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宣涔央

1、第 1 章

　　走過文享宮附近，明知道高牆鼎立瞧不見什麼，卻忍不住佇足停下多看幾眼，人那麼脆弱，命運總是無常，我睡了一覺，來到一個歷史沒有記載而未知的朝代，成為一名默默無名的宮女，而鎮平王只是睡了一覺，卻怎麼樣也叫不醒了。
　　我也不記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有多久，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頭幾日還以為自己在作夢沾沾自喜，開開心心地體驗古代宮女浣衣、打掃的生活，沒過五日，就開始感到害怕，不知自己何時才能從這場夢中醒來，夜寢時總躲在棉被中流淚，還不敢哭出聲，後來也忘記自己怎麼樣度過那段日子，現在看到鎮平王如此，不禁感慨。
　　文享宮中喧鬧聲不斷，輩位高的宮女不知已是替換了幾輪，每個出來都是疲憊而悲傷的神情，早已沒了昔日對我們頤指氣使的姿態。達官貴人的小廝也來來去去，手上提著包裹成大紅大紫的禮品，沒意外都是些名貴珍奇的補品，現下鎮平王如此，恐怕是古代這些靈丹妙藥也是無力回天。我從認識的宮女姐姐那裡聽來，鎮平王怕是回天乏術，已三日米菜未進，御醫開的湯藥也逐漸餵不入口，煮湯的婆子也累倒了兩個，現在還叫上幾個宮女幫襯著。
　　「該走了，遲了免不得娘娘責罰」
　　「哎」我連忙向著文享宮行了個禮，便邁步走向前，是該走了，現下也無瑕顧及他人，我只是一個宮女又不懂醫術，除了做好自己的本分事，也沒其他能幫上忙的地方，否則得罪主子怕是下一秒遭罪的就是我們。
　　我往前跑上幾步跟上隊伍，剛剛光顧著想，沒發現自己已然脫隊一截，好險有人提醒，否則被帶隊的發現，等下見了娘娘少不得說上我幾句。
　　「這鎮平王一向溫文儒雅，對宮中的姊妹、太監都是一視同仁的禮遇，現下這樣莫怪姑姑們無法接受了！」剛剛提醒我的人緩聲說道，怕是她看我望著文享宮遲了步伐，以為我是不解這些來來去去的人龍，好心的提醒我幾句。
　　我沒有把目光看向她，只對她應了一聲，正準備跟著隊伍走，發現後頭沒人跟著，剛覺得奇怪，往後看，見她落下一個帕子，而她整個人趴跪在地上，正想出聲叫她，便見兩名太監急沖沖的跑出宮外，一個往東，一個往西，兩個人臉上均掛著淚，哽咽地提著嗓子，怪腔怪調的喊：「王爺……鎮平王薨了」
　　本來在我前頭帶隊的人，也是見過不少市面的，立馬領著大夥向著文享宮行跪禮，只聽文享宮內充斥著哭聲，而太監的聲音越傳越遠，文享宮內的姑姑已換上喪服且提著白布掛在樑上。
　　薨了！居然那麼快！我往前將那落下的手帕拾起，倚在剛剛那人身旁，依樣畫葫蘆地跪了下來，來這裡這麼久，做最多的便是這個跪禮，最煩悶地也正是這跪禮，我不管怎麼練習都沒辦法像古裝劇女主角一樣，成功甩袖後華麗地跪趴在地，袖子總甩在地上掀起塵土，燻著我眼睛癢，這次也不意外。
　　雖說聽見薨了令我有些詫異，便隨著人跪了下來，但跪趴的姿勢可不比罰站輕鬆，宮殿與宮殿間相隔甚遠，若要等太監喊得全部宮殿都知情，恐怕也得花上一日，莫不是要我們就守著這文享宮跪上一日？不由得沉著聲問道：「這是要跪到何時？」
　　她略抬頭瞅了我一眼，跟著沉著聲回：「待剛剛從文享宮跑出的公公將消息傳到禮部，一敲響喪鐘，我們便能起身回宮」
　　「那該要多久啊！」文享宮距禮部可是隔了10座宮，7座院，一時半會怕是真得這樣待著，這樣一想，我將身體放軟了一些，畢恭畢敬地跪完半天恐怕整個骨頭都散了吧！
　　她帶點嗔怪地說：「莫不要多話」
　　聽她嚴肅的語調，便知曉她應是不能理解我的話。
　　她又柔聲說道：「畢竟死者為大」
　　聽她說完，我不禁莞爾，突然瞧見握在手中的帕子，躡手躡腳地遞了過去，她眼底閃過一絲驚訝，用疑惑的眼神看了回去，她又突然笑了，輕手將帕子收進袖裡，便道：「謝謝」
　　我們倆又一同相視而笑。
　　突然傳出一陣哭聲，從宮牆轉出一名身穿華服的中年婦女，體態豐腴、高尚嫻雅，許是腿腳不太方便，後頭有兩名宮女扶著她，跟著的幾個太監及宮女哭得泣不成聲，婦女臉上反是淡淡的，沒有半分憂傷。
　　「這位是誰？」又是哪位達官貴族？
　　她沒有回話，只是連忙示意我站起，這讓我很不明白，剛剛不是才說要等喪鐘嗎？現在又要我起身，這不是犯了大不敬？
　　我才抬頭，便發現第一個起身行禮的便是領頭的宮女，見她諂媚地向那婦女行了個大禮：「參見太妃」
　　一行宮女比肩而站，先後行了個禮，隨即趴跪下來，這時太妃才走到跟前，突然停住腳步，全場安靜地目視著她，她嘆了口氣，由靜轉動，手一揮而稟退身後的宮女，最後一步步地走進文享宮內，她臉上雖沒有喜怒，姿態氣質優美，不失貴妃風範，可她每走一步好似就在每人心底痛踩了一腳。
　　這位太妃的事情我倒是聽說過，她芳齡三十有七，是文享王的母妃，當年一生下文享王，就自行請命將文享王過於太后，將襁褓中的文享王置於太后宮中生養著，二十多年來均以嬪妃自稱，直至太后薨世也未曾讓文享王喚過自己一聲母妃，如此作風早已在宮中傳開，因為大家猜不透太妃是做何心思，生下一名皇子，卻沒想母憑子貴，竟會將自己的兒子推了出去，倒是奇事。
　　此時她來，沒有喪著臉，也沒有任何悲傷的舉動，但是她的背影看起來是多麼落寞，好似心被掏空一般，是阿！自己親生的孩子死去，哪個娘親會不難過悲傷？
　　走遠了，見她落寞的身影隱於宮內，雖然隔著宮牆，我好似仍能體會到她的悲傷，由心底擴散開來，太后隨行的宮女、太監此時也此起彼落地哭了出來，眼淚緩緩從兩側流下，如果我真的無法離開這裡，爸、媽也該如此難過吧！想到這裡，我跪趴在地，隨著宮女、太監大聲哭了出來。
　　現代，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回去，那繁華的花花世界，有電、自來水、手機，還有很多很偉大的發明，雖然有討厭的數學，有做不完的工作，但是還有很多我想念的人，我越想越難過，鼻涕跟眼淚不聽我的使喚，一股腦兒地全湧了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此時喪鐘才緩緩響起，待喪鐘已響三聲，領頭的宮女領著我們就要走，瞧見我哭的傷心，有些尷尬，此時視線混著眼淚，倒覺得平常領頭的宮女顯得柔和許多，就聽見文享宮內一陣譁然，大夥連忙趕去，我用袖角擦去眼淚也跟了上去。
　　大夥還沒踏入宮內，就被侍衛擋在門外，一位宮女姑姑重聲道：「非文享宮者速散」
　　剛轉過身子，就見領頭的靜靜站在身後，我有些尷尬，對著她強笑了一下，一時兩人靜靜站著。
　　「我們該回宮了，否則娘娘該是要擔心了！」領頭的看了我一眼，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便往外走。