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引》爱吃芒果的耳朵

13、眼泪

　　在茶楼又待了一会儿，等回到吴府时辰已经不早，好在明月当空，皎洁的月光照亮了浓密的夜。
　　莫寒回屋子的路上，嘴里还在嘀咕着戴萌这那。吴哲晗让孙芮将孔肖吟送回了房，就只剩许佳琪在自己身后，形影不离。
　　吴哲晗进了屋子，许佳琪就自然地跟着她进了去，她褪了外衫，许佳琪也将自己的外衫褪了去，搭在吴哲晗衣衫旁侧，等到吴哲晗要沐浴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转身，对跟在后面的许佳琪说到:“这么晚了，佳琪姑娘再不回去家里人要担心了。”
　　许佳琪脚步一顿，狐狸眼泛着波光，楚楚地看着吴哲晗，“你在撵我走吗？”
　　吴哲晗一听，柔软性子又是受不住了，她解释到:“我未曾撵你，只是...”
　　还没等吴哲晗说完，就见许佳琪甩去石榴红靴，一屁股坐在榻上，来回摆动着两条修长的腿，撅着小嘴说着:“昨儿才睡了一晚，今儿就要轰人家走，哲晗真是好狠的心。”委屈的小模样可真是挠人得紧，吴哲晗自然也承受不住。
　　她连忙上前，把凌乱的红靴拾起，贴着榻身，整齐地摆放之后，蹲在许佳琪身前，仰首安慰到:“我只是担心你不回家，家中人寻不到你如何是好...”
　　“家里就我一个人，何来寻不寻。”
　　想到什么，许佳琪又继续说到:“我问你，”边说着，许佳琪直起身板，导致她和吴哲晗之间只剩一个手掌放平的距离，吴哲晗怔怔地看着她，不敢轻举妄动。
　　许佳琪倒是不以为意，继续问到:“青山山腰日日操练的军队是不是你们吴家的？”
　　吴哲晗怔怔地点了点头，又想到许佳琪的说法逾了规矩，军队是朝廷的，没有吴家一说，想着，又呆呆地摇了摇头。
　　“还想否认，你说你爹天天在山上作妖也就算了，没事填了我的洞干嘛？我前脚出去，后脚家就让人填了，你说我气不气？”
　　听着许佳琪喋喋不休地埋怨，吴哲晗‘噗呲’一声笑了，她抿嘴说到:“原来就是因为这你才盗了我家宝物。”
　　“这个让我更气，我盗宝的那天，你猜我见到了什么？”说着，许佳琪贴近吴哲晗的身子，脸与脸的距离，这回可是将手掌竖起来那般近。
　　“我竟见到了当初轻薄我的人，就像这样...”说着，许佳琪竟将薄唇贴在对面人的淡唇上。
　　没有征兆的吻让吴哲晗身子瞬间升了温度，一时竟忘记了离开。
　　在吴哲晗的记忆里，她从来没有吻过任何一个人，自然也不知道亲吻的感觉。可此时此刻，对方唇瓣上的味道是如此得熟悉，连同她鼻翼中一吸一呼释放的温热气体，仿佛曾经都被刻入骨髓，铭在心头。
　　恍惚间，她眼前出现一幅画面。一只赤色小狐狸跃起身子，用它湿润的鼻头去触碰一个温热的掌心，那掌心似水柔情，被狐狸鼻尖蹭得欢悦地摆动了几根手指，手指微微弯曲，爱惜地抚摸着狐狸额头中央的血梅，自己好似那手的主人一般，感受着小狐狸眯起眼睛带给自己的温暖心悦...
　　画面变得越来越模糊，她想，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吴哲晗闭上眼睛，抬起左臂，慢慢地绕过许佳琪的身子，在她纤柔的肩骨上，小心翼翼地落下了手掌。
　　感觉到肩骨主人明显地战栗了一下，随之消失的是，间断的画面和唇瓣上的温热。
　　“哲晗还要轻薄佳琪吗？”许佳琪将唇瓣移开的原因不是吴哲晗的触碰，而且从她心底深处升起的痛楚，那种痛苦足以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她禁受不住。
　　吴哲晗的琥珀色眸子罕见的波光闪闪，她轻轻唤着:“佳琪...”
　　许佳琪的心猛然剧烈跳动，当真被撕裂了一般疼痛，她推开吴哲晗，站起身子，背对着她。
　　许佳琪没有控制力度，吴哲晗被她这么一推，便瘫倒在地，她却没有想起的意思，低着头，只是喃喃道:“抱歉...”
　　许佳琪捂着胸口，重重呼了几口气，未答吴哲晗的话，弯着身子，径直走到木施处，拿起外衫，随意披在身上，推门而出，没再回头。
　　只留吴哲晗呆滞地坐在地上，看着许佳琪遗留下的石榴红靴，迟迟不回神。
　　吴哲晗觉得她真得忘了些事，一些很重要的事，那些事超过了很多东西，但她无论如何也记不起了。
　　外面的更声响了三下，吴哲晗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披着外衫，走出屋外。站在院子中央，转身看向屋顶上的那青衣女子，已经坐在那里，无聊地玩弄着屋顶上的碎石，吴哲晗静静地看着她玩弄着，不言不语。
　　青衣女子拿起一颗碎石丢在最右边那间已经无光亮的屋子，见里面的人没有出来，无聊地又丢了一颗，见还没有人出来，喃喃道:“嫂嫂也真是的，睡这么早！”说着，站起身子，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掂起足尖，轻轻一跃，自屋顶飞落地下，停在吴哲晗身边。
　　“看来公子的枣不够吃，来寻我要枣来了。”
　　枣也是枣子，戴萌一直在让莫寒吃枣，便也是‘食子’，落下三枣离开，也就自然而然成了夜半三更的‘子时’，吴哲晗明白戴萌是要在这个时辰与自己见面，可此时她心思不在此处，也就懒得和戴萌玩这种猜谜游戏。
　　“有事便说。”
　　“哎~”戴萌叹了口气，双臂抱在胸前，摇了摇头，说到:“我见她出门往东北方向走了，这半夜三更的，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闻言，吴哲晗侧头，蹙着眉头，紧紧地看着她，冷冷地道:“你那个时辰便来了？”
　　“公子，你的重点错了。”戴萌又叹了口气。
　　“千里寻嫂并不是你的目的。”琥珀色眸子因为疑虑染了一层阴霾，变得咄咄逼人。
　　“别这么看着我。”戴萌耸了耸肩，继续说到:“我只是想看看公子心思智慧如何，毕竟日后还要跟着你不是，我可不想好好的岁月交给一个有头无脑的人。”
　　“跟着我？”
　　“你对自己的身世不感兴趣吗？”
　　听戴萌这么一说，吴哲晗身子瞬间僵住了，她以为自己不再去胡思乱想那些，那些就真得好像没有出现过一样，不存在于世间，自己还是按照原来的样子，平静地生活着，可是，不去想，就真得躲得过吗？
　　“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能知道些什么？”戴萌把手中的小石子又丢在莫寒屋子的门框上，心想，这嫂嫂警惕性还真是低，这俊俏的小模样，要是哪天被坏人看上，还真是件麻烦事。
　　“戴姑娘。”
　　“哦。”戴萌听到吴哲晗不耐烦地唤自己，便将手中的石子都撒在了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继续说到:“去不去随你，反正我知道大体位置，入室的话嫂嫂应该有办法吧，你要是不去的话我就带着我家嫂嫂回去了，毕竟嫂嫂还是要回我戴家做媳妇的。”
　　“你和她，到底是什么人？”吴哲晗满腹疑虑，听到‘入室’二字，更是拧起了眉心，玉棺模样又出现在自己眼前，但又因担心某人安危，此刻心乱如麻，不得思考。
　　“都说了去不去随你，问那么详细干嘛，反正不会害你就是。”
　　吴哲晗依旧凝着视线看戴萌，不作回答。
　　“别看了，先把你家娘子追回来再说吧！”
　　闻言，吴哲晗终于动了身子，转身，快步走出院子，朝着戴萌说的方向追了过去。
　　方才的天空还是安安静静，月亮高挂，此刻却黑云密布，压抑躁动。黑云明显地聚集在一块空间，交汇相融，那一处仿佛变成了收魂引魄的地狱，只需一瞬，就再也不见光的希望。
　　吴哲晗心悸得厉害，仿佛那地狱就是为自己量身打造，让她身感面临死亡的绝望。
　　不，不是自己，不是自己的死亡，吴哲晗突然不好，是她，是佳琪！
　　吴哲晗疯了一般地朝着黑云聚集的方向跑去，此刻的奔走是在她认知里从没有过的疾，她管不得别的，只能奋力与死神赛跑，心道佳琪千万别有事。
　　终于，那凝聚的黑云之间形成一道雷光，迅速直下，劈向远处的密林中。
　　“佳琪！”吴哲晗大喊，突然停住脚步，望向一瞬之间化身火海的密林，绝望地滞住了脚步，眼神缥缈，没有方向。
　　“我说公子，你停下来做什么？”戴萌无奈，手臂托起愣在原地的吴哲晗，脚步轻掂，跃起火海。
　　吴哲晗清醒了过来，开始在火海中，寻找只要出现，便打乱了自己所有思绪的女子。
　　可能从最开始，见到她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与她，终究要一世纠缠。可一世，又是怎样的一世？是八尾天狐的数千年一世，还是自己的几十年短短一世？
　　你是狐，可我究竟又是什么？人怎么会有如此灵敏的五官...人怎么会身怀桂香，永久不散...人的眼泪，又怎么会是血色的...
　　那是吴哲晗第一次和父亲出征，站在山顶，望着血流成河，战死沙场的将士们，她心碎万分，终是哭了。也是那次，她发现了自己与常人的不同，她的眼泪颜色竟比数万将士流出的血河还红得热烈。从那之后，她便不再哭了。
　　吴哲晗又想到，她还没有听到告诉自己何时轻薄了她，那时是否就见过自己，还没有问她有没有原谅自己，你不相信白头，我便多给你讲讲夫妻白头的恩爱故事，你喜欢我身上的桂花香，便留在我身边就好，我撵你做甚！撵你做甚...
　　吴哲晗现在快要发疯了，她满肚子疑问，满肚子的话要与许佳琪讲，再找不到许佳琪，她真得要疯了。
　　“小麒麟，你快吐，快吐啊！”莫寒双手掐着腰，站在火海外面指挥着孔肖吟把腹中的泉水吐出洒在火上。
　　其实从戴萌丢第一颗石子的时候，莫寒便醒了，她偷瞧见是戴萌在搞鬼，便没有出来理她，可谁想刚一躺下就听见‘轰’的一声，再一出府邸就发现东北方向的林子着火了，她见吴哲晗和戴萌都没了踪影，便担心遭遇不幸，哪料到和孙芮孔肖吟刚到这里的时候，就见戴萌把吴哲晗带进了火海，这才让孔肖吟化身为麟，灌一肚子水，再喷向火海。
　　“小王八蛋，花公子真有什么事看我不宰了你。”莫寒在麒麟的大爪前走来走去，孔肖吟一个没站住，爪子动了一下，差点压在莫寒身上，莫寒跑出距离孔肖吟几十米远的地方，静静地张望着。
　　火终于被熄灭了，却再也没了原来勃勃生机的模样。
　　黑色灰烬之中，红色衣服显得尤为明显，吴哲晗看得到，立即冲了过去，跪在地上，将晕倒在地上的许佳琪抱进怀中。
　　吴哲晗颤抖的手慢慢贴近许佳琪的脸颊，手指上的黑色燃烧残留物弄脏了许佳琪娇嫩的脸颊，她又迅速离开，小心翼翼地轻唤着:“佳琪，佳琪...”
　　其他的人也来到了吴哲晗身旁，围着她，严肃紧张地看着两人，都不敢言语。
　　怀中的红衣女子渐渐有了反应，她费力地抬起眼皮，只留了一条狭窄的眼缝，手缓缓抬起，触碰到了吴哲晗清冷的脸颊，吴哲晗立即将那瘦弱的手指团在手心，却听她虚弱地呢喃。
　　“小，小殿下...”
　　掌心的手再也团不住了，滑了下来，落在红色衣衫上。紧接着落下来的，是一滴血红色眼泪，融进红色衣衫中，再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