句伤口最好不要碰水，但都已经碰了，提醒似乎也晚了。而且他也没想到这么个地方居然还安了个花洒。
　　看不出顾将军是这么讲究的一个人。

　　他看着顾敛旁若无人地脱了裤子，赤条条地洗了个干净，然后从一边的小衣柜里拽出一件衬衫和一条西裤来。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重伤患者摇身一变成了业界精英，只有发梢还在湿漉漉地往下滴水，但一点都不狼狈。
　　可池恒满心只想着把他的衣服扒下来，然后把伤口重新消毒，扎上干净的绷带，把人绑在床上，避免这个混球再蹦起来装逼。

　　“我先说几句，”顾敛往沙发上一坐，手臂架在膝盖上，虽然是仰视着他，但依旧压迫感十足，“因为机械心的存在，我们需要一个军医，这个人必须很了解机械心的工作原理，并且具有抗压能力和随机应变能力，尤其不能玻璃心。”
　　池恒想开口跟他唱个反调，嘴才张开，就看见顾敛做了个摆手的动作，身体莫名顺从地闭了嘴。
　　顾敛自顾自地说着：“人选是宋林提供给我的，一共找了十二个医生，我看过你们的简历，双亲的基因，个人的生平，然后选定了……你，因为你写过一篇论文，做过一次实验，也许你本人可能不记得，那次实验曾经被紧急叫停。”

　　我当然记得，池恒在心里说。
　　那次他做了个大胆的尝试，提取了普兰达的血液，然后分离出每一种成分，再分别用在小白鼠身上观察结果。
　　但还没等到结果出来，实验室被一队警察破门而入，他们带走了所有实验用品，也带走了他。他在关押所里待了七天，然后被无罪释放，但从此教授和同学对普兰达相关的实验闭口不提，项目不得不叫停，因此欠了投资方一大笔钱。
　　总之那一年过得很惨，就算是得了阿尔兹海默症，他也绝对不会忘的。

　　“对不起把你拉进这趟浑水，”顾敛的“演讲”忽然煽情起来，“但我保证，你会成为人类历史中值得纪念的英雄。”
　　“我还没死呢。”池恒忍不住说。
　　顾敛笑了笑：“你不会死的。”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个餐盘从门口递了进来，里边端端正正地摆着两套餐具和两份盒饭，还有几支装着药物的注射器。
　　“飞跃号是联盟全额拨款的星舰，搭载着最先进的系统和天穹星最好的厨子，”顾敛把其中一份盒饭递给池恒，“欢迎加入飞跃号。”
　　池恒接过来，那是挺沉的一小盒，带着舒适的温度，不烫但也不冰冷。
　　他打开盒盖，不是常见的营养果冻——不少人都把那玩意叫做健康废料，因为既没什么味道又特别难嚼，口感只能用恶心来形容，除了成分有益于健康以外没有一点优点。
　　饭盒里里躺着一小摞曲奇饼干，两颗薄荷糖，一个小苹果，一份小白菜，一块鱼肉和一小盒米饭。
　　都是这个年代相当昂贵的食材，像极了高级餐厅的搭配。

　　他很长时间没吃过这种有香味的饭了，在医院工作的几年里一直依靠营养快餐——一种味道不亚于健康废料的人造食品来充饥，无论水果蔬菜还是米饭都属于奢侈品的范畴，只有偶尔取出存款中的利息时才能吃上一顿。
　　池恒掰开筷子，最先尝了一口鱼肉，味道很好。
　　“如果你有特别喜好的话，可以跟我说，”顾敛拿着苹果，但还没开始吃，“我会替你传达给后厨的。”
　　“不用了，谢谢，我觉得这样就很好。”池恒说。

　　顾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告诉他这其实是自己的菜单，只是今天给他多带了一份。分配给舰长的补助比其他人的要多一些，因此他的菜单也要更贵一点。
　　他默默地算了算账，觉得加上池恒一个好像也不会破产，毕竟有联盟在，管他呢。
　　顾将军虽然不怎么尊重人权，但其人还是很“护犊子”的，决不会让飞跃号上的人受一点委屈。因为他深知他们是来跟他一起拼命的，而不是来受苦的。

　　池恒吃得很快，但顾敛没什么胃口，只是慢吞吞地啃完了自己的苹果。
　　然后对诺萨说：“把十一区的监控发给我看看，还有芙兰的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