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韩北继

123、解脱

　　九十九像往常，倚在窗边静静地望着外面的天空。只不过换了个窗子，天空却还是依旧如此。

　　她现在身在东辰皇宫，里面的格局自己早就摸得一清二楚。那些熟悉面孔的下人们不知被替换了多少波，总让自己有点陌生。

　　九十八怕她无聊，给她请了城里唱小曲儿的艺人。东辰的小曲儿一般都是很激昂的，并不利于她现在修养身心。可她也希望能够吵闹一些，最好能将她的这些烦心事统统吵得无影无踪。

　　后来在东辰皇宫扩散，流传着传言，说是皇宫里面最漂亮的大殿里关着一只银色的金丝鹊，她每天都会唱出婉转的歌曲，好似很欢快的样子。

　　金丝鹊是痛苦的，在外人眼里并不这么觉得。

　　她是在等待一把钥匙，打开笼子带她离开。

　　墨凉洛就是像此一般的人。

　　他来的悄无声息，像是算准了时间。九十九才觉得外面的晚风有些凉意，把毛毯往腿上盖了盖，忽然之间外面的月光就被阴影挡住，而吹在自己身上的冷风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以为是九十八，所以没有抬头，还将眼睛闭上，打算就这样休息。

　　墨凉洛呆呆地站在那里，来往的路上他想了很多说辞，来的时候应该对她说些什么，她又可能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可看到她现在的模样，竟一句构思已久的话也说不出。

　　若非他太熟悉她，否则是绝对不会认出她就是九十九。

　　现在的九十九比以往消瘦许多，一袭深色的长裙变为了素白，显得她更加娇小。双眼深深地陷了下去，整个人都没有精神，像是枯萎了一般。

　　最重要的是她原来一头柔顺又乌黑的墨发，竟然白的纯粹连一丝黑色都不掺。

　　她坐在那里静静闭着眼睛，穿的很厚实，腿上还盖着东西。但她面容依旧那么姣好，却没有丝毫表情。

　　墨凉洛心情不知是怎样，一直以来都非常镇定的双眼变得模糊不清。她真的是九十九，怎么只是几天不见她就变得如此可怜？

　　深深的自责攀上了他的心头，更多的是心痛与怜爱。九十九看起来越是落魄，在他眼里就深深地疼爱了几分。

　　许久，墨凉洛没有说话。九十九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现在的听觉视力都大不如以前所以只能靠感觉来感受。

　　若是平时九十八定是会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一些没有用的废话，可今日却是格外的安静，甚至也没有制止外面拉小曲儿的人停下。

　　她眯起眼睛想看看九十八又在搞什么鬼，所以一下子就对上了深邃又温润的眼瞳。

　　九十九看着那双眼睛愣了几秒，不知所措，连腿上的毛毯都滑落在地上。

　　墨凉洛翻过她的窗户落到她面前，还带起了周围的风吹打在了九十九身上，无疑告诉她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的幻想。

　　本来九十九已经全身麻木，动弹都动弹不得，可此时又像是凭空生出了力气，也不知这力气究竟是哪儿来的，她的双腿好像有了知觉。

　　她几乎是跳着扑在了前面那人的怀里。又因为失重跪落在地上，还把前面那人压的后退了几步。

　　墨凉洛也顺势膝盖着地，以那样卑微的姿势紧紧环抱着她。

　　他用下巴轻抵着九十九的头顶，虽然眼前是一片白色的长发，可触感与温度还是一样的。

　　一想到她只是模样改变了，内在还是一样的。加上他先前见她最后一面好似在生她的气，不知怎么的，想到那些柔情的话就更加说不出。

　　墨凉洛喉咙干涩，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直到膝盖都疼了，才勉勉强强吐出几个字来。

　　“为何不拒绝？”

　　说出这句话来，他就已经后悔了。九十九现在如此可怜的样子，怎么还能用这种像是责怪一样的语气？不过他确实也很生气。

　　九十九本事比天还大，为何拒绝不了九十八的亲事？

　　九十九在他怀中耸动了一下，答非所问。声音比墨凉洛没有好多少，只不过清冷依旧，让人以为她只是喉咙不舒服而已。

　　“带我走吧。”

　　外面拉小曲的艺人自然是看见了墨凉洛。他知道现在国情危难，墨凉洛出现在这个地方绝对不是什么善事。可他无法停止乐曲的声音。

　　他一旦停止外面的人就知道里面定是发生了什么，那么墨凉洛就会暴露。他是东辰人，可是崇拜墨凉洛。

　　他能做的也只有把原来高调的小曲改为细水长流，最后眼睁睁看着里面一黑一白的两人，互相搀扶着从冷漠的宫殿里消失。

　　小曲确实是很悠长，九十九也不讨厌这种调调。今世最后一曲能听到这种舒心的音乐也不算太糟糕。

　　墨凉洛抱着九十九的肩膀，觉得她好像更轻了，呼吸也若即若离的样子。

　　他来不及思考那么多，只想赶快带九十九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夏子舟一直以来都想要替北清晨报仇，为此他已经集结了三国统帅。

　　他脱离北阳国就是为了让北阳国那部分兵力投靠自己。西月国一直以来都和夏子舟交好，自然也是愿意为他出兵。再加上东昊王被赶出东辰国，他带出的那部分兵力，来投靠夏子舟，足以杀个南平王措手不及。

　　他已经事先帮夏子舟拖延了一些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完全将南云国给占领了吧。

　　他准备带着九十九直接和夏子舟汇合，然后请陈伯帮她解毒，他们再躲到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安稳稳的活着。

　　九十八很快就发现不对劲，没有他的允许弹奏小调的艺人怎么可以随便将曲风改掉，这种悲凉的音乐好像九十九不在了一样。

　　没想到她是真的不在了。抓着弹小调的艺人逼问之后才知道是墨凉洛来过。

　　他气急败坏，直接夺门而出前去追赶。

　　安逸拦住他不让他去。

　　“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九十八气愤到眼睛猩红，即便是他的亲弟弟，他似乎也能毫不犹豫地举起刀，将他的人头砍下。

　　“你陷得太深了。”

　　“休要你管！”

　　安逸无奈的叹口气，他不光是为了九十八好，更是为了自己。若是九十八真的和墨凉洛对上那优势必定是墨凉洛的。

　　“你去城上一看便知。”

　　他随手指着那塔，“如若你看过之后还是想去，那我也不拦你。”

　　九十八推开他，冲到塔上。

　　眼前是东辰的一片荒陵，其中只有两人在上面，入目得很。

　　九十九苍白的头发迎风飘舞着，九十八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们。见他们二人互相搀扶着，心里更是窝火。

　　正想要出城追捕他们，恍然之间发现九十九侧过脸。她的目光不知道是在看着九十八还是在看着墨凉洛，脸上却是这段时间从未出现过的笑容。

　　尽管笑的很勉强，可是依旧让九十八迟迟说不出一句话。

　　那是解脱的意思。自己杀了用九十九做实验的女人时，九十九也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他就是为了见到九十九再一次露出这种表情才想要帮她完成心愿。可没想到她的心愿不是穿上嫁衣，而想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也很容易。只要迎接她的人是墨凉洛，她就会有这样的表情。

　　一种无力感瞬间蔓延他的全身，他双腿一软差点跌倒。

　　安逸在后面及时扶住他，有些可怜他，“看到了吧？你做的再多也终究是那样的结果。”

　　不知不觉，九十八红了眼眶。嘴里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

　　安逸听的不清楚，长长的一句只听到了最后一声，

　　“不要离开我……。”

　　本以为九十八会很快就发现九十九不见了，毕竟他对于这方面的神经一直是十分敏锐，可这次无论他们两个跑了多远，九十八都没有再派出兵力来。这也让他们一路都很顺利。

　　他们马上就要进入秘境，可九十九不愿继续往前走。

　　她有气无力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那是贪带她上过的山。

　　“去哪里？”

　　“我……我想去看看。”

　　墨凉洛见她脸色惨白的吓人，伸出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所以不敢让她生气。

　　“听话，先去见师傅帮你解毒。”

　　九十九只剩下说出这句话的力气，没有反驳，只能深深看了那边几眼任由着墨凉洛把她抱起进入秘境。

　　那是她和贪的约定，只是口头上的，但不知为何非常想遵守。

　　南云被解放，满城热闹。无论男女，此时好像都放下了戒备和顾忌欢快的在街上奔跑着。

　　小孩子再也不用在脸上抹满灰烬，他们将脸洗的白白净净，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迎着热闹，墨凉洛抱着九十九来到城里。

　　孩子们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是谁，还给他们送了花圈。而南云的天空也罕见的晴了起来，映衬着花圈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