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卷 国木田的场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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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
天阴，雾冷。
独自漫步幽径，秋林上夕照红透。
前后不见人来往，我亦形单影只。
寂寥之情，何以比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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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八点还有半分钟的富余。
国木田站在事务所的门前，翻开了记事本。
掀页的手在经过几页时微微顿了一下，很快将那被墨水浸染的纸张翻了篇。
三十秒过后，他推开挂着“武装侦探社”匾额的大门。
“早上好——”
国木田推开了门。
头发蓬松的小男孩穿着小马甲，笑嘻嘻地坐在国木田的桌子上。
“——你好啊。”
男孩撇过头看着他，软软的说道。
「呜嘿嘿嘿~《完全自杀手册》果然不愧为名作啊！」
黑发青年戳在事务所门口手舞足蹈，瞳孔扩散，「只是吃下长在后山路上的蘑菇，就能够如此愉悦地走上通往自杀之路！太赞了！呜嘿嘿——」
他自说自话了一会儿，缠上了无视他认真工作的金发青年，「呐呐国木田君。」
「你也一起来黄泉之国吧！好酒随便喝、好肉随便吃、美女的芳香闻到够！」
一切恍如昨日之景。
国木田独步艰难地开了口：
“——太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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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意思是——”
男孩屁股垫着国木田的笔记本电脑，细长的腿摇啊摇，“我在十年后，已经死了？”
金发青年的表情低落了下来，没能挽救搭档而产生的愧疚，灼痛了他自诩理智的大脑。
男孩不满的嘟囔着：“什么嘛，竟然花了十年才自杀成功，未来的我也太逊了吧？”
国木田：“……”
他很想一记回旋脚将这个欠揍的家伙踹飞出去，但面前的太宰只有十二岁，要是真的那样做了，肯定会被未成年保护协会抓起来的。
“不过，能看见十二岁的太宰先生，这感觉好奇妙！”
宫泽贤治好奇的凑过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后，甚至伸出手放到男孩腋下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啊！好小！好轻！”
太宰并不在意自己悬空的状态，他拉下脸，表情灰暗，“可是我看见你们一点都不开心。”
“好不容易选了个景色优美视角独特的高楼自杀，结果没看见黄泉津大神，反而面对一个奇怪的长辫子眼镜男的黑脸。”
下腹部传来熟悉的痛感，视线久违的忽白忽黑闪个不停。
国木田独步深吸了一口气，蹲下身与少年平视，“太宰，你的脑子里除了自杀就装不下别的东西吗？”
“比如说，未来的你——”
“哎——？”男孩把声音拉得长长的，一脸天真地仰头看着面前的金发男人，“难道这个世界除了死亡以外，还有别的东西值得我去认真追寻的吗？”
「值得不惜延长痛苦的人生去追求的东西，根本不存在。」
“再怎么样的人生都不会超过计划。”
「说不定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也说不定？」
“……”
直白的质问让国木田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很想反驳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国木田远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若无其事，说对太宰的死亡毫不在意是假的，除了作为搭档身份以外的自责，困扰他的还有其他的原因。
如果、如果，那个时候自己没有忽视他的不对劲，没有无视他笑脸下隐晦的求救，将更多的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与世界的唯一维系彻底断了后的太宰、永远孤身一人的太宰、是不是就不会——？
话音刚落，咚咚的脚步声匆忙的响起。
中岛敦拉着泉镜花猛地推开门，气还没有喘完就大喊了一声：“太宰先生——”
“哎？”
“我的后辈吗？”男孩轻而易举地推测出了这个事实，看着少年炽热的目光下耳朵逐渐涨的通红，他露出一个无比单纯的微笑，“真是可爱呢~”
“……太宰先生现在才是最可爱的啊。”中岛敦在幼宰那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下有点不知所措，听到这勉强算夸奖的话窘迫的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镜花从敦的背后探出头瞅着浑身裹着绷带的男孩，“太宰先生这么小就绑着绷带吗？”
“啊，这位小姐——”幼宰眼睛一亮，他转眼就从贤治手中挣脱，蹦到了镜花的面前，珍重的捧起小女孩的手，彬彬有礼道：“这位可爱的小姐，你的美……如此温柔、撩人心绪，清澈而冷冽，有如搔攘胸口，令人心神荡漾！请问你愿意与我殉情吗？”
男孩双眼闪闪发光，镜花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不行——”
国木田抓住男孩的衣领，直接把人拎到和自己眼睛平行的高度。
“你才多大，心思就如此污秽不堪吗？”
幼宰鼓起双颊，他在空中扑腾了几下，气呼呼地对国木田说：“你这个连初吻都没有交出去的童贞妈妈桑，是在嫉妒我小小年纪就如此受女性欢迎吗？”
“你怎么知道？”
国木田吃惊的喊了出来，在看见男孩狡黠的微笑时就什么都懂了。
他啧了一声，“你这家伙是妖怪吗，小小年纪……”
太宰满不在乎接受了这个称呼，视线投向镜花手中的可丽饼，“你们刚逛完街回来吗？”
“是、是的。”中岛敦下意识地回答了男孩的问题，在看见幼宰的视线后立马积极的举起了手。“太宰先生要吃吗？我这就给你买——”
“不！”
男孩语气雀跃起来，他挥了挥手，“我要出去！”
“我要出去玩——”
“不行——”
国木田反应十分激烈，他拎着男孩使劲晃了晃，“你那么多仇人，到外面去是想另类的自杀吗？”
年幼的太宰治嘟起嘴，清秀脸庞上是十分期盼的神态，大眼睛里闪动着亮晶晶的光，“国、木、田、君——”
中岛敦迟疑地看着国木田，显然已经被男孩卖萌的姿态打动了。
白发少年挠了挠头，“那个……国木田君，让小孩子出去玩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国木田想起了那些堪称惨烈的历史——被迫在寒风中清理下水道、掉进百货公司的女性更衣室、因饮酒过量而丧失记忆最后在别人家里醒来……
他坚决的表达了自己的反对：“绝、对、不、行！你这个家伙到了外面肯定又会想办法自杀，而且要是碰见什么认识你的人——”
社长沉默了一会儿，也点点头，“太宰君，你这个状态不知道会持续多久，还是呆在侦探社比较安全。”
男孩失落的低下了头，看起来很不开心——让国木田莫名有些罪恶感。
但是一想到这个人是太宰……那个太宰治啊！他顿时什么怜悯的情感都没有了。
超级不开心的太宰治就只想搞事，他把受托照顾他的谷崎兄妹耍的团团转。全侦探社被他折腾的鸡飞狗跳，除了社长和乱步，其余人都一脸憔悴。
“敦君敦君——”
“贤治贤治——”
乱相终止于江户川乱步扭开了谷崎刚买回来的柠檬汽水。
“——噗。”乱步毫无防备将刚喝到口的汽水全都喷了出来。
他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芥末？”
一米五的幼宰只要稍微蹲下身子，就完美的躲过了所有的汽水。他无辜的眨了眨眼，被淋了满身的谷崎祈求的目光落在了同样狼狈的国木田身上。
“国木田先生——”他称得上可怜的看着国木田，“求求你带太宰先生出去玩吧。”
当然不可以！我还有这么多任务要完成，怎么能违背计划——
“国木田君，你先带太宰出去吧。”
“……好的。”金发青年迅速改变了注意。
“……这样可以安心了。”
谷崎看着国木田在社长的命令下，领着终于得逞得意洋洋的男孩走出侦探社，一脸得救的表情。
“其实，我也可以带太宰先生出去的。”
中岛敦注视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再次举起了自己的手。
能再次见到太宰先生，中岛敦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畏惧于年仅十二岁的太宰先生小小恶作剧呢？
中岛敦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好似还能感觉到太宰先生手掌的温度。
其实能再次见到太宰先生，国木田先生也是很高兴的吧。
乱步喝了半瓶清水才把那股呛人的味道压下去，他嘴角还有汽水的痕迹，趴在桌上懒洋洋的说：“国木田君是最好的人选哦。”
“是的。”福泽谕吉严肃的点了点头，他掏出手帕给乱步擦了擦嘴，继续说道：“如果不这样，国木田君的心结就永远解不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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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呐国木田君，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呐呐国木田君，我想吃那个——”
“呐呐国木田君，好好吃——”
『珍兽屋』内，太宰津津有味的啃着鳄鱼脚，国木田坐在他旁边冷静的翻看着记事本。
“这个‘虫虫沙拉’我刚刚尝过了，很软糯的哦~就像刚煮熟的珍珠米呢~还有这个——”
太宰抓起一只炸蟑螂兴奋地递到国木田的嘴边，“呐呐国木田君，尝尝吧~”
国木田盯着外壳都被炸的酥脆的蟑螂，只感觉自己吃的早餐在胃里翻腾。
“这么恶心的东西只有你这种猎奇的家伙才吃得下去吧？”
“国木田君，你这样说就过分了哦。”太宰脱下手套，牵起了因为听到了国木田的话而不满的看向这里的老板娘的手。
“只要是美人做的食物，一定有其美味的口感~”
国木田无言地看见老板娘在十二岁的小男孩面前羞红了双颊，只觉得不管是二十二岁，还是十二岁，太宰治还是那个太宰治——他的克星。
“国木田君这是羡慕的目光吗？”
在成功免费得到老板娘赠送的一杯蛇酒后，太宰治托着下巴，兴味盎然的看着国木田。
“我才不羡慕。”国木田扭过头。
“如果是国木田君的话，我愿意把我受欢迎的诀窍传授给你哦~”
男孩扬起了愉悦的微笑，“遇到心仪的女性后，先与她双目对视十秒钟，最好要有身体接触，这样对方才能感觉到你炽热的爱意，然后用你最性￥感的嗓音在女性耳边低声说——”
“你真迷人，请用你的身体温暖我吧。”
“这明明是变态吧——”国木田拍桌，大声吼道，“你以为你还能骗我吗？”
太宰治无辜的看着他。
“……”
喜欢骗他的是二十二岁的太宰治，并不是十二岁的太宰治。
国木田看见男孩无比认真的小脸，心中疑云渐渐消散。
只有十二岁的话——
难道，是真的吗？
他掏出钢笔，刷刷刷地飞快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前桌的食客表情渐渐怪异，男孩轻快地这么说了一句——
“骗你的。”
国木田：“……”
太宰治：“哈哈哈哈哈——”
金发青年掐断了一根钢笔，牙齿咬得咯吱响。
如果说是二十二岁的太宰治的话，国木田还能采取一些必要措施来教训他。然而对于这个只有十二岁的混世魔王，国木田完全没有任何办法。
……或者说，就算是二十二岁的太宰治，也没有一个人能制得住他。
“哈哈哈哈——”
男孩坏笑的时候依稀有着十年后的影子。不，应该说在这方面太宰总是没有长大的吧。
不正经，也不认真工作，还是一个自杀狂热爱好者，总是制造麻烦，十分的不省心。
特别是那让国木田独步耿耿于怀、堪称混乱的人际关系。
可他也是侦探社最可靠的同伴，国木田最完美的搭档。
就像是“苍之使徒”事件以后国木田对太宰的评价一样，太宰会成为侦探社首屈一指的调查员，无论什么麻烦的委托，太宰的话一定能轻而易举地解决吧。
什么问题到太宰手里都能顺利解决，所有事情在太宰面前都不值一提。
——这样的一个人，最后选择了默默无闻的死去。
这时国木田独步才发现，尽管关键时候他们常常会有绝妙的默契配合，但是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的搭档。
无论是太宰的过去，太宰的内心，太宰的……愿望。
默认的距离成为了阻碍在他们之中最大的障碍。
“为什么想死？”
国木田突然问道，语气涩然，被刀割伤的尖锐疼痛一阵一阵蔓延到胸腔。
这个问题他一直藏在心里，可是他真正想问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笑意还未从眼里退散，幼宰双手托腮，十分坦然地反问道：“这个问题有什么好问的？”
“‘生存’这个行为，真的有着什么价值吗？”
他目光通透地看着国木田，视线下移到那本金发青年片刻不离身的记事本上，“国木田君的话，一定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吧。”
“追寻着理想的世界，坚持自己的正确，为实现理想而跨越艰难险阻，在正确的道路决不偏移。”
男孩歪头一笑，暗沉沉的眼眸里是绝对的理性：“而我——是被“正确”疏离的人啊。”
「国木田君，认为某处存在着正确而理想的世界——这样思考的人，就会因为憎恨无法如愿以偿的世界而去伤害他人。而受到伤害的，则总是身旁那些弱小的人。」
黑发青年的视线落在了更远的某个地方，睫羽在脸颊上覆上一片阴影。
「国木田君，若是你继续像这样去追求理想、排除阻碍理想之物，恐怕早晚有一天‘苍王’的火焰也会寄宿于你，之后将你身边的一切全部燃尽。」
「我已经——看过很多那样的人了。」
“呐呐国木田君。”年幼的太宰治注视着金发青年手里记事本上的“理想”二字，茶褐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更加深沉的东西。
“理想的世界也许是存在的。”
「你所设想的那种理想中的世界是不存在的。」
“但那肯定不会有我。”
「放弃吧。」
国木田独步一直渴望解答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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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要事如下：
○完成抚子小姐的委托。
○居酒屋小酌，忽又忆起旧时同伴，静坐良久。
○酒甚烈，入喉后犹如刀割。
理想究竟为何物，疑惑再度浮上心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卷 国木田的场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