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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文明大戏 ...

  •   没有任何一种疾病能够解释艾琳的现状,莱克特博士敏锐的意识到,她的症状接近返老还童。紧接着的变化再次验证了这个猜测,她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幼化更加明显,外貌已经接近十岁左右的女童,再这样下去她可能越变越小……谁也不知道她会缩小到什么程度。

      博士询问她过去是否长期穿着紧身束带,艾琳摇头:“从未。”事情如此荒谬,简直像怪奇小说,但莱克特博士还是耐心的等着接下来的发展。唯独艾琳十分忧郁:“博士,我的生命是否已到尽头,只不过它以倒着走的形式呈现?……我接下来会变成儿童,会变成婴孩,会无法控制,无法自制,我会退化到什么程度?最后会变成一摊细胞吗?”她过去和莱克特博士说过她有死去的冲动,真正面临这未知的发展时,她却充满了恐惧。

      博士劝她不要忧愁,将生命托付给上天来决定——因为她的生命已不掌握在自身。然而艾琳依旧忧愁,每天忧心忡忡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医学史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病例,她的症状甚至不能用科学来解释。

      莱克特博士每回一给自己倒上一小杯巴塔·梦揣溪,摊开自己订购的那些杂志——比如《物理评论》,人类学、语言学各种杂志,和她静坐屋内,都仿佛能听到她体内倒走时钟的声音,现在两人总是静坐——因为她从内心已拒绝任何开解,无论莱克特博士说什么,都无法缓解她内心深处对于生命终结真正的忧虑。她在内心深处对未知的前方产生了恐惧。她甚至在某天说:“博士,等到我变成真正没有自控力的孩子的时候,请结束我的生命,我不想……对不起,我忘了您是医生,对您提出这样的请求太无礼了。”然而她一双眼睛里写满忧郁的情绪,她的精神已经极度脆弱敏感,压根用不着什么“压制点理论”对她进行刺激了。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她不再忧虑了——她失踪了,在她不断变小的期间,她都借住在博士家中,然而莱克特博士早晨醒来的时候,她却失踪了。

      结果一天后莱克特博士在公园看到她,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明白了,她已经彻底变成了小孩子——心智上。她戴着红贝雷帽,非常显眼,帽子下面照例压着漂亮的淡金色头发,脸呈白嫩的幼态化,脸上完全天真无邪的表情。她坐在秋千上无忧无虑的晃动双腿,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那表情,仿佛一个小小的糖霜纸杯蛋糕就能讨她的欢心,路人有些会为这个小女孩的可爱而停步,给她买一个可爱的小冰淇淋,送给她,她甜甜的说谢谢,完全是个小孩子。

      莱克特博士也很耐心的找附近店铺,买了一些糖果,然后向她走过去,哄骗她给她糖果,让她跟自己走。她站起来,踮起脚尖,很惊喜的用蓝眼睛盯着他:“谢谢你,我跟你走。”她好像已经变成一个真正六七岁的女孩子,并且不记得他了,他牵着她去——昨天她都认识的公寓。

      她进屋的时候,突然认出他来了,说:“……莱克特博士?”声音也在发飘,她自己也不确定,这时莱克特博士明白她的记忆已经退化得很严重了,她看着他,说,“……你会救我的,对不对?”说完自己也发懵,又变成天真的表情,问他可以吃糖果了吗,博士想要为她剥开糖纸,她却哗的一下剥开,挺高兴的炫耀:“我会的!”

      她这种无邪,让人觉得非常方便,直到莱克特博士给她打麻醉剂时她都那么天真,她天真的说:“我的胳膊感觉好凉呀,叔叔。”他温和的点头:“你生病了,要做手术,你以前要求我帮你做的。”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又说:“心跳得好快呀,好奇怪。”这是麻醉生效了。

      她说:“我以前要求的吗?”

      “是的。”莱克特博士说,“生病的小孩会很痛苦,你不想生病,所以要求我给你做手术。”

      她说:“是吗?”然后又问了一句,“你是谁?”

      “汉尼拔·莱克特,你的心理医生。”他耐心的解释。

      “我是谁?”她微笑着,天真的问。然而她没有等到回答,眼皮就沉沉下坠,她说,“我好困呀,医生。”

      “一觉醒来,都会变好的。”

      直到他把她抱上“手术台”,拿起刀时,回复才开始了。他执手术刀优雅如餐刀,轻巧如切蛋糕般将她隔开:“我希望能亲眼看看你的胸廓,光看CT照还是没有震撼力,艾琳,如果你所说的那些是真的,你不仅是艾琳·阿德森,你还是克鲁夫人,维吉妮娅·奥蒂克整整三代,你拥有超乎常人的生命,却在凡人面前感叹生命的短暂,这是多么荒谬,你未经历过衰老,几乎始终拥有着青春,你已经拥有了他人不敢想象的一切。”

      她的眉头仿佛紧皱着。他在血肉中造出通道:“你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过去,到最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幸而遇到我,我能得知,你问我,你是谁?我至今终于可以回答你。”

      “……你是历史,一部活生生历史,只是记载的恰好是几百年来人类社会最丑恶最罪恶的一部分,尽管你在最后已经遗忘,所幸我能够得知,哪怕这些事能让一个人知晓,对你的本质也是有益的,你就是活生生的证明,罪恶过去确切的在这一片欧洲大陆发生,掠夺和压迫的幽灵至今依旧在文明大陆徘徊,文明人不肯承认那些历史血证,然而你就是证明,你怎样戏耍黑奴的生命,怎样驱逐美洲印第安土著的生命,怎样将财富的根基建立在越南巴拿马人民的苦痛上,你就是这些罄竹难书的罪名的最好证明……人类之罪就在这里,加州的淘金热,彼此伤害的人类同胞,多亏你的福,我才有幸更详细的得知。”

      “啊,主啊,你所创造的人类的罪恶是如此的深重,以至于他们背信弃义,篡改历史,文明的人种掩埋真相,忽视罪行,不肯正视那丑恶的。你过去为阻断人类狂妄的通天之心,使他们语言不通,互相阻隔,他们竟狂傲的生起谁又比谁高等的心来,自觉高等的可以杀戮、屠害别的人,地上的人互相残杀,谁杀得多,谁竟然就是高贵者,就是地上的王,倘若你杀一个人,便要入监狱,杀数万人,竟就是伟大的改革者,你看她,罪行累累,杀的人数以万计,却拥有巨额的财富,超凡的地位,她作恶多端,你竟永免她衰老之苦,甚至使她遗忘自己的罪,这是怎样一种厚德?这是怎样一种厚福?”

      “你派她到人间来,饶过索多玛和蛾摩拉的妖女,又赦免她的罪责,要她幸福的回去,这是何等不公?何等残忍?如今我切下她的胰脏,吞吃你偏爱者的肉,使我也能同享她的福,你要她体面的回去,我也让她体面的走,成全你的仁慈,你的厚爱,啊,我总是觉得不公,这等罪孽深重的人,你不令她去维吉尔走过的地狱待上一遭,竟宽恕她的罪吗?好了,我的主,我不向你祷告了,饕餮的盛宴即将开始,我死后也必遭地狱火油煮化,早在我吃掉米莎的时候,我就必遭此罪,啊,我原本是不信你的,又何苦向你祷告呢?”

      ……

      她的尸体在郊外森林被发现,她整个人长在树里,内脏已被掏空,被花代替,树也开了花,头上的红贝雷帽即使在新闻杂志上都非常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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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是1445年。棕黑皮肤的女孩在稀树草原无忧无虑的奔跑,她晒得脸都发红,跑得像脱缰野马。在这片土地,强/暴、暴死、热病都是司空见惯的事,然而她依旧爱这片土地,爱家乡的桉树林,爱巨大的包巴树,爱那些破烂的小屋,爱原始的生命和粗犷的人生。

      然而这一年,航海家们自欧洲大陆扬帆起航,也许这一次,也许下一次,他们会满载“乌木”而归,赚的盆满钵满,工业革命的车轮也将在两世纪后碾过,现在才刚开始,欧洲的文明大戏才刚刚开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文明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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