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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六欲七情 ...

  •   四人分宾主落座,敖顺坐于主位,上首坐着的是嘲凤,鲲鹏坐在下首,金吾无奈,只得挨着鲲鹏坐了第三席。
      金吾尚未就座,鲲鹏即伸出左手在其臀上捏了一把,金吾因在席前,又是做客在此,不好在四伯敖顺面前斥责鲲鹏,不免心中作事,暗道:鲲鹏,此番你这般羞辱我,我也不怕撕破脸皮,来日方长,咱们不妨就周旋一回!
      鲲鹏见金吾气甚,半边脸已涨的通红,又不好发作,只是一味的发喘,便笑着对他说道:
      “这榆木凳子又硬又凉,你身上有伤,如何坐得?来人……”
      话音刚落,门上便跨将进来一个小使,走到鲲鹏身侧站住了,弯了弯腰,鲲鹏便附耳嘱咐了他几句,那小使始终头低低的,得令后忙回了个“是!”,即去了。
      不多时,业已回转,众人举眼望他,但见其双手捧着个刺绣的精美无双的黑色锦缎垫子进得门来,这垫子规规矩矩,方棱四角,东西南北各饰有一红色“卐”字符,正中央是大团粉白相间莲花造型,素雅倒是极素雅的,只是不见得有甚希奇之处。那小使依照主子吩咐,将手中的垫子与金吾铺了,就退了出去。
      鲲鹏示意让金吾坐下,金吾还在气头上,哪里肯依?心道:这人倒是霸道惯了,你让我坐我便坐,你让我起我便起,世上哪有这等便宜的事?今日我偏不就范,当着众人的面,也臊臊你混天大圣的脸!
      金吾的脾气性情鲲鹏怎会不知?他见金吾把头偏在一处,双手攥的紧紧的,颈子上的逆鳞显出些许血色来,饶知他还为先前的事责怪自己。鲲鹏此时也有些后悔:酒能乱性,果不其然。这么想着,心上便越发担心起金吾的身子来,就伸手去拉他的手,金吾还当他是变本加厉的来歪缠自己,便奋力一挣,这一用力不要紧,竟不偏不倚甩了鲲鹏一记耳光,连同面前斟满的一杯春酒,翻洒了对方一身。
      “胡闹!”
      嘲凤瞧出敖顺看到眼前的光景早已变了脸色,又生怕金吾一时意气,耽误了大事,便有意从中斡旋,忙一面呵斥了金吾几句,一面化了方帕子,陪着笑脸小心为鲲鹏擦拭酒渍。金吾也晓得自己在长辈面前与鲲鹏怄气有失体统,只好冷着一张脸,硬着头皮连灌了自己三杯,算是赔礼。
      鲲鹏见金吾老老实实在那垫子上坐定了,便揉了揉脸上方才为其掌掴之处,俯首睨了眼大献殷勤的嘲凤,冷笑道:
      “三哥,久不见了,你好呵!”
      嘲凤闻之顿感寒气袭人,但又不好冷场,就冲其一笑,说道:
      “我们兄弟也来过几次的,总值你混天大圣出门,偏又遇不着!这回既是遇到了,咱们索性就好好喝几盅,也好叙叙旧情!”
      嘲凤说着便起身亲自斟了一杯酒水,凑到鲲鹏面前,鲲鹏笑了一笑,即用手挡了,说道:
      “我才在复海大圣处吃了好些酒回来,如今头还有些发昏,是再不能喝的了!”
      说完转过脸去望着金吾笑言,道:
      “倘若是九儿敬的么……自是另当别论!”
      嘲凤心说:鲲鹏这厮,好大的架子,好说歹说我也算得上是他的兄长,他竟如此目中无人,难怪九儿看不上他,与七弟睚眦相比,不及远甚!
      嘲凤敬酒被拒,为免尴尬,便将那酒转到金吾面前,使以眼色,半开玩笑的说道:
      “喏!祸是你闯下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这酒你就代为兄敬了吧!”
      金吾大约察觉出鲲鹏有意刁难他们兄弟二人,才故意将嘲凤凉在一旁,好让他下不了台,眼下兄长即是将这个难题转嫁过来,自己也不好推脱,毕竟事情皆是由他金吾而起,遂故作姿态,将身子松了松,接过酒杯,牵强一笑,也不多言,就将这杯酒递到鲲鹏唇边。鲲鹏注目金吾执杯的这只手,丰若有余,柔若无骨,宛如山间玉笋一般,任尔铁石心肠,也怦然心动,便痴痴的说道:
      “真乃好酒啊!”
      敖顺与嘲凤目及此情此景,皆捧腹大笑,忍不住点指着他调侃道:
      “如此看来,他是真醉了,还不曾喝得,倒先赞叹起来了!”
      嘲凤戏言道:
      “四伯有所不知,这叫做‘酒不醉人,人自醉!’”
      言毕还朝敖顺挤眉弄眼了一番,敖顺会意,先是往这厢看了看鲲鹏,又往另一面瞅了瞅金吾,两人都如是玉琢粉妆的好模样、花嫣柳媚的好神情,越瞧越是喜欢,便忍不住哈哈大笑着赞道:
      “倒是一对璧人!”
      金吾闻得四伯笑的如此开怀,心上亦略微放松了些,只是这句称赞的话,他听着觉得委屈,只当是旁人作弄他,直羞恼的面红耳赤。鲲鹏倒不客气,双手把着金吾的这只手,顺势将那酒一饮而尽,众人听他喉咙里一阵作响,随后打了个酒嗝出来,鲲鹏便笑着吹了口气在金吾的脸上,问他:
      “九儿!身上可还疼么?”
      金吾静默不语,只是摇了摇头。敖顺不解其意,即追问鲲鹏道:
      “鹏儿,小九可是病了么?要不要紧呢?”
      鲲鹏莞尔一笑,接道:
      “父王怎么忘了?九儿是闻不得这殿中点着的安息沉香的,嗅的多了,便会噬睡,即便是白日里也是浑浑噩噩的,适才在殿前,您也瞧见了,还险些跌倒呢!”
      敖顺一听,思量了片刻,觉得不错,忙命人把殿中的香炉撤了,这才安下心来。
      席上众人推杯换盏,欢叙了一回,鲲鹏便有心显摆起他那好宝贝来,因向在座的诸位问道:
      “你们可晓得金吾身下这垫子的好处么?”
      另两位自是不知,嘲凤夹了一箸龙虾入口,笑道:
      “瞧着普普通通,无甚妙处可言!”
      老龙王喝的不少,鼻尖上着了红色,舌头也有些僵了,忙一拍桌子,跟着附和道:
      “对……啊……对,鹏儿……你……你休要……要……故弄玄虚,你当父王眼拙……不……不认得宝贝么?你那算甚宝贝,破不溜丢一个垫子……能……能有啥稀罕之处?”
      金吾倒是一语不发,只闷头吃菜,因其深感这看似普通的物件,实则是个难得的宝物,自从刚才坐上去之后,这垫子仿佛有灵性般,由内生出一缕气息来,这股子气热的很,也十分灵性,专往患处上去了,金吾股间本伤的不轻,坐也是坐不得的,但经过这真气的条理,竟不觉得怎么疼了,他心上正以为神奇,却听得鲲鹏徐徐开口道出了这垫子的来历。
      诚如嘲凤所言,这黑色的古色斑斓锦缎垫子,若论工笔造作、针黹手法,虽堪称上乘,但也绝非极品,貔貅好奇,透过袖袂罅隙窥觎,瞧那四方之物,确是普通,针脚倒纳的齐整,花色排比的中规中矩,也无多过人之处。
      他正欣欣然展望的欢,那垫上的四方绣着的红色“卐”字符却突然散出数道佛光,凝在一处竟是几张似字非字、似图非图的镇邪符箓,貔貅立觉大祸临头。
      这书写于黄帛之上的墨箓丹字,笔画弯曲,皆是些用符号记录的天神秘文,既可召神劾鬼亦可降妖镇魔。
      貔貅当年入世不深、修为尚浅,为人又是一派冷冷清清、孤高自傲的光景,有心与他结交的道义之士皆敬而远之,时间久了,这副傲骨必遭人厌。
      三界乃为天界、凡界与冥界。
      凡间盛行丹道修炼,借断七情、斩六欲,使灵台清净,以达肉身、灵魂永世不朽,我代我生,与大道共存。不过,有道是“心猿易锁,意马难收”,修真的人不在少数,可能真正修成的又有几人焉?
      貔貅艳名远播,便就有那修真无为断不了色心的人常无缘无故寻上门来,指名唤姓要会他陪酒,但凡敢说半个“不”字,就是一场恶斗。貔貅疲于应酬,好在他天赋异禀,灵力又在此等肉眼凡胎的恶人之上,任其幻出兽形真身出来,便可轻易退敌。
      南阳有一富豪纨绔子弟,姓贵名畹,字玉璞。名是好名,字也尚可,但“玉璞”二字用在此人身上,绝无半点切合之处。
      贵家祖籍三代,代代为官,且均是当朝要员,可谓家大业大的阀阅世家。贵畹在家排行老五,从来游手好闲、养尊处优,惟独喜好舞枪弄棒,为此,贵老爷特请了位会堪宇测宅、能捉鬼降妖的云游道士来教了他几年。
      这贵畹,文的不行,武的却在行,脑袋生的也灵光,岁数不大,便学得了一身好拳脚。那道士闲暇之余还传授了些风水、修真的本事给他。
      待到贵畹十岁上时,道士阔别,另觅去处,临行之时,师徒二人各都难分难舍。
      道士云:“你我总算有缘,难为师徒一场,好聚好散。今无以为赠,为师只想送你一样东西。”
      说着,便从背后抽出一柄桃木剑来交与贵畹。
      贵畹接过,在手中掂量了下这剑的分量,不足斤,极轻。又扣敲了下这剑的锋刃,无铮琮之响,非钢非铁。用牙一咬,竟有木屑嵌入齿间,便满脸委屈的问道:“师傅,你走便走了,怎么还送把木剑给徒儿,这没尖儿、没刃儿的玩意,能戳穿几张薄纸也算不易了,更别说是对付歹人了!”
      道士轻笑,回言:“桃者,五木之精也,故压伏邪气者也。此剑非比寻常,正是天界西王母那蟠桃园子里生的桃木所造,你方才说其最多可断数张薄纸?那便是轻蔑了这剑的威力!来来来,为师与你做个示范,拿剑来!”
      贵畹将信将疑,复呈剑至道士手中。道士拿过这剑,念了句“吾知汝名,急去千里,急急如律令”,便把那剑向身旁一堆嶙峋怪石一指,石崩裂,成粉状。
      贵畹大骇,心道:石之坚硬尚且不堪一击,与人自是不必说的了,这宝贝真是厉害!
      贵畹忙跪下磕头谢了,道士又将那句“如律令”的口诀悉心相告,贵畹执剑试了几回,开山劈路,无所不能,道士欣慰,终不顾而去。
      再说这贵畹,天生的霸道蛮横,有了这身功夫,又得了把“桃木宝剑”那还得了?十六岁时结交了些狐朋狗友,一班人成天围住在一起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贵家势大,老爷子家底殷实,就给这小儿花了万金捐了个六品好差事,贵畹得势,犹如虎添翼,乡邻乡亲唯有敢怒而不敢言,背地里称他为“贵老五”,久而久之却成了个“贵老虎”,当地便流行一句话为:“南阳有一贵,老虎吃人不吐骨!”
      那年,贵畹不晓从何处听说那不周山上有一妖,名作貔貅,美无双,世间少有物可及,只吞金银,不食粮。
      贵老虎好色,即去打听貔貅的所在,又闻他是雄兽,心上愈发痒谗的不行,只是盛传貔貅凶猛、伤人,多少有头有脸的猎户都是有去无归、尸骨无存,他又有些胆怯。
      一日,贵老虎与他那些朋友豁拳喝酒,他是输的多、赢的少,不一刻即有些醉了,贵老虎不知怎个竟想起貔貅来,一双鼠眼惺惺忪挤出两滴泪水来,伏在案上,口里直喊:美人!心肝儿!宝贝儿!
      众人大惑不解,谓其酒醉胡言,贵老虎却将膀子一歪,两眼一翻,说道:“哪个说我醉了?爷爷清泠的很哩!貔貅,你们可曾听说过没有?”
      人堆人即有人答了:“怎么没有?传闻是个妖冶非常的瑞兽,还有人入林伐薪的时候看过他洗澡呢!”
      “真的?”
      人们三两围将过来,听这人吹嘘,他便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言道:“你们晓得这貔貅的来历么?”
      见在座的摇首,他即吃了口烟枪,继续说:“难怪你们不知了,我家祖上曾积了些阴德,冥君赐过一幢阴宅,阳间是瞧不见的,只有十岁前的孩童或许能偶尔看到,那宅子正是在不周山上。我小的时候,有一年随着家人去山上祭祖,在坟上便远远瞧见了这处大宅,问大人,他们皆说看不见的。这宅内居一长者,鹤发童颜,自称是我祖上。这老祖宗与我闲话家常,聊的倒也高兴,便讲起了貔貅,那时听得真觉像故事一般。如今琢磨一回,却是千真万确的了。
      此刻下面就有人说他吹牛,这人却不慌不忙的把烟枪拿下,往鞋底上磕了两下,打了个哈欠,说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们既然不信,那我也就不讲了!”
      “哎!别呀!哪有说了一半不说的道理?”
      贵老虎听的倒是津津有味,忙搬过个杌椅坐在这人旁边,点指了下人群嚷道:“你们谁不愿意听的,马上给爷滚,别搅了大爷的乐子!”
      大家一听这话,再也不敢言语,都屏气凝神听那烟鬼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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