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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一百一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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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仇雪恨一事,明月姐姐看得挺重的,也不知道她究竟发现了什么,竟甘愿放弃报仇,就此归隐山林。不过,皇帝的妃子那么多,她又不爱争,离开也好。
“那,姐姐走的时候,还望告知一声,我去送你。”我朝她笑笑。
“好。”明月姐姐点头。
明月姐姐只在东宫待了半个时辰便离开了。她走时,我送她到门口,她朝我笑了一下,便转身走了。她今日裹着雪白的兔毛大氅,看上去如此的高洁,我从没想过她会进宫,也不懂她对皇帝是否有真感情。
二月里朝中真如李承鄞说的那般,发生了巨大动荡,高家垮了,权倾朝野的右相高于明以陷害忠良、科举舞弊、杀害皇嗣等罪名入狱,原来十余年前的顾陈两家被灭门跟他有关,他还在科举上舞弊徇私,害得无数寒门举子梦想破灭集体自尽,而据说推倒绪娘的小厮就是他的人,上次鸣玉坊那些杀人的刺客也与他有关系……
一连几日,宫里隐隐约约都能听到宫女公公们私下里谈论高家的事。我也不懂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但高家,真的倒了,高于明死于狱中,株连九族。
顾家是顾淑妃的母族,我原以为大仇得报,李承鄞会很高兴,但他瞧上去似乎有心事,眉头微皱,一点也瞧不出开心来,我才想起来,灭顾家的不是高于明,而是皇帝……李承鄞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呢?高于明不过是皇帝的一个幌子,替罪羔羊,高于明一死,皇帝的所有罪名都摘了出去,他是天下之主,能一手遮天,谁敢说他是凶手呢?
我又想到了明月姐姐,顾陈两家一脉相承,顾家是皇帝使的坏,陈家也必定是,难怪她要离开皇宫,还说她报不了仇了……
高家倒掉的第二天,顾陈两家的冤案平反了,李承鄞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关了半日,怎么叫都不开门。最后,还是我叫人将门给砸开的。
我走进书房的时候,李承鄞坐在书案前,坐得笔直,整个人看上去很冷静,瞧不出一点情绪动容。但我进来了,他也没瞧我,往日里我来找他,他都会拍拍他身边的位置,叫我坐过去。
我凑近了些,却见他在画画,那画上的,是一温婉的女子,应该就是他的生母顾淑妃。他已经画了好几张了,桌上的纸,有些乱糟糟的,地上也散落了一两张,我弯腰将其拾起,放回桌上。
李承鄞的动作顿了顿,但没有看向我。我站着没动,只是在旁边瞧着他画他的母亲。他很擅长画画,但这次却画得不顺畅,不知道是手抖,还是心中不平静,豆大的墨滴在了纸上晕开了,他也浑然不知,那墨汁完全将画中人的五官模糊掉了,他才回了神。他将笔搁下,终于不画了,而是站起来,走到窗台前面,背着手,望着外面,看上去孤寂又落寞。
我缓缓走过去,忍不住抬手抱上他的腰,从后头紧紧将他抱住。
“别担心,我没事。”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声音说。
“可你的手好冷,身上也好冷。”我轻声道,“我给你捂捂吧,我的手暖。”我说罢就将手覆在他的手上,仿佛像摸到了一块冰一样,有点透心凉,真后悔没有带手炉进来。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将我拉到了他前面,看着我说:“我不冷。”
我望着他,没说话。这一刻,我才发觉他的眼眶很红,里头蓄着各种情绪,委屈、难过、不甘、愤恨与隐忍……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童。我很少见到他这样情绪外露,他往日里那样难缠难以琢磨。
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最后只是说:“我们出宫走走吧。”
“好。”隔了好久,他才点头。
我没去过顾府,不知道在哪个位置,特意向永娘打听了一下才知道。
我们乘坐马车到了集市上,永娘说,顾府就在集市尽头。提前下了马车,我拉着李承鄞一边逛一边向前走。走了约摸两刻钟,才走到尽头。
我抬眼瞧过去,看到了一个废弃的院落,不管是墙还是门,都又破又旧,墙上还长满了青苔,藤蔓铺得到处都是,荒芜、衰败,比贫民的破屋还不如。
这便是顾府了,因为案情得到平反,顾府的门匾又被挂上了门头。门匾是旧的,只是上头扎了条红色的布,看上去有些突兀而且晃眼。
“我们进去看看吧?”我说。
“没什么好看的。”李承鄞道。
“就看看嘛。”我说,“这院子挺大的,是你娘以前的家,找人修葺一下就变成崭新的样子了,我们日后出宫玩,还可以在这里歇歇脚。”
我也不管他答不答应了,上前几步,就要推门进去,他却将我往后一拉,说:“这院子经久未修,灰尘多,你躲远一点。”他边说边抬手将那厚重的门推开了。
果然有一股灰尘袭来,他挡在我前面,几乎将灰尘都挡完了,因此,我没有被沾上,他就不一样了,身上那套玄色的衣服上满是灰尘,他好似不在乎一般,拍也不拍一下,换了以往,他早就皱起眉头了。
我们走了进去,大约是因为这里一直被封着,没人敢闯,里头的桌子凳子床榻等,都还算完好,就是屋顶上的砖瓦被雨水以及风吹日晒侵蚀,已经光秃秃的了,稍微下一点雨就会进水。
台阶上青苔很多,又湿又滑,若不是拽着李承鄞,我肯定摔倒好几次了。
我们一路走到了院子,院子里种着很多的树,全都没有一片叶子,几乎全是树杈,只在墙角一隅可以看到一株正盛开着的红梅,红艳艳的,在这废墟一样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的显目。
“那些树是不是都死了,只有这株红梅活着?”我忍不住嘀咕一句。
“没死,只是还没长新叶。”李承鄞道。
“你怎么知道?”我问,“莫非你每年都来这里看?”
“没有,就是偶尔路过便看看。”他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