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就是永远》慕容第七帅

3、再见

　　出殡那天，安县是难得的好天气。
　　杨茜和哥哥并排走在最前面，按照习俗，要绕着村子走一圈。
　　今天出了大太阳，而且乡下的路也不平坦，杨茜走了没多久就头昏眼花脚还疼，可是当她转头看着哥哥手里抱着的妈妈的照片的时候，她又硬生生把累给憋回去了。
　　最后一次了。她想。
　　但是杨茜不说，不代表就没人看得出来。
　　丁一站在不远处看着低着头走路的小姑娘，皱了皱眉。
　　就在大部队停下休息的时候，丁一快步走过去，对着蹲在地上的杨茜说：“茜茜，还好吗？不想走的话哥哥背你。”
　　杨侨这也才转头去看妹妹，小姑娘脸和嘴唇都发白，一言不发地看着丁一，然后摇头。
　　“让丁一哥哥背你吧，没事，等会我们就要坐车去了。”杨侨摸了摸她的头。
　　杨茜还是摇头。
　　她想自己走完这些路。

　　去火葬场的车坐不下那么多人，丁一让杨侨和杨茜坐他们家的车。
　　逃课都有专车，杨茜看了一眼车后的四个圈，差点就忘了丁一家有多有钱。
　　具体到底多有钱，杨茜真的不知道。但是从她认识丁一之后每年收到的来自他的生日礼物来看，就知道他家是真的有钱。
　　杨茜看着丁一打开车门，她默默地看他一眼，然后坐了进去。
　　丁一突然就接收了小姑娘一个幽幽的眼神，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他又看了一眼杨侨。
　　杨侨：？

　　安县距离整个安抚的火葬场有些距离，杨茜有些累了，头歪向一边就把眼睛闭上。
　　她什么都不想去想了，只想再倒头睡一觉。
　　丁一坐在副驾驶，朝后视镜看了一眼，小姑娘脸色苍白，正好杨侨抬眼，丁一瞥了一眼杨茜，又瞥了他一眼。
　　杨侨会意，凑到杨茜身边，轻轻地喊了一声：“茜茜，不舒服吗？”
　　杨茜听到声音，眼睛也没睁，直接头往自己哥哥那里靠，一句话也不说。
　　杨侨知道她这几天也挺累的，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等会从火葬场回来了就好了，回去之后你不想去学校哥哥也可以帮你请几天假，好吗？辛苦你了。”
　　杨茜没说话，但是肩膀在微微地颤抖，因为靠在杨侨身上，杨侨感觉到了。
　　他低头，发现杨茜的眼睛闭得紧紧的，靠着他的这边脸庞有泪痕。
　　杨侨轻叹一口气，用手轻柔地抹掉了她脸上的眼泪。

　　杨茜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到火葬场了。
　　按照流程，尸体被推进火葬间的时候，杨茜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亲戚们都在哭喊，杨茜小小个的，早就被挤到外面，连名字牌都没看到。
　　她吸了吸鼻子，转身，面前是熟悉的人。
　　丁一蹲下，抬脸看她。
　　杨茜的眼睛很红，鼻尖也很红，但是没有在哭。
　　丁一没说话，又站起身，然后轻轻地把她抱住。
　　不要哭。杨茜死死掐着自己的手，不要哭。
　　这不是她第一次面对自己没有妈妈的痛苦，但是上一次也已经过去很久了。
　　她原以为痛苦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但是往事总会以别的形式再次呈现在你面前。她突然理解为什么她会在阴差阳错下回到九年前。
　　她错过了很多，要弥补的也有很多。
　　而那些，用九年的时光也是远远都不够的。
　　比如和母亲。

　　杨茜上小学的第一年，她的爸爸妈妈离婚了。
　　具体原因她那个时候不知道，但是在小杨茜的记忆里，爸爸比妈妈疼她。
　　小朋友很难理解苦衷，杨茜能做的只有在妈妈不知道的情况下去找爸爸。
　　直到有一天，她在爸爸家里看到另一个小姑娘。
　　那个小朋友比她漂亮，穿得比她更好看，拥有比她更完整的家庭。
　　那年她八岁。
　　那个时候她不懂，也没办法理解，她到底是哪里不好，那个小朋友又是哪里特别好，让她没有了爸爸。
　　直到被妈妈发现，她被痛打一顿，哭着发誓再也不去找爸爸了，这件事才有了一个结尾。
　　从那天开始直到十九岁，她再也没主动去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次。
　　因为她记得那天她在房间里哭，杨侨拿着药膏进来，对她说了一句话。
　　他说：茜茜，你没有错，但是爸爸妈妈不一定就没有错，你没办法理解他们，也不需要试图去理解他们。
　　那个时候的杨茜其实连这句话都很难理解，但是她自己心里的打算就和杨侨说的这句话一样。
　　她没有爸爸，也和妈妈保持着一定距离。
　　但是重来一次，她终于明白了。
　　杨侨说得没有错，她根本理解不了，所以不需要去理解。那样只会徒增烦恼。
　　但是有的时候，爱是无条件的，不需要理解。
　　对不起。杨茜在丁一的怀里颤抖着身体。
　　这几天她说了太多的对不起，也流了太多的眼泪。
　　可是这些都换不来什么。
　　事后的反省，苍白的道歉，无用的眼泪。这是在当下情况下的杨茜所能做的事情，但是都是无用功。
　　于是她脱离丁一的怀抱，转身，泪眼朦胧地看着火化间。
　　再见，如果有下一次，我一定会早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