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她若春风》烟秾

4、第 4 章

　　“李强爸爸，这位老师说得对，您不能用简单粗暴的方法处理这件事情。”

　　宋凌云笑着看了安小雅一眼，涨红的脸，微微下垂的眼帘，看上去有些小女生气息。

　　刚刚她和那个穿红衣的女人争辩时，显得很勇敢，而这个时候的她，却似乎很羞怯，完全是另外一幅神态。

　　看到宋凌云说话，中年男人瞬间变了一张脸：“宋老师，你说得对。”

　　“您先带着李强回去吧，有什么情况我会通知您的，手机请务必保持畅通。”宋凌云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瑟瑟发抖的小男孩，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李强，要真出了什么事，你该承担的还是要承担，毕竟是你踢球伤到了别人，是不是？”

　　小男孩抬头看着宋凌云，眼神坚定：“宋老师，我知道，您教过我，男子汉就要有担当，我记着呐。”

　　宋凌云赞许的点了点头：“没错，你是小小男子汉！”

　　“宋老师……”中年男人嗫嚅着，想伸手拉宋凌云的衣袖，可又有些胆怯：“会要赔很多钱吗？俺家的情况你知道……”

　　宋凌云瞥了一眼中年男人，心中暗自叹气。

　　人穷志短，没有钱的家长，似乎挺不直脊背。

　　“李强爸爸，您别着急，这事情学校会尽力出面调解，会把损失控制在最低的。”

　　说实在话，他真想捉住那个红衣女人暴打一顿，不就是个足球碰了一下吗，可是她家却夸张得好像自家孩子遭遇了校园霸凌被人狠狠的揍了一顿。

　　居然还能开口要什么精神损失费，这一家子看起来也不是个善茬。

　　“哦，那就好，那就好……”中年男人喃喃自语几句，拉住小男孩的手用力一拽：“不听话的杂种，快点跟老子回去！”

　　安小雅难过得皱起了眉毛。

　　一顿当父亲的，居然能这样骂自己的孩子，以后这个孩子又会变成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是相互配合的，绝不是单方面的事情，没有良好的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可能会是事半功倍。

　　“怎么了？觉得他说的话难听？”

　　宋凌云又看了一眼安小雅。

　　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西装，里边是白衬衣，虽然是正装，可这浅浅的小清新颜色，恰到好处的衬托着她的年轻。

　　“我最开始接触到学生家长的时候，也是你这样的反应，听得多了才习惯。”

　　“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对自己的孩子温和一点？”安小雅开始抱怨：“毕竟是他们自己的孩子，当然要有耐心去对待。”

　　她抱着书站在那里，回想到自己教过的学生。

　　她很少接触到这些孩子们的父母，因为他们都出去打工了，只有在春节的时候才回家一趟，伴随着孩子们长大的，是他们的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们对自己的孙子孙女们不会有那么粗鄙的言语，可是隔代教育最不好的地方在于爷爷奶奶过于溺爱，造成了一些孩子被娇生惯养的长大——虽然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可却也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会为家里分担一点点事情，只知道一味索要零花钱。

　　“怎么了？你以为民工学校的家长能和风车小学的家长一样吗？”

　　宋凌云误会了安小雅此时的想法，他的唇角扬起了一个微笑：“这位老师，如果您有空，可以跟我一起去走访一下这些孩子们的家庭，您就能明白他们的家长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孩子用这样粗鄙的字眼。”

　　“这位同行，你别用您来称呼我。”

　　安小雅抱紧了怀中的书，有些窘迫：“可能你比我的年纪还要大。”

　　宋凌云愣了愣，微微一笑，伸出了手：“你好，我叫宋凌云，很高兴认识你。”

　　“我叫安小雅。”

　　安小雅有些羞涩的回应了一句，只觉得对方的手掌温暖而宽厚。

　　低头看了一眼，手指纤长，指甲修剪得很好，干干净净。

　　再低头看下去，那双黑色带银灰色镶嵌的运动鞋上明显有个灰扑扑的脚印。

　　“不好意思，我踩到你鞋子了。”

　　宋凌云低头看了一眼，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手帕纸，抽出一张弯腰擦了擦：“没事没事，你又不是故意的。”

　　两个人相似一笑，感觉好像有些亲切。

　　“民工子弟学校……”安小雅有些好奇：“应该不是很好经营管理吧？你的工资是不是很低？”

　　“工资？”宋凌云愣了一下，旋即微笑：“是的，很低。”

　　低到没有一分钱。

　　宋凌云今年二十四岁，是X大的一名心理学研究生，到民工学校当老师，只是因为他的导师的一个研究项目正好和农民工有关。

　　只是他并不着急想向安小雅透露这个信息。

　　“那你干嘛还强出头？那个女人是我们市里财政局长的老婆，很厉害的，要是她真找你赔精神损失费，你能拿得出钱来吗？”安小雅有些担心的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年轻人，王紫萱的奶奶是个能做出那种事情的人。

　　可怜的宋老师，大概一年的工资就要泡汤了。

　　“凡事拿钱能办到的事情，那都不算事情。”宋凌云耸耸肩：“如果她一定要追究责任，我就请她去上诉法院，法院怎么判我就怎么赔。”

　　他说得笃定，脸上风轻云淡，安小雅却有些不踏实。

　　王紫萱的爷爷是财政局长，有权有势，小小的民工子弟学校的老师想和他斗，只怕是有些为难。

　　正准备安慰宋凌云两句，贺远新主任匆匆忙忙跑出了校门：“安老师，你怎么还在这里？”

　　安小雅吃了一惊：“贺主任，您找我有事？”

　　“王紫萱是你们班的学生，处理这事情当然需要你班主任在场啊。”贺主任朝安小雅招招手：“快来快来，办公楼三楼。”

　　安小雅转头看了看宋凌云，有些歉意的笑了笑：“宋老师，我会尽力调解这件事情的。”

　　宋凌云点点头：“没事，你去吧。”

　　轻盈的身影飞快的朝办公楼奔跑过去，轻盈得像是春天里的一只燕子，才一眨眼，那抹浅浅的蓝色已经到了办公楼的前坪。

　　安老师真年轻，名字也很好听，和她人一样温柔。

　　宋凌云一边走，一边想着刚才校门口发生的事。

　　她刚刚冲出来和李强父亲辩驳的样子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即使她个子小巧，可是那气场却一点也不输。

　　这样的一个女生，外表温柔，内心坚强。

　　回到那幢木质教学楼，打开自己的手提电脑，宋凌云准备发一封电子邮件给导师田成文，简单报告一下昨天发生的意外。

　　“我个人感觉，无论是风车小学的家长还是老师，好像都对民工子弟学校有很大的意见，有可能过几天学校又得挪窝了。”

　　他的手指停了停，眼前掠过了一张年轻纯真的脸孔。

　　倒也不能说全部的老师都对民工子弟学校有意见，这位安老师看起来很同情农民工子弟，相信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

　　她微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弯弯，就像天边的月牙，荡漾在嘴角的笑意，温柔如春风。

　　把学校里的事情处理好以后，宋凌云推着小绵羊朝外走，守门的林大爷冲着他热络的笑：“宋老师，回家了哇？”

　　宋凌云笑着点头回应：“是啊，四点半了，该回去了，您老也快要做饭了吧？”

　　林大爷眯眼看了看教学楼那边：“还早，等娃儿做完作业再说。”

　　林大爷是民工子弟学校的“老员工”，说起这个老字，不单单指他年纪大，更主要是说他在学校呆的时间长，当时筹办这个民工学校时，他第一个过来报名：“只要俺孙子孙女能在身边念书，不给我发工资都行。”

　　校长最后给了林大爷一千块钱一个月。

　　“校长心好哩，准俺家两个娃儿念书，还给钱。”

　　林大爷逢人就夸民工子弟学校的张国喜校长，千恩万谢。

　　毕竟总算是有个窝了。

　　林大爷的儿子儿媳原本都在外边打工，几年前儿子在工地上出了事摔成瘫痪，一家几口人只能靠着儿媳一个人在外头做事。林大爷和老伴带着儿子孙子们进了城，想到这里找点事情做，一方面能贴补家用，另一方面也方便推着儿子去医院接受康复治疗。

　　林大娘找了一份清洁工的活，一个月一千八，林大爷和她一商量着，觉得总归得有人在家做饭照看孩子，正巧听说要建一所民工学校，需要招一个看门的。

　　“俺去试试，这活计轻松，有时间做饭菜，还能照看咱家几个娃儿。”

　　就这样，林大爷赶紧来报名，哪怕工资低他也愿意干，一转眼已经在这里干了三年，期间学校的老师们换了一拨又一拨，而守门的大爷依旧还是当年那个大爷。

　　林大爷的大孙女今年念六年级，二孙女念四年级，小孙子念一年级，三个都在民工子弟学校念书，交钱少，也学了不少东西，林大爷一家都很满意，见到学校的老师，每次都是恭恭敬敬。

　　骑着小绵羊穿过街道，宋凌云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撞到忽然从路边冲出来的小学生。

　　风车小学周围到处都是各种培训室和托管所，小学放学时间早，不少家长还没下班，还有一部分家长没耐心自己辅导孩子的作业，索性就把他们仍到了培训室和托管所——花点钱无所谓，最重要是是能督促孩子们完成作业。

　　时下流行一句话“不做作业的时候母慈子孝，辅导功课时鸡飞狗跳”。

　　现在的家长宁可花点小钱，把孩子送到这些地方来——万一辅导作业弄得自己高血压中风或者心肌梗塞，花大钱不说，身体多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